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惜走过我的身旁,她伸手轻轻地按了按我的肩头,对我温和地说:“忍耐些,不要再惹宫主发怒。”我厌恶地一转身,甩掉了她的那只手。
我憎恨虚伪的一切,包括关切。
空旷幽暗的殿堂之中,只剩下君色和我,我看着他宽大绚丽的彩虹长袍凝立在大殿上,一动不动,像一具华丽炫目的雕塑,没有声音,没有气息,只剩下绚丽的颜***影宫独有的七彩颜色,在黑暗中流淌着沉闷的哀伤。
“蓝裳,你是一个聪明优秀的女子,但是,有时候,女子太聪明未必是好事。”君色说。
“弟子知道,弟子缺点诸多,但,弟子绝不认为清醒冷静是一种错,即便是死,弟子也希望死得其所,明明白白。”我镇静地回答。
“蓝裳,你太不懂得保护自己。”君色的这一句话说出的时候,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橙惜会那样对待我。我在不知不觉间,成为了一个优秀的女子,所以,也就在不知不觉间,成为没有我优秀的女子的敌人。
我看向君色,默不作声。
“在众弟子中,你是我最欣赏偏爱的,你悟性极高,灵慧聪颖,而且,心地纯真。”君色慢慢地踱向我,说。
当君色走近我的身旁的时候,我看见了他的眼神中有一种复杂无奈的东西,极浅极淡的一种忧伤,在他凝视着我的时候,从他的眼睛里一闪而过。
他将手按上我的肩膀,说:“蓝裳,答应我,你要好好的,我不希望你有意外,不愿意你有任何的闪失。”
“但是我们根本不是冰川雪府的对手,这一场战斗,魔影宫弟子必死无疑,我也不想死,但为了宫主的命令,我只有死。”我平静地说。
“不是每一个弟子都必须死的,”君色幽幽地说,“你只是还没有找到可以不必死的路,而只在这一条必死的路上纠缠。”
“既然有不死之路,既然有可胜之法,宫主为何不明示弟子们,让我们都平安活着,终生守卫魔影宫,不必在此次战死?”我问。
“我说了,不是每一个弟子都必须死的,就是说,有的弟子会死。”君色的话,忽然让我觉得冷,特别特别阴沉的冷,仿佛有一股凛凛的风吹来,而我却不知道风由哪个方向吹来。
“为什么?为什么宫主仿佛洞悉一切,包括所有弟子的生死存亡,却不肯明示以渡弟子们的性命?到底魔影宫与冰川雪府的一场战斗,会有什么结果?众弟子究竟为何而战,为谁赴死?”
“蓝裳,我说我欣赏偏爱你,不等于说,你就可以乱猜瞎想信口开河!不该知道的,你永远都不需要知道!”君色的脸上,又显怒气。
“弟子只是想知道,弟子会怎样死去!”我迎着君色的目光,毫无畏惧地说。
“知道为什么你们的魔力在面对冰川雪府的神者的时候,会显得很无用,仿佛以卵击石吗?”君色沉静地说,“因为你们每个人的心中都有牵绊,杂念重重,所以,你们无法发挥魔者的极致魔力,若你们能够掸尽心中杂念,心如空城,寸草不生,至少不会在面对神者的时候毫无反击之力,败得一塌糊涂。”
我默不作声,低首看着自己的蓝纱长裙绮丽万分地铺展在殿堂,与君色的七彩长袍接镶的地方,那一抹蓝色冷艳凄美,妩媚生姿。原来,蓝色在越绚烂的颜色面前,越显柔媚极致的沉静。
“蓝裳,放下心上的人,才能赢得这场战斗。”君色的手掌温和有力地按在我的肩头,语重心长地说。
“不,绝不。”我执拗地说。
“你们每个弟子的心上,都装着一个人,所以,你们必败无疑。”君色的话空洞而落寞。
“为什么魔者就不可以心上有人?那么神者呢?神者可不可以有爱恨悲欢?”我问。
君色的脸庞在阴暗的殿堂中忽然黯然,他的眼中有一丝隐隐的哀伤闪现,稍纵即逝,他说:“这就是魔影宫所受的惩罚,冰川雪府的神者,心上有人,功力才会强大,而魔影宫的弟子,必须摒弃七情六欲,否则魔力再高,在应战神者的时候,仍然不堪一击。”
“为什么?为什么魔者要受到这样的惩罚?魔亦是人修来的,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到底是谁惩罚了我们?”我不停不休地追问着君色。我觉得君色的心中藏着很多的秘密,而他的那些秘密,与魔影宫众弟子性命攸关。
“蓝裳,有些事情你不需要知道。”君色的声音冷凛而不容违抗。
“为什么不将这件事告知众位师兄师姐?”我仍然发问。
“一切皆有定数,我说了,你们又岂会听?世间最为风月情事不遂人愿,你们该放下的会放下,不肯放下的,比如你,我说了也是白说,虽然我是你们的师傅,是魔影宫的宫主,但对于弟子们的儿女情长,也毫无办法,唯有任之由之。”君色的声音里,渐显苍凉与无奈。
是的,放在心上的人,岂是可以随便放得下的?只是,他们的心上又放着谁?君色说,我们每个人的心上都放着一个人,那么,其他的师兄师姐们,他们牵系挂念着的,又是谁?
我忽然觉得这座魔影宫里,迷雾重重,扑朔迷离,都个人的心上都有秘密,每个人的心里都怀揣着另一个人。
我于是安静下来,安静得失去语言的欲望,只是静静地站立在君色的面前,任由他的那一只宽大的手掌轻按在我的肩膀上。他似乎有很多的话想要对我说,但又似乎不想再与我说一句话。
隐殿一片沉寂,安静得听不到一丝一息的声音,连呼吸也飘渺得无从聆听。在我准备转身退出隐殿的时候,我看到了大殿上的彩姬,她的面容凝霜积冷,眼神闪烁飘忽,难以捉摸。
“蓝裳,你过来。”彩姬的声音仿佛自冰窑中发出,森冷而阴寒,令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我依言顺从地向她走去。
彩姬的眼睛却并不看向我,她的目光越过我注视着我身后的君色,脸上浮起一缕奇怪的笑容,这缕笑容与她的容颜一样,虽然妩媚妖娆,却,冷漠阴沉,凄凉黯然。
我行至距彩姬十步处,向她低首屈膝行礼,口中说道:“弟子蓝裳叩见魔后娘娘。”彩姬一抬手,说:“蓝裳免礼,近身说话。”
我小心翼翼地向她身旁走去,越靠近她,我越觉得冷,仿佛在接近一块千年寒冰,她的身体所折射出来的寒力,足以令活着的生物被冰封。
当我近在彩姬的身旁的时候,彩姬的一只手按上我的肩膀,按在了君色刚才按着的位置,她对着我魅惑万分地盈盈一笑,说:“蓝裳,你真残忍。”
彩姬的每一个字都仿佛是从牙缝中生生地挤出来的,带着凉透心扉的寒意,令我无法仔细地思考她那句话的意思,这时候,我发现我的那一只臂膀失去了知觉,就如当初被断冰在了望台上袭击的一样。
“彩姬,你干什么?!”君色语落身动,展袍飞跃而来。我倒地晕了过去,晕的时候,我没有一丝疼痛的感觉,我只听见彩姬说:“她坏了紫儿的一只手臂,我也要她赔上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