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到鲁院,方知来到了天堂,一人一间屋,每周三个半天上课,其他时间自由安排,读书写作或到处乱走,无牵无挂。
那年恰逢非典,我去报到的时候是三月初,很快北京城里风声越来越紧,鲁院的同班朋友们,很多人命比我金贵,马上乱起来,忧心忡忡。我不以为然,无视满北京城的生死议论,守在鲁院哪里也不去,每天关起宿舍的门,趴在桌上写小说。要知道我已经好多年没有享受过一天接一天写小说的畅快日子了,就算写出来的全是狗屎,写和再写本身,已足够让我感到无上幸福。
忽一日,才发现鲁院彻底封门,该走的都走了,剩下我和另外十几个同学,留在宿舍楼里独自快活。
真是快活,课也不上,除了吃饭和睡觉,想买什么东西,说一声鲁院后勤的车子会出去买,不准自己出去,以防带来病毒。为预防超级病菌的感染,还要增强免疫力,于是发牛奶和水果,鲁院发的,不要钱,只管吃,想得太周到。
世上没有这种日子,起码我没有过。
从前在故乡昆明,我整天瞎操心,为工作,编什么稿子开什么会,为家,父母弟妹、老婆娃娃,自以为离了我地球不会转。现在知道,昆明离了我,单位上离了我,家里离了我,各方面更好。儿子打来电话,很轻松,成绩越来越好。我从前在故乡昆明,其实很多余,佛说人因偶然的因缘来到世界,不要以为自己很重要,真对。
于是就干自己喜欢的事,写作,写和再写。读书,读和再读。
留在鲁院的同班朋友中,有一个女人原来跟我最熟,叫王曼玲,她原来在昆明工作,爱好文学到《滇池》投稿,接受过我的谆谆教导,算作者也算学生,后来三转两不转,从部队医院的护士,变成军艺学生,再变成成都军区的文学杂志编辑,又变成了我的鲁院同班同学。是她进步快还是我在退步?记得我来北京鲁院前,接到她的电话,她告诉我自己将成为我在鲁院的同学,一下子让我既惊讶又略感丧气。我说你倒是胆子大啊,敢做我的同学?
当然是玩笑,很高兴她成为我的同学,他乡遇故知,古人早说过这是人生快事之一,何况还是一个美人,何况她确实进步神速,发很多小说还出几本长篇了,让我吓一跳。再说还有别的新朋友,比如刁斗,早读过他的小说,名气大得很。比如董立勃,来之前刚读过他的小说《白豆》,印象极深。比如傅小红,《钟山》杂志名编,早有耳闻,《钟山》是我最喜欢的杂志之一,苏童做编辑的时候,我就投过稿,可惜小说没发成,发到《花城》去了。我一直不服气,现在能跟傅小红女士成为同学,实在荣幸,将来发稿子恐怕有希望。再就是程绍武,《人民文学》的编辑,更不得了,上《人民文学》是天大的事。还有方文,《中国作家》编辑,多大的牌子,人又很好相处。还有王雁翎,《天涯》的编辑。《天涯》这本杂志我一直很关注,经常买来看。雁翎美人也来了,端庄文雅,幸会啊。我在《天涯》发过两篇稿,很遗憾没能写得更好,现在赶紧写,真正写好,写不好不敢出手,出不了手就白来北京的鲁院一场了。
还有更多,2003年的那个班叫主编班,全中国的文学杂志来了大半,都是好朋友,会编能写,一个个艺高人胆大。比如刘俊,手上长了很长的毛,大侠一样吓得死人。据说吃过晚饭七点钟就睡觉,凌晨三点起床,提笔就写,哗哗写到天亮,一篇小说就完了,谁见过这种奇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