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饭菜都上了桌,太阳已经是彻底落下山不见踪迹了,一弯明月斜斜地挂在山头上,村子里各家各户都点上了蜡烛油灯,一家子辛勤了一天此刻都聚在了饭桌上,彼此交流着一天的收获,看起来十分和睦美好。
而此时的赵家,也像村子里其他人家一样,聚在了饭桌前准备吃饭,但每个人面上都怪怪的,没有人说话,莫名的静谧里透着一丝诡异。
正座上坐着赵老大和赵王氏,右下座坐着老大赵明富和他媳妇赵吴氏,老大对面坐着的则是老二赵明贵和他媳妇赵李氏,因为老三赵明荣在镇上私塾读书还没回来,而老四也是唯一的女儿赵明华也去了邻村外婆家探亲,所以平时他们坐的位置此时是空荡荡的。
至于赵明决,平时是根本不上桌吃饭的,都是他们吃完了之后,赵明决才会到厨房找点吃的或是吃他们吃剩的残羹冷饭。乡下人吃饭不说是不是按着人数来煮,就说干完一天活之后,肚子都会饿得恨不得将碗都吃下去,看见剩下的浪费粮食了,更是会觉得是作孽哟。
再加上他们不会刻意去留吃的给赵明决,所以除了手上刚回来那一阵子赵明决可以躺在床上吃他们端进来的,有一顿饱,之后大夫说他的手脚没救了,赵王氏知道他没用了也就不再一日三餐送进房里,到现在一点都不管他有没有的吃,吃完了就吃完了,像是忘了有他一号人一样。赵老大看着这情景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反正赵明决是闷嘴葫芦不出声,只要他不说又有谁知道呢,既然传不出去,那为家里省些粮食也是好的。
但现在不一样了,等一下吃完饭还要叫村里人来见证呢,可得提前招呼一声的,而且他的那个新媳妇怎么着也得先见见。
赵老大微眯着双眼,手指一下一下地摩挲着桌子上的白酒杯,“老二家的,去叫他们出来吃饭。”
赵明贵旁边坐着的那个妇人听罢就急急的起身,声音不稳的“诶”了一声就出去朝屋后的茅草房走去。
这老二家的,就是中午时天官看见的粉衣妇人,月光柔柔的散在她略显不稳的步子上,至于为什么不稳,还不是激动的!
赵李氏跟赵吴氏不满赵明决很久了,废人一个赖在家里,倒显得是她跟她相公出去劳作养活他一样,她还那么年轻,跟相公连孩子都还没有呢,就该趁这个时候多干点活攒多点钱,结果就被这个扫把星拖住了脚,若是他一直不娶媳妇指不定以后他们分家了那些老不死的会把他抛给谁呢,她可没这份闲心。
所以在听到赵明决娶了媳妇就走,她跟家里人一样都恨不得随便塞他个女人就叫他滚,结果他又不乐意,惹得赵李氏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不好受,正烦着,他就又改口了,而且照这样下去,估摸着明天这个扫把星就会滚出他们家了,这正是一瞌睡就送了个枕头啊。
而且听到她婆婆说的,她就又好奇赵明决他媳妇到底是有多邪门,这一想,就有些激动不稳了。
走到茅草屋前,也不敲门,就站在外面喊了一嗓子,“吃饭啦,赶紧跟你媳妇出来了,大家伙儿都等着呢。”
因为赵明决他爹在他出生前就跟赵老大分了家,彼此间离得远又不怎么来往,所以即使他跟大房出的是堂兄弟,也没有跟他们一起排长次,算起来赵明决也只是比赵明富小一岁,比赵明贵还大上半年呢。但就算如此,赵李氏也不会喊赵明决为兄长,他们平时都是直接喊‘喂’或者是‘煞星’‘废物’什么的,但现在都这种情况再这样喊显然是不合适的,赵李氏是个伶俐的,就还是老老实实地喊了他名讳,即使这样在别家也是不合规矩的,但在这里就真的是还好了。
赵李氏喊了话之后就支愣起耳朵听起房里的响动来。
但令她失望的是,除了赵明决一开始冷冷的应了一身,房间里再没人声,窸窸窣窣的一阵响动,想来是他们快要出来了,赵李氏就直起身子站到了门一边老实地等着。
‘吱悠~~哐!’门开了又关。
从门开了那时起,赵李氏就一直盯着跟在赵明决身后的那个人儿,低着头娇娇弱弱的样子,怎么看都不知道她到底‘邪门’在哪。
“呀想必你就是新媳妇了,叫什么名来的?我是他二嫂,你也跟着一起叫吧,大家认认人不用不好意思的。”虽然赵明贵是比赵明决还小了半岁,但他们都不愿意承认,再加上看起来天官年纪小小的,所以赵李氏就更不想在名称上委屈自己了,也就自称是嫂子而不是弟妹。
对于这些小心思赵明决自然是不想理会不去辩解,而天官也不知道其中的曲曲道道,没有反驳。
天官从赵明决身后探出半个身子,弱弱的来了一句;“二嫂,我叫天官~~”
故意拉长了尾音,天官还抬起来头看向赵李氏,仿佛就像她说的想要认认人,但在这静谧的夜晚,天官那低柔拉长的声线,还有她抬起头时月光晃晃的照在她那受伤的右脸上,小眼神阴沉沉的,这一幕别提多有冲击力。
吓得一直盯着她瞧的赵李氏瞪大了双眼,慌不择路的倒退了几步,一屁股结结实实的摔在了地上,双手还不忘捂着因受到惊吓张大了的嘴巴上强忍着不出声。
天官倒是挺意外她居然没有吓晕过去,古代女子的胆子可真大呀!心里忍着笑意,天官故作慌乱的上去想要将赵李氏扶起来,“诶呀呀,二嫂你怎么了,怎么就摔了呢,疼不疼啊快起来。”
赵李氏见她伸过来的手,慌张的马上躲了开,“没、没事,天黑了被小石子绊了一跤,也不疼,那那什么、既然你们出来了他腿脚又不利索的,天官是吧,你扶着他点,我、我先过去了,不然爹会生气的。”
话音刚落,赵李氏已经走得不见影了。
天官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扭过头来双眼亮晶晶的,“看见她那样子了没,哈哈笑死我了,诶你说怎么你大伯家的人都这么逗啊,就一逗逼嘛,真蠢啊。”说完又乐的呵呵直笑,末了还不怕死的伸长了脸凑到赵明决眼前,“喂,你说我真的就那么恐怖吗,你看见我的脸怕不怕的呀,嗯?”
赵明决看着眼前这张充满生气的脸,月光下倒是显得越发光滑细腻来,他忍着用手捏一把的冲动,他不知道她讲的‘豆’啊、‘比’啊的什么东西,也没看赵李氏的样子叫不叫‘蠢’,他看她一脸炫耀的神情,倒是觉得她这样子挺蠢的。
想是这样想,赵明决却很识时务的没说出来,由着她在旁边兴奋,只淡淡说了一句,“再不去就晚了。”
天官就像是听到了指令了一样,立马乖乖的转回了他身后不闹,跟着他走去正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