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欢呼雀跃的同族人不同,哈尔巴拉跪在了那头被数只利箭射穿颈部的雪狼前面。
并没有太多的鲜血流出来,可怖的箭伤外翻着,在冰天雪地之下凝成了最狰狞的形状。雪狼光亮的皮毛迅速的黯淡了下来,哈尔巴拉将手放在它的身上,感受着温度一点点的消散,这个面对亲人惨死都不曾流泪的铁血汉子,第一次无助地嚎啕大哭了起来。
哈尔巴拉的哭泣声惊醒了喜悦的其他人,他们回身看到了倒在地上已然没有生息了的雪狼,呆立当场。很快,越来越多的抽泣声响了起来,这群孔武有力的壮年男人,在这头死去的雪狼面前,痛哭得如同还未懂事的孩子。
众人虽然悲痛欲绝,但是部落驻地那些老弱病残还在等着他们带着食物归来。哈尔巴拉强忍着泪水,开始徒手刨起身前的积雪,他要将这头雪狼葬在天山上。部落人不会去吃雪狼的肉,它们生于雪山,必将归于雪山。
但是刚刚掘开一尺见方,他就感觉自己冻僵的指尖似乎是触到了什么活物,在他的碰触之下细微的战栗着。
“活的!还有活的!”
哈尔巴拉惊喜的喊出了声,他立刻像疯了一样的拼命的刨着身下的积雪,很快,一个宛若孩童的身形就露了出来。
“怎么……是个孩子?”
指尖的触感明明是皮毛,本以为会刨到另一头雪狼,却没想到是个裹着皮毛的孩子,哈尔巴拉不禁呆住了。
这个冻的全身的皮肤都已经发了青紫的孩子显然有着极强的生命力,他蜷缩着,嘴里发出轻微的呼噜声,那是小狼崽才会发出的声音。
怎么办?救还是不救?
在积雪之下埋了许久,这个孩子早就已经奄奄一息了,如果现在送到部落的驻地去,巫祝大人也许还能救他一命,但是路途险恶,要想再回去就赶不回来了,部落已经没有了存粮,如果明天再出来,那又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挺不过这个饥寒交迫的夜晚。
随行的七八个汉子,有两个受了伤,虽然正常的行进不会受到影响,但是却已经不能参与狩猎了。他们看得出哈尔巴拉在纠结些什么,便自告奋勇要将这孩子带回去。
哈尔巴拉皱着眉头,并没有答应这两人的请求。风雪渐起,受伤的人很容易就死在路上,更何况还要照顾一个孩子,但是如果再另外派出人去护送,仅剩的几个人就很难再带回足够一个部落的口粮了。
突然,遥远的山脚下飞出了一个红色的光点,带着刺耳尖锐的长鸣声,摇曳着在半空中划出了各种弧线,这诡异的光点在漫天的大雪里居然清晰可见。
“糟了!”哈尔巴拉见状蹭地一下就站了起来。
那是王朝军队的信号铳,这一小拨队伍的失踪已经被他们发现了。对于王朝军队来说,第一个搜寻的目标肯定就是驻扎在雪原上的盟勒部落,少了站在这里的勇士们,不难想部落里的老幼妇孺们会受到怎样的酷刑。
“我们回去吧,快些走,赶在那群王朝人的前面。准备迎接一场血战,告诉那些王朝人,我们部落人可以死去,但是永远不会屈服!”
哈尔巴拉抱起雪地上的孩子,背对着自己的部下沉声说道。
“好——”
刚刚才赢得了一场胜利,勇士们热血尚在沸腾。众人高高举起手中沾满了斑驳血迹的武器,震天的吼声震得本就松垮的积雪扑簌着往下落。
然而,并没有发生什么血战……
在哈尔巴拉一行人踏入部落驻地的那一刻,雪原上骤然刮起了飓风,大片大片的积雪混着冻硬了的冰块在空中盘旋肆虐着,但是奇怪的是,驻扎在雪原边缘的盟勒部落却丝毫未受暴风雪的影响。
这场飓风仿佛长了眼睛一般,包围了驻地的三个方向,却不曾越雷池一步,仅余一面便是哈尔巴拉带人爬上天山的险道。
暴风雪自那日起就再也没有停过,王朝人身躯懦弱,很难穿越这道天然的屏障,游荡千年的盟勒部落终于停下了迁徙的脚步,在这一片苦寒之地找到了休养生息的机会,也开始了千年来真正意义上的反抗。
突如其来的天气变化不光阻挡了王朝人的脚步,同时还带来了生的希望。一群惊慌失措的驼羊蒙头闯进了部落的驻地,成了盟勒部落将近一个月的口粮。
哈尔巴拉就这样成了部落新的首领,而那个孩子也奇迹般的恢复了起来,所有部落人都认为他是雪狼神派来拯救他的子民的使者。然而,也许是从小与狼一起生活的缘故,他并不能很好的融入部落的生活,后来巫祝将他收在了身侧,人们就再也没有见过他,直到盟勒部落十年举行一次的祭祀盛典,他才再一次出现在了人们的视线当中。
当年七八岁的瘦小孩童,已经长成了十几岁的少年。他有着一双盟勒皇族最纯净的血脉才能拥有的湛蓝色眸子,用并不粗壮的胳膊生生的举起了祭祀用的万斤巨鼎。部落人向来是以强者为尊,天生神力的他马上就赢得了所有人的拥戴。
这个孩子,就是赤那。
赤那不止天生神力,还骁勇善战。他曾经独自一人穿过暴风雪的屏障,偷入王朝军队的营地,斩杀了数十名将领,并带回了第一副将的头颅。主将大怒,扬言要不惜一切代价攻入盟勒部落的驻地,哪知进攻的前一晚所有粮草全都不翼而飞,怎么查都查不到偷走粮草的人是谁。
主将派信使回去调运粮草,但是诡异的是,不管如何严防死守,粮草总会在进攻的前一夜就消失在众目睽睽之下。反复数次之后,主将也犯了嘀咕,这才退兵休战。从此以后,盟勒部落就获得了真正意义上的自由,即便是暴风雪之外的地方也再难觅王朝军队的镇守。
哈尔巴拉认了赤那做义子,按照巫祝的预言,他已经打算将部落首领的位子交给赤那,想来民众也不会有什么异议,但是因为巴特尔的存在,他很是担心。
赤那其实是个很单纯的人,他被狼养大,又与巫祝大人独处了将近十年的时间,论起心机谋略来,他远不如一路摸爬滚打成长起来的巴特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