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欧社会民主党（包括工党、社会党）是欧洲政坛的一支重要政治力量，在世界范围内也有很大影响。近十年来，西欧社会民主党的力量影响经历了低落、高涨的过程。目前在欧盟15国中2/3以上的国家取得了参政执政地位，这与他们在理论和实践上的调整变革密切相关。他们为什么要进行调整变革，怎样逃行调整变革，其调整变革的实质何在，下面概要地分述之。
一、西欧社会民主党为什么要进行调整变革
随着苏东剧变两极格局终结，经济全球化和科技革命的深入发展，资本主义国家经济结构和社会阶级结构的变化，各国社会民主党面临了困境和挑战。首先，苏东剧变意味着社会主义在苏东失败，不仅冲击了许多国家的共产党，也在很大程度上削弱了自称以社会主义为目标的社会民主党的力量，成员减少，支持率下降。其次，经济全球化和新科技革命步伐的加快，国内外竟争更趋激烈，投资的方向、人力资源的培养和新技术的研究开发，在市场竟争中日益具有重大作用，社会民主党历来强调的国家干预和社会福利保障制度已难以为继。再次，高新技术的发展，造成了传统产业结构的变革，第一、第二产业在国民经济中的地位下降，第三产业迅猛发展，大量的劳动力向服务行业和行政职能部门转移，产业工人急剧减少，失业增加，掌握高新技术的“白领阶层”在社会生产中的影响不断提高，相当大一部分劳动者融入了庞大的中间阶级队伍，社会民主党逐渐失去其传统的选民基础和主要载体。第四，在经济全球化形势和社会阶级阶层结构变化的同时，利益多元化趋势发展，价值取何也呈现多样性和错综复杂的局面，民主、自由被置于突出的位置，传统的社会民士义意识受到冲击。正是基于以上原因，社会民主党为了摆脱困境，迎接挑战，从上世纪90年代中期以来相继对理论纲领和实践政策进行了调整，分别提出了“第三条道路”、“新中间派”、“现代社会主义”、“社会民主主义现代化”等主张，力图通过理论创新和形象修正，适应变化了的时代形势、阶级阶层、利益和价值取向多元化的趋势，构建资本主义新的模式，确立自己在西欧国家政党政治中的主导地位。
二、西欧社会民主党怎样迸行调整变革
多元主义主实用主义历来是社会民主党的主要特征。社会民主党在其演变发展过程中，为了迎合时代变化的社会环境和不同层次的不同口味，总是对人类历史上各种各样的理论和原则进行折衷和重新解释，对自已的理论主张和政策实践进行调整更新，力求实现社会变革。他们意识到，在复杂多变现代社会中，为了争取实现社会变革，“不能以固定不变的模式设想和纲领，也不能把对任何时期都有约束力的组织模式和结构模式当作他们的政治行动的指导方针，而是只能把政治的基本价值和基本要求当作规范的理念用于经济、国家和社会的改造”。在他们看来，社会民主党如果想在现今已经改变的世界上再度成为有前途的并且能争得多数的党，就必须实行转变并且形成不容混淆的新的政治特色。这种转变要在六个内部互相联系的政治维度上（社会经济维度、生态维度、参与性民主维度、文化和人权维度、超越民族国家的维度、平等和自由的维度）象征性地鲜明突出自已的政治面貌并且为这些维度拟定具体的、可以付诸实施的行动纲领。近些年来，欧洲各社会民主党正是通过新纲领的制定、决议宣言和声明、政治竞争中的取向，调整更新了其理论和实践，实现其转变。他们对理论和实践的调整更新主要表现为：
