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赖子家住荣西村,福爷家住荣东村,相去五里。小赖子遇上福爷是因为一群鸭子,一群福爷的鸭子。
福爷退休回到乡下那年,小赖子刚好上初一。福爷向邻居要了一个山坪子,种了些马铃薯。春暖花开时节,每一个坑凹里都冒出了绿绿的叶芽儿。那天,福爷上山给嫩芽们上点料,恰巧福爷的大儿子从城里来看望老人,在家左等右等不见老人踪影,他担心老人出了意外,就在“重重叠叠山,曲曲环环路”上寻找起来,他喊一声“阿爸——”大山也喊一声“阿爸——”几下子就寻着人了,倒不费劲。但是之后,大儿子说什么也不让老人种地了。他交代邻居们别给他爸地种,谁给出事就找谁算帐。谁还敢给呢?于是,福爷当起了鸭司令,整整三十只哩。
小赖子刚上初一的第一个星期,又有同学喊他鸭种(和野种同音),他和人打了一架后从学校逃了出来。到荣东村的小赖子饿得发慌,看见一群鸭子正在小溪流里嬉戏,他气不打一处来,边朝鸭子扔石头边骂:该死的鸭子!该死的鸭子!因为,人人骂他是鸭种,说他的妈妈是鸡婆——在城里干卖身的活。小赖子骂着、扔着就把一只鸭子砸残了,同时听见福爷的叫停声。
福爷说,鸭子是我的吵蛋蛋,如果它们哪里得罪你了就跟我说,我包准批评它们,但是不许砸。
小赖子没做声。
福爷又问:你是哪村的孩子,还不回家天就黑了。
小赖子就哭了。
福爷知道小赖子的委屈后,安慰道:别怕,爷爷给你做主。
当日,福爷送小赖子回到荣西村,天就黑透了。福爷交代了小赖子的姥姥别责怪孩子,福爷又去学校请求老师从宽处理。回到家时已是半夜,福爷略微洗刷就躺下床,一觉睡到天大亮。
鸭子事件后的一个周末,小赖子又来到福爷家。福爷不在家,小赖子就去了附近的小溪,福爷说过的,鸭子是他的宝贝,让他的鸭子闹出点声音来,他就会出现的吧。可是,溪里没有鸭子的踪影。问了福爷的隔壁邻居,才知道那些鸭子都进城了。因为福爷的子女不许他养,说是怕老人下溪磕着碰着。小赖子就觉得:福爷可真多人疼。
小赖子第三次到荣东村的时候,遇见个扫大街的人:戴着圆斗笠,斗笠的四周垂落一层看起来很厚重的布帘子,很像哪个电影上演的地下党。走到那人跟前,小赖子还是忍不住拿眼睛望他:嘴巴鼻子也包得严严实实,只漏一双眼睛活灵活现地动。小赖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从没在生活中见过这么卡通的人物。
这一笑,招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小赖子!
原来是福——
没等小赖子喊完话,嘴巴就被捂住了。
福爷把小赖子带到荣东村委会,在一个堆满杂物的房间里,福爷脱下了帽子和清洁服,问小赖子有什么事。
小赖子说没什么,只来看看爷爷。小赖子问福爷为什么大热天也那般打扮,福爷笑笑摸了摸小赖子的头说,不那样会让儿子女儿们认出来的。
小赖子不解,福爷就说:他们总怕我累着摔着磕着碰着。福爷看一眼怔怔的小赖子又说:你来的时候没看见溪里的鸭子吧?都进城了,我女儿养着。小赖子点点头又摇摇头。福爷就告诉小赖子:如果子女们知道我扫大街的事,又要怪罪村委会的人了,所以才那样打扮。
回家的路上,小赖子还是困惑不已:妈妈为了我好好读书,要不停地找事做,福爷不缺钱不缺物,还要不停地找做事,这是怎么回事?夜里,小赖子在梦里还没琢磨透福爷的那句话:人活着总得做点什么吧,否则还不跟死人一个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