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8年11月15日)
李大钊我们这几天庆祝战胜,实在是热闹的很。可是战胜的,究竟是哪一个?我们庆祝,究竟是为哪个庆祝?我老老实实讲一句话,这回战胜的,不是联合国的武力,是世界人类的新精神。不是哪一国的军阀或资本家的政府,是全世界的庶民。我们庆祝,不是为哪一国或哪一国的一部分人庆祝,是为全世界的庶民庆祝。不是为打败德国人庆祝,是为打败世界的军国主义庆祝。
这回大战,有两个结果:一个是政治的,一个是社会的。政治的结果,是“大……主义”失败,民主主义战胜。我们记得这回战争的起因,全在“大……主义”的冲突。当时我们所听见的,有什么“大日尔曼主义”咧,“大斯拉夫主义”咧,“大塞尔维主义”咧。“大……主义”咧。我们东方,也有“大亚细亚主义”、“大日本主义”等等名词出现。我们中国也有“大北方主义”、“大西南主义”等等名词出现。“大北方主义”、“大西南主义”的范围以内,又都有“大……主义”等等名词出现。这样推演下去,人之欲大,谁不如我,于是两大的中间有了冲突。于是一大与众小的中间有了冲突,所以境内境外战争迭起,连年不休。
“大……主义”就是专制的隐语,就是仗着自己的强力蹂躏他人欺压他人的主义。有了这种主义,人类社会就不安宁了。大家为抵抗这种强暴势力的横行,乃靠着互助的精神,提倡一种平等自由的道理。这等道理,表现在政治上,叫做民主主义,恰恰与“大……主义”相反。欧洲的战争,是“大……主义”与民主主义的战争。我们国内的战争,也是“大……主义”与民主主义的战争。结果都是民主主义战胜,“大……主义”失败。民主主义战胜,就是庶民的胜利。社会的结果,是资本主义失败,劳工主义战胜。原来这回战争的真因,乃在资本主义的发展。国家的界限以内,不能涵容他的生产力,所以资本家的政府想靠着大战,把国家界限打破,拿自己的国家作中心,建一世界的大帝国,成一个经济组织,为自己国内资本家一阶级谋利益。俄、德等国的劳工社会,首先看破他们的野心,不惜在大战的时候,起了社会革命,防遏这资本家政府的战争。联合国的劳工社会,也都要求平和,渐有和他们的异国的同胞取同一行动的趋势。这亘古未有的大战,就是这样告终。这新纪元的世界改造,就是这样开始。资本主义就是这样失败,劳工主义就是这样战胜。世间资本家占最少数,从事劳工的人占最多数。因为资本家的资产,不是靠着家族制度的继袭,就是靠着资本主义经济组织的垄断,才能据有。这劳工的能力,是人人都有的,劳工的事情,是人人都可以作的,所以劳工主义的战胜,也是庶民的胜利。
民主主义劳工主义既然占了胜利,今后世界的人人都成了庶民,也就都成了工人。我们对于这等世界的新潮流,应该有几个觉悟:第一,须知一个新生命的诞生,必经一番苦痛,必冒许多危险。有了母亲诞孕的劳苦痛楚,才能有儿子的生命。这新纪元的创造,也是一样的艰难。这等艰难,是进化途中所必须经过的,不要恐怕,不要逃避的。第二,须知这种潮流,是只能迎,不可拒的。我们应该准备怎么适应这个潮流,不可抵抗这个潮流。人类的历史,是共同心理表现的纪录。一个人心的变动,是全世界人心变动的征兆。一个事件的发生,是世界风云发生的先兆。
1789年的法国革命,是19世纪中各国革命的先声。1917年的俄国革命,是20世纪中世界革命的先声。第三,须知此次平和会议中,断不许持“大……主义”的阴谋政治家在那里发言,断不许有带“大……主义”臭味,或伏“大……主义”根蒂的条件成立。即或有之,那种人的提议和那种条件,断归无效。这场会议,恐怕必须有主张公道破除国界的人士占列席的多数,才开得成。第四,须知今后的世界,变成劳工的世界,我们应该用此潮流为使一切人人变成工人的机会,不该用此潮流为使一切人人变成强盗的机会。凡是不做工吃干饭的人,都是强盗。强盗和强盗夺不正的资产,也是一种的强盗,没有什么差异。我们中国人贪惰性成,不是强盗,便是乞丐,总是希图自己不作工,抢人家的饭吃,讨人家的饭吃。到了世界成一大工厂,有工大家作,有饭大家吃的时候,如何能有我们这样贪惰的民族立足之地呢?照此说来,我们要想在世界上当一个庶民,应该在世界上当一个工人。诸位呀!快去作工呵!