第一，修改补充价值观念和思想理论。鉴于传统的社会民主主义意识形态影响力下降，在理论纲领和战略目标方面出现危机，社会民主党极力赋予原有的价值目标以新的意义。他们虽然声明，“公平和社会公正，自由和机会平等，团结和对他人负责，这些价值观念是永恒的。社会民主主义永远不会牺牲这些价值观”；但又强调指出，“要使这些价值观念适用于当今世界，就需耍有能迎接21世纪挑战的，既有现实性又有前瞻性的政策”。他们淡化社会主义意识形态，强调以民主为核心，民主主义是当前的中心任务；突出“自由”的目标，认为自由是全面享有提高生活水平的资源，要保护和扩大自由，建立真正自由的社会；强化伦理色彩，以确保人权、环保、就业为重点，过去，社会民主党历来把奋斗目标设定为建立一种替代资本主义的新的经济和社会制度，认为“对资本主义进行修补是不够的，必须建立一种新的经济和社会制度”，建立“先进、合理、公正的社会”替代资本主义社会。现今，在历斗目标上，一般都放弃了原来强调的制度社会主义，反对将社会主义作为对资本主义的有限替代，强调社会民主党的社会民主主义不是一种社会制度，而是一种社会运动和政治实践，“是一种调节社会和使市场经济为人类服务的方式”，“是一种思想启示、一种生活方式、一种行动方法和一种始终如一的民主和社会价値的参照”。他们倾向于把社会主义界定为一种入们之间的伦理关系，更多地从个人责任、家庭伦理和社会道德等方面对社会主义作出论证，把社会主义目标规定为“开放多元、自由与团结、公正与安全的社会”。
第二，调整经济纲领，构建新的经济。总的是要转变过去社会民主党重分配轻生产、重社会公正轻经济效率的倾向，主张建立“新的混合经济”、“有活力的现代经济”，实现经济生活中的管制与非管制、社会生活中的供给与需求、公平与效率、权利与义务相平衡的原则。在所有制问题上，欧洲各社会民主党已普遍放弃了传统的“国有化”和“公有制”的主张，不再提所有制的重要性和改变私有制建立公有制，而是强调建立拥有多种所有制形式（私人的、集体的、国家的、联合的）的混合经济模式，注意发挥混合经济模式的最佳效率。
在市场和国家作用问题上，过去社会民主党都较强调国家对经济的干预，重视国家对经济与社会的调节功能，现今社会民主党主张重新界定国家在社会经济生活中的作用与功能，主张减少国家干预，放松国家对社会经济生活的控制，强调国家只是社会经济生活的“掌舵者”而非“划船人”，国家的主要作用是为企业创造良好的私营和竞争环境，规范市场秩序，提供可持续发展的基本条件，而不应包揽一切。过去社会民主党虽主张市场经济，但较强调与计划调控相互补充，强调限制大资本、大企业的扩张行为；现今大都突出市场调节作用，推崇效率优先原则，强调市场是经济生活的主体。主张建立具有活力的竞争力的市场框架，开放资本并增强企业实力，支持企业的自主与创新，加大企业私营化程度，提高企业尤其是中小企业的投资能力和投资意愿，调动企业的积极性和竞争能力。同时也强调市场不是万能的，对市场不能放任而要有一定的控制。
在需求与供给问题上，强调要克服需求与供给之间的矛盾，在需求与供给的关系方面主张推行需求与供给并重的政策，把微观经济的灵活性与宏观经济的稳定性富有成效地结合起来。在宏观经济方面，既要防止过度的市场自由，又要克服过度的政府干预，应持“灵活务实、应时而动”的态度；在徽观经济方面，要使产品、资本和劳务市场具有弹性；政府本身要将主要精力用于宏观调控和为经济运行服务上，要缩小政府规模，改善和提高执政行为。
