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浪池普浴一室有十几个固定的澡客,每天午饭碗一推就齐刷刷的聚到这里,泡浴、品茗、唠嗑、睡觉、看电视,把日子过得优哉游哉的。
一室有个搓澡工,见谁都“局长局长”的叫,为的是讨客人欢喜,给自己争取客源。巧的是他的服务对象,大多都是曾经的领军人物。唯有胡二,门岗一站几十年。直到儿子当上副县长,才脱下大盖帽,坐进了办公室。因此,咋一听别人称呼自己局长,还老大有点不适应。
其实胡二也挺敬业的,怪只怪那张嘴,没遮没拦到处放炮,经常闹得别人下不了台。几次三番,胡二虽然为自己在单位确立了谁也不敢得罪的地位,却也成了谁也不敢启用的对象。
刚开始进入老干部澡友团时,碍于等级差别,胡二到也老实了一阵子。人头混熟后,便又张狂起来。
苏局长患有尿急尿频的毛病,胡二就称之为“及时雨”。李主任脸上有块胎记,胡二就说他是“青面兽”。张书记脑袋秃了顶,胡二就管他叫“花和尚”。蔡主席脸上有几颗麻子,胡二就尊称他“智多星”。张经理个子矮了一点,胡二就直呼其“矮脚虎”……就连跑堂的和搓澡的,也分别被冠以“浪里白条”和“阮小二”。
老干部们见自己平白无故成了“梁山好汉”,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好在他们都已过了情绪波动的年纪,加之胡二的儿子又是个副县长,这才听之任之没有计较。
有了胡二的加盟,“老干部包厢”热闹多了。老干部们虽已退位,对社稷关心的热情却一点都没减。胡二近水楼台信息灵通,可以最大限度的满足他们的欲望。于是每天聚会,胡二便自然而然成了主讲。职工要加工资啦,干部要调整啦,政府大楼要搬迁啦,某位明星要来献演啦等等,只要是本县以内的事,胡二没有不知道的。就连某位干部未能提拔是谁作的梗,某位公仆被人家堵在床上捉了奸等及其机密的事情,胡二也了如指掌,并且敢一吐为快。惊得那些听众面面相觑,瞠目结舌。
胡二见老干部们对自己的演讲如痴如醉,心里别提有多美了,神侃起来就更加没边没调。殊不知凡事有个度,突破这个“度”,事情就不好办了。
县里有个红极一时的私营业主,因为帮人洗钱进入警方的视线。谁知警方的兵马还未出动,那个人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无疑,有人事先报了信。县领导很恼火,发誓要挖出泄露机密的人。那段时间,胡二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坐卧不安惊恐不已。幸好另一位泄密者主动投案自首,胡二才把一颗悬着的心放回肚中。从那以后,胡二满嘴跑火车的性格收敛了许多。
一日,胡二身上的肥皂末还未冲洗干净,就又摆开了调侃的架势。大家见胡二猴急猴急的样子,知道又有重大新闻了,就呼啦啦全围了过来。胡二先撮起嘴巴呷了两口茶水,再“哎咳哎咳”清了两下嗓子,然后才在大家的催促下压低声音说,神州建筑公司董事长陈表和你们认识吗?昨天已被双轨了。别看这家伙平时一付耀武扬威的样子,其实也就是个纸老虎,进去才一天,就“哇啦哇啦”兜了底。哼,扯动荷叶带动藕,这次不知有多少人要栽跟头!
大家一听出了这档子事,全都紧张起来,连声催问都有哪些人受到牵连。胡二一拍铺板,学着说书先生的腔调拉长声音说,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大家见胡二卖起关子,连忙又是倒茶又是递烟的,恨不能从他嘴中掏出全部内容。
胡二只好实话实说,知道的都说啦,明天吧,明天或许有新的情况。
此后几天,胡二果然每天都有新信息发布,某某局长主动退赃啦,某某主任被监控了,某某科长托人打招呼了,某某书记吓出了毛病等等。每发布一次信息,大家都感叹一番,惋惜一番。胡二却说,有什么值得可惜的,贪赃枉法,法理不容,贪官不抓,民愤难平!
自从县里出了这宗案子后,大家就更离不开胡二了。胡二如果哪天不来泡澡,整个浴池就会冷清许多。胡二只要一跨进浴室,让位的、倒茶的、递烟的、问候的,就会纷纷涌来。每当此时,胡二总会夸张地扬起手臂,一边点头致意,一边频频挥手,搞得像个大人物似的。
后来,胡二不知何故连续多日没有光顾碧浪池。澡友们憋不住了,就四处打听。这一打听,还真打听到消息。原来,胡二那个当副县长的儿子,也被请进了检察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