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下班时分,老婆打来电话,说表叔又来了。
一听“表叔”二字,我的头就大了起来。老婆似乎感觉到我的惊恐,关切地说要不你先别忙回家,待我探明原因再说。我说好好好,我听你的消息。
放下电话,有关表叔的记忆就汹涌而来。
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这话用在表叔身上,真是再贴切不过。上大学期间,因为父母双双下岗,表叔曾主动给过一些援助。待我完成学业在省城扎下根,表叔便开始索取回报了。
表叔第一次登门,是因为拆迁补偿事宜。那时,乡里进行小城镇建设,表叔的房子属于撤迁范围。按照规定,表叔或是申请别墅墩子一块,或是申请农民公寓一套。贪心的表叔却想鱼和熊掌兼得,于是便想到了我。
我对表叔说,您就一个儿子,要那么多房子干什么?一幢别墅少说有二百多个平方,将来就是三代同堂,你们的住宅还是宽松的。
表叔说你傻呀!哪有嫌房子多的道理?你知道农民公寓多少钱一平米?八百!我已算过了,如果能出让一套农民公寓,起码能赚十几万。
我说那又怎么样?总不能违反政策吧!
表叔鼻子一哼说球!政策算什么?政策是用来哄哄那些傻瓜的。你知道陈村长吗?他一家就弄了一个墩子地,三套公寓房。如今人家手脚不动,每月单房租就净得四千块!
啊?竟有这样的事!我怔住了。表叔见我不语就说,大侄子,你帮我跟村长求个情吧,你是个科长,你的话村长不敢不听!
我说我这个科长放在县城也许算个人物,在省城就什么都不是啦。况且我和村长素无联系,人家哪会听我的?
表叔说这我不管,除了你我找不到更合适的人来。看在我曾助过你一臂之力的份上,你无论如何帮我一把!
见表叔如此说,我知道这个忙是非帮不可了,否则还不落个“忘恩负义”的罪名?!
村长听了我的请求后沉思了片刻,然后才说看在你的面子上,我试试吧,不一定能成。
数日后村长打来电话,告诉我他做了多少多少工作,想了多少多少点子,花了多少多少精力,才终于把事情搞定。
村长在摆功时我就不断点头附和着,并信誓旦旦地表示有朝一日定当回报。
村长立刻接住我的话头说,你不说我还真不好意思开口,我那小二子高考发挥不理想,离本二分数线还差一点点。我说读个大专算了,谁知臭小子却吵着非本科不上。你省城熟人多,能不能帮我找找门路?
投我以桃,报之以李。村长放出话来,我除了点头领命外,还能有别的选择!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我的一个同窗好友在大学供职,于是我拎着两瓶五粮液,一条大中华磨磨蹭蹭上了门。
同学知道我的为人,没容我费多少口舌就应答下来。经过多方周旋,村长的小子终于如愿以偿,我的腰包也瘪下了一大块。
表叔第二次上门是为了低保一事。我说表叔你家并不困难,为何争吃低保?
表叔说村长富不富?他除了拿工资吃房租外,还办了一个养猪场,每年的收入少说三十万,可他不照样吃低保?不仅如此,他还把他的七姑子八姨娘都办了低保。我家那点财产同村长比起来,还不是小巫见大巫!
我说过去在农村,吃低保并不是件光彩的事。很多家庭,但凡能够过得去,一般都不愿吃低保。怎么现在生活好过了,反倒抢起低保来?
表叔说这你就不懂了,如今吃低保不仅不难堪,反而是一种荣耀。因为能否吃到低保,关键不是贫困与否,而是后台硬与不硬。
我说你们这样做,真正的贫困户怎么办?你们难道真的就能心安理得地享受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表叔说你这话我不爱听,即便我不要低保,那些没能耐的贫困户也吃不到。你就看在我帮过你的份上再帮忙一回吧。
我见表叔又拿老黄历说事,只好说得得得,我再说说看。
也许是因为我还算“懂事”的缘故,这次村长答应得很干脆。当晚,村长就报起喜来,说大功已告成,你表叔就等着吃福禄吧。
我刚想感谢几句,村长话头一转又说,哎,你再找那个同学说说情吧,让他帮忙把二子的入党问题解决一下,这样便于将来找工作。
村长下了指令,我只好再次奔波。
事后,为了防备表叔的无休无止,我特意去了一趟表叔家。看着我拍在桌子上的一叠钞票,表叔愣了一下,随即生气地说,怎么啦?想同我断绝来往?不就找你办了点事吗?至于这样?你放心,从现在起,我不会再为难你的。
表叔的话虽然很难听,但想到事情终于有了了结,我还是很高兴。谁知表叔的承诺还未“满月”,就又出尔反尔了。
正烦躁时,老婆的电话来了。老婆说,知道你表叔此行的目的吗?他想让你找村长取消他的低保待遇。他那未过门的儿媳听说他家还吃低保,就闹着要同他儿子分手。哎,真是自作聪明自讨苦吃。
我听说是这档子事,不觉长长吐了口气。
老婆却说你也别高兴得太早,虽说退保给了村长一次行使权力的机会,但这毕竟不是家中开的店子,想要就拿,不想要就扔。村长会不会抓住机遇另有所谋,谁也说不清。
听了老婆的话,我的心又沉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