第三，调整福利政策，改革福利体制。过去社会民主党大都强调全民福利，确保福利开支，扩大社会保障网，注重从量上提高公民的福利水准；在劳动市场上较多地强调劳工权益、突出社会公正。现今强调要实现权利与责任的平衡。减少和避免滥用权利的现象，在坚持“享有社会福利是公民合法权益”的前提下，从社会索取的权利同为社会尽责的义务应同时并举，“不承担责任就没有权利”。他们认为社会保障体制要适应人口老龄化、家庭结构和妇女角色的变化，要适应经济全球化形势变化的要求，以促进经济增长为目标，福利的支出耍有针对性，使社会福得发挥最大的效用。为此，要转移社会保障重心，由直接的补偿转移到人力资本，即资金支持的重点不是简单地发放救济金，而是创造条件促使公民学习新技能、接受新工作、提高冒险创业的精神和能力；使社会保障政策与讲求竟争、责任和风险意识联系，建立相对灵活的劳动市场。不再强调“充分就业”，而改称“有效就业”，强调通过增强培训、提高人前素质和减少工时来减少失业问题。从而建立以提高就业能力取代就业保障为核心的福利体制，从救济型的福利政策转向以人力资源开发为核心的“造血型”的福利政策，变消极福利为积极福利，变消极的社会保障政策为积极的社会保障政策。
第四，进行党的改革，促进“党的现代化”各社会民主党普遍认为，为适应当今社会的深刻变化，必须加强党的自身建设，进行党的变革，以提高党的吸引力、凝聚力和执政能力。针对过去党在组织建设方面存在机构失灵、官僚主义，腐败观象、干部老化等等问题，它们在批判性反思的基础丄，向着实行党的民主化、分权化、地方化和组织功能分散化、占据媒体阵地等方向改革。为了发扬民主，增加基层民主、直接民主成分，允许各级党组织成立各种论坛，重大问题实行党内公决以便每个党员都有机会发表自己的意见；有的党把党的第一书记由党的执行委员会选举改由全体党员直接选举，党的各级议员由过去自上而下的指定改由地方党組织选出；有的党还把“民主化”延伸到党外，将党内生活向社会开放，允许非党员参加党的政治生活，参与讨论党的纲领和政策。同时进行党的机构改革，改善党的运行机制，认为在信息通讯技术高度发达的今天，必须改变过去党的“宝塔式”结构，充分利用媒体工具。有的党提出了建立“网络党”的概念，是通过建立网站，利用网络使党的领导人与党员群众、党的同情者直接沟通，讨论交流共同关心的问题，宣传党的思想主张，甚至人们可以在网上登记人党。他们还尽力扩大党的阶级基础和社会基础，强调自已是“跨阶级的政党”，认为党不仅代表中下层群众利益的要求，而且代表中产阶级的利益要求，不仅中下层群众是依靠力量，而且中产阶级也是“基本依靠力量”，要在尊重平民阶层和中产盼级利益和愿望的基础上建立新型联盟。同时各党都强调要争取年轻人，强调要根据年轻人的特点、爱好、兴趣来吸引年轻人参加党的活动，包括在网上讨论与他们有关的问题，以便扩大党的选民基础。各社会党还大力改善执政方式，强调建立公开、透明的管理风修，实行权力下放或地方自治，增强民众对政府的信任以及公民社会的活动；主张政府与非官方部门（包括工会、妇女青年团体等）建立新的伙伴关系，以“治理”代替“统治”。为了搞好执政，还在党内外建立了灵活、实用的多方面协调机制。
第五，在对外政策方面也有很大变化，从原来具有较强的和平主义色彩，认为“和平必须高于意识形态”，转向现在突出“人权”、“人道主义救援”、“对地区事务的干预”和“提高自身的防务能力”。他们一方面强调要适应世界经济全球化的发展形势，顺应时代要求，实行对外开放的“世界主义”决不能搞“孤立主义”，认为以邻为壑的民族主义或保护主义是没有前途的，只有有效开展国际合作，才能促进全球的协调发展。另一方面，极力鼓吹外交政策“产生于价値”，提出“人权高于主权”的主张，倡导“有限主权论”，推行新干涉主义，认为当今由于地区冲突的跨国性影响，不干涉内政原则是有限度的，传统的主权观应予修正。它们打着维护“人权”、“人道”、“价值而战”的旗号，介入主权国家的内部事务，进行军事干涉。这些都表现出咄咄逼人的外交取向。
三、西欧社会民主党调整变革的实质