编按:五四时期是中国近代思想文化和政治生活的转折时期,本文即是1919年李大钊在自己成立的“少年中国学会”上发表的一篇演说。
“少年中国”之“少年运动。”
李大钊我们的理想,是在创造一个少年中国!能不能创造成立,全看我们的少年运动如何。
我们少年中国的理想,不是死板的模型,是自由的创造;不是铸定的偶像,是活动的生活。我想我们少年中国的少年,人人理想中必定都有一个他自己所欲创造而且正在创造的少年中国,你理想中的少年中国,和我理想中的少年中国不必相同;我理想中的少年中国,又和他理想中的少年中国未必一致,可是我们的同志,我们的朋友,毕竟都在携手同行,沿着那一线清新的曙光,向光明方面走,那光明里一定有我们的少年中国在。我们各个不同的少年中国的理想,一定都集中在那光明里成一个结晶,那就是我们共同创造的少年中国仿佛像一部洁白未曾写过的历史空页,我们大家你写一页,我写一页,才完成了这一部少年中国史。
我现在只说我自己理想中的少年中国。
我所理想的少年中国,是由物质和精神两面改造而成的少年中国,是灵肉一致的少年中国。
为创造我们理想的少年中国,我很希望这一班与我们理想相同的少年好友,大家把自己的少年精神拿出来,努力去作我们的少年运动的第一步,就是要作两种的文化运动:一个是精神的改造运动,一个是物质的改造运动。
精神的改造运动,就是本着人道主义精神,宣传互相博爱的道理,改造现代堕落的人心,使人都把人的面目拿出来对他的同胞;所侵夺的习惯,变为同劳的习惯;把那私营的心理,变为公善的心理。这个精神的改造,实在要与物质改造一致进行,而在物质发行开始时期,更是要紧因为人类在马克思所谓前史的期间,习染恶性很深,物质的发行虽然,人心内部的恶,若不剔除净尽,他在新生活里依然还要复萌,这改造的社会组织,于受他的害,保持不住。
物质的改造运动,就是本着勤工主义的精神,创造一种劳工神圣的组织,改造现代游惰本性掠夺主义的经济制度,把劳工的生活,从这种制度下解放出来,使人人都须作工,作工的人都能吃饭。因为经济组织没有改变,精神的改造很难成功。在从前的经济组织里,何尝没有讲过博爱互助的道理,不过这表面构造(就是一切文化的构造)的力量,到底比不上基础构造(就是经济构造)的力量大,你只管讲你的道理,他时时从根本上破坏你的道理,使你永远不能实现。
少年中国的少年好在呵!我们的一生生涯,是向少年中国进行的一条长路程。我们为达到这条路程的终点,应该把这两种文化运动,当作车的两轮,鸟的双翼,用全生涯的鼓舞着向前进行,向前飞跃。
少年中国的少年好友呵!我们要作这两种文化运动,不该常常漂泊在这都市上,在工作社会外作一种文化的游民;应该投身到山林里村落里去,田间篱下那绿野烟雨中,一锄一犁的作那些辛苦劳家的伴侣吸烟休息的时候,田间篱下的场所,都有我们开发他们,慰安他们的机会。须知劳工神圣的话,断断不配那一点不作手足劳动的人讲的。中国今日的情形,都市和村落完全打成现橛,几乎是两个世界一样。都市上所发生的问题,所传播的文化,村落里人,毫不发生一点关系;村落里的生活,都市上的人,大概也是漠不关心,或者全不知道他是什么状况,这全是交通阻塞的缘故。交通阻塞的意义,有两种解释:一是物质的交通阻塞,用邮电舟车可以救济的;一是文化的交通阻塞,非用一种文化的交通机关不能救济的;在文化较高的国家,一般劳农容受文化的质量多,只要物质的交通没有阻塞,仍然可以传递,文化传播,就能达到这个地方;而在文化较低的国家,全仗自觉少年的宣传运动,在这个地方,文化的交通机关,就是在山林里村落里与那些劳农共同劳动自觉的少年。只要山林村落里有了我们的足迹,那精神改造的种子,因为得了洁美的自然,深厚的土壤,自然可以发育起来。那些天天和自然界相接的农民自然都成了人道主义的信徒,不但在共同劳作的生活里可以感化传播于无形,就是在都市上产生文化利器,出版物类也必随着少年的足迹,尽量输入到山林里村落里去。我们应该学那闲暇的时候就来都市里著书,农忙的时候就在田间工作的陶土泰(按:托尔斯泰)先生,文化的空气才能与山林里村落里的树影炊烟联成一气,那些静沉沉的老村落才能变成活泼泼的新村落。新村落的大联合,就是我们的少年中国。
我们少年中国的少年好友呵!我们既然是20世纪的少年,就该把眼光放得远些,不要受腐败家庭的束缚,不要受狭隘爱国心的拘牵。我们的新生活,小到完成我的个性,大到企图世界的幸福。我们的家庭范围,已经扩充到全世界了,其余都是进货轨道上的遗迹,都该打破。我们应该拿世界的生活作家庭的生活,我们应该承认爱人的运动比爱国的运动更重。我们的少年中国观,决不是要把中国这个国家,作少年的舞台,去在列国竞争场里争个胜负,乃是要把中国这个地域,当作世界的一部分,由我们居住这个地域的少年朋友们下手改造,以尽我们对于世界改造一部分的责任。我们少年运动的范围,决不止于中国:有时与其他亚细亚的少年握手,作亚细亚少年的共同运动;有时与世界的少年握手,作世界少年的共同运动,也都是我们少年中国主义分内的事。
总结几句话,就是:我所希望的,少年中国的少年运动,是物心两面改造的运动,是灵肉一致改造的运动,是打破知识阶级的运动,是加入劳工团体的运动,是以村落为基础建立小组织的运动,是以世界为家庭扩充大联合的运动。
少年中国的少年呵!少年中国的运动,就是世界改造的运动,少年中国的少年,都应该是我们世界的少年!
编按:本篇是胡适先生于1934年在北平(今北京)师范大学的演讲。胡适对中国禅学研究的主要贡献首先在于他从文献、历史学的角度发现、考据、诠释和确立了中国禅学所依据的经典文本,并以此作为中国禅学的研究对象。同时,他将西方近代学术的科学精神、科学态度与科学方法运用于中国禅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