我有过贫寒冬天的写作经历，那时候我只有十六七岁，借居在一个乡下花园里。那个花园并非私有，不过是被郊区的农民废弃。园子里到处散发着一股腐烂植物的气息，深深的雪掩盖了大片玫瑰的根。那幢位于河岸上的房子是如此低矮，整个屋子里空空荡荡，只有简单的桌椅和一张床，一个生铁制造的火炉上放着一把旧锡壶。一盏泼哧作响的煤汽灯，散发昏黄的光芒，把我的影子投射到黑漆漆的墙壁上。
我在创作一个电影剧本，名字早已忘记。只记得内容是在写一个保尔式的残疾人。一个青年。一个美丽的姑娘爱上了他。这一对艰苦卓绝的恋人历经磨难，最后相会在一片鲜花盛开的草地。呵，幻想的乌托邦。朋友们时常到花园里来与我谈剧本的构思，我没有什么好东西招待他们。就到院子里扒出一些埋在地下的土豆，在火炉上烤熟。我们还是中学生，却那么躁动不安地向往爱情。在一起热烈地私语，渴望钻入某位异性的心脏。有的同学甚至开始了大胆的尝试。一个因写惠特曼式的诗歌而闻名校园的同学还带来了他的女友。为避人耳目，他们是一前一后到花园里来的，可进屋以后就放肆的像一对夫妻了。打情骂俏。男的搂住女孩的脖子，把女孩的围巾扯下来围到自己头上装傻。我当时很不习惯那样的场面。有些羡慕，更多的是不屑。
在第二年的春天，这一对早恋的情侣伴随着女孩的一次怀孕被学校双双除名。这件事在小城里轰动一时。我从此再也没有见过他们，只知道他们的爱情并没有继续下去。就此打上了一个不完美的句号。
深夜来临，我披着棉布大衣在园子里来回走动。掠过湿漉漉的月光，土丘、灌木丛、电线杆、园子外的围栏，火车在远处隆隆穿越隧道……正是在那个时期，我偷偷学会了抽烟。抽得很凶，一天两包。没有人知道，我躲到花园的原因并非自愿，恰恰就是因为偷了父亲的一包烟，被他一怒之下赶出了家门。那年的春节我没有回家过年，嘴唇紧闭，人瘦得只剩下了两只眼睛。疯狂的写作和内心的焦灼完全占据了我。
其实，那时候我根本没有驾驭文字的能力，所谓的叙述都来自蹩脚的模仿。剧本的失败是它意料之中的命运。但我却在脑海中虚拟它成功的场景。一个美丽的幻觉，构思着可笑的意料之外。
（原载《淄博晚报》2006年6月19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