西欧社会民主党理论和实践的调整，也是社会党自身进行的变革。由于各国社会民主党所处的社会环境条件不同，国情不同，历史文化传统各异，在理论纲领的调整中，各自有着不同的解读，在政策实践中各自的侧重点和具体治理方式也有所不同，冠以的称谓也不相同，但其实质和目的则基本上是相同的，都是为了顺应时代发展和资本主义新变化的要求，构建资本主义新模式，并在资本主义范畴内求得生存和发展而作的调整和变革。
社会民主党在历史上具有标志性的调整、变革已有过两次。第一次发生在19世纪和20世纪之交，即自由资本主义过渡到垄断资本主义的阶段。资本主义出现了许多新情况、新特点，伯恩施坦据此认为时代变了，资本主义变了，马克思主义过时了，于是对马克思主义进行了全面的修正，形成了一整套的修正主义理论，由此引发了社会主义运动内部的分歧和斗争，直到公开分裂为以共产党为代表的共产主义运动和以社会党为代表的社会改良运动。伯恩施坦主义成为欧洲各国社会党的指导性理论，在伯恩施坦主义的影响下，社会党纷紛通过议会选举进人政府并调整和制定新的纲领，社会党变革了革命政党的属性成为社会改良党，由资本主义的反对者逐渐转变为资本主义制度的维护者而融人资本主义体系。第二次调整和变革发生在上个世纪50年代，即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在新科技革命兴起、资本主义得到了迅猛发展的背景下，以社会党国际成立、《法兰克福声明》发表和德国社民党哥德斯堡纲领出台为标志，社会民主党在走向参政执政的过程中进行了理论和实践的变革，完成了自身体系的抅建。一方面，社会主义的思想热情逐步让位于改良主义的现实功利，理论的原则性向实践的实用性屈服，体制内的改良和对体制本身的改革被统一在一个不间断的民主进程中；另一方面，社会党本身的阶级基础由工人阶级的惟一性向社会各阶层的多元性开放而成为“人民党”，它所关注的问题，只要能扩大自己的选民基础，均被列人议事日程。第二次调整，变革使社会民主党取得了很大成效，成为欧洲国家的主要执政党。当前正在进行的社会民主党的调整和变革，是社会民主党有史以来的第三次重大变革，它是第二次变革的继续和深入，是同第二次变革“接轨”的。可以看出，100年来社会民主党三次标志性的调整、变革一脉相承，是同资本主义的发展变化紧密相连的，折射了资本主义的发展演变，客观上有助于增强资本主义的活力，表明了社会民主党是根植于资本主义制度，在资本主义社会中具有广泛的社会基础，代表着资本主义体制内的改良力量，履行着管理和维护资本主义的职能，是资本主义制度主要支柱之一。
当前正在进行着的社会民主党的调整、变革，总的来说，都是在社会民主主义的基础上和范畴内进行的，社会民主觉仍然保持着与保守主义的、新自由主义的、后共产主义的、绿色的和右翼民众主义的政党不容混淆的特色的政治面貌。尽管此次社会民主觉的调整变革时间还不长，大多还停留在书面和口号宣传上，党内外还存在着不同认识和意见分歧，实际推行中遇到了种种祖力，能否达到它们的预期成效，还有待时间和实践的检验，但毕竟在实践中已取得了一定的成效，力量影响明显增长，引起了世界范围内的广泛关注，有助于塑造社会民主党在欧州思想与理论领域和政党政治中的主导地位，也表明了社会民主党及其理论主张，具有自我调节的能力和生存发展的市场。可以预见，在新的世纪里，社会民主主义作为一种重要的政治思潮、社会民主党作为一股重要的政治力量，还会有相当的发展市场和潜力，还将产生不可低估的影响，需要我们关注和应对。
原载《中国党政干部论坛》2002年第6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