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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黄花梨

1

最近一段时间老黄几乎成了水晶岛洗浴中心的常客,他周三和周五两天必来,泡个澡、喝壶茶,再到二楼的“鸽子间”里做个保健按摩。

说是洗浴中心,实质上就是个小澡堂子,澡堂子老板叫吴翠花,四十左右的女人了,倒是挺能折腾,把临街的一间平房掀了顶,再拉两车水泥,愣是平空又起了一层。修房子那几天她算是舍了血本,见天的割肉打酒,把几位瓦匠和木匠师傅伺候得屁颠屁颠地干活,一周的时间便把楼上收拾成了五六间小隔段的房子,被其称为阁子间,正好做按摩包房用。

吴翠花第一次引老黄上楼时给他介绍她的阁子间说,别看空间不大,却是休息的好地儿。你就瞧瞧这张按摩床吧,都是弹簧垫子呢。还有窗,每个房间都有一孔的,由她设计竟开在了房顶,镶的是本地产的麻玻璃,看不清人却能使阳光透进来,很有妙处。

老黄是个税务所的所长,正管着吴翠花开洗浴的这条街,所以很受吴翠花的尊敬,每回来洗澡都像贵宾一样被吆唤着送入各道程序的门槛,比如淋浴、泡澡、搓澡,最终到二楼做保健按摩也是要由老板娘吴翠花亲自引过去。

老黄喜欢喝茶,不讲究却也挑剔,他喝不惯澡堂子里的大碗茶,嫌茶叶陈旧,泡的时间长茶失了味道。老黄来之前都会从手包里摸一小纸袋出来,交给服务生专门给倒一把茶壶里,冲上滚烫的开水,送到二楼的阁子间里备着。

吴翠花说闻味道还是西湖龙井呢,黄所长生活得真是有质量。不是妹妹我忽悠你,整条街,满打满算顶属您黄所长一个人讲究。老黄说那是呀,这茶不但是西湖龙井,还得是刚掐尖两个月炒出来的新茶。

给老黄按摩的女孩叫小芹,是老黄第一次来做保健按摩时看上眼的。当时她跟另外三个女孩一起被吴翠花叫上楼,挤在老黄喝茶的“鸽子间”里备选。拿老板娘吴翠花的话讲,咱们姐妹在澡堂子里干活,目的很明确,那就是出来赚钱。模样长相,言谈举止,甚至包括你的按摩手法和服务态度都会取决于客人对你的取舍,客人满意了,把你当成回头客,那钱还没得赚吗?

小芹便成了老板娘吴翠花说的回头客,而每次点她干活的则是洗浴中心的贵宾老黄。

第一次给老黄按摩时,小芹说了一句话。小芹说大哥的颈椎不好,平时工作的时候是不是总觉得浑身乏力呀?

老黄说妹子你说得准呀,快说说你是咋看出来的?

小芹眯缝着两条眠鱼样的眼睛笑着说,跟城里的按摩师傅学的呗。颈椎不好就直达肾,肾有毛病了尿水就多,尿水多了你就得频繁地起夜,那身子还能不乏味,这都是经脉相连的。

老黄问她,你哪儿人啊?

小芹说闽北镇下家梁村。

老黄那次多给了小芹五十块钱,说算是小费吧,也是初次相识的见面礼。

2

小城有条环城的河,早几年那河水清亮得很,站在岸边上能看到有尺把长的鱼游来游去。可近两年却被污染了,河水变混浊了不说,河面上还时不时地就漂浮上来一些诸如废纸、塑料袋之类的脏物和垃圾,让人看了堵心。

两个月前,城里新来了一位父母官,据说要烧的三把火的头一把就是下大力气治理这条河。传言出来后没几天,市府的文件也真跟着下来了,各单位职工都要献爱心,即便是省吃俭用也得捐些钱出来,加上市府的大块投资彻底地整治一下市容。

老黄他们税务所的七个人都响应号召捐了款,钱虽不多,每人几百块钱,但事情却有意义,关系到百姓的切身利益不说,最重要的一点是它振奋人心。

捐款事件没多久,河边上便开进了一个像样的施工队,在铁链桥西侧安营扎寨的规模还不小。四五座帆布帐篷之外,另有一些大型的挖掘机和小型吊车及十几辆卡车。听说是要在河的上游改造出一条渠来,把附近的两家化工厂的用水管道改向城东的荒草甸子上去。

老黄每周五的晚上下了班都要跟平头回二去河边上转悠,表面上像是关心护城河治理的事,实质上是约好了去河边上的一家烤肉吧喝啤酒。回二没有工作,自己开了家典当行,经营一些抢手货,钱赚不多却够家里人吃喝。拿他自己的话讲,谁让政策好呢,有了宽松的政策,作小买卖的人就是如鱼得水,加之他这行买卖属冷门,赚不多也亏不上。

烤肉吧总共有三间房,外面装了花里胡哨的门脸,在河边的空地上摆了几张塑料桌椅,桌上空再撑把布面的阳伞,每到傍晚顾客就蜂拥而至了。

老黄跟平头回二也是靠利害关系建立起来的感情,二人是互惠互利。平头回二开店铺,老黄收税,成朋友了便会相互间关照一些。但你不能说这样的感情基础就不牢靠,两人竟在短时间内好得跟一个人似的,跟亲兄弟似的。每周末不到一块喝顿酒,彼此都跟抓了心挠了肝似的。

两人在靠河边上的一张小桌前坐下后,先掏出烟盒吸烟。吸烟是吸烟,却有个特点,各自吸各自的。老黄的是哈德门,平头回二的是精品大云,两样烟的档次差一大截,却也井水不犯河水。烟吸一根半的时候,烤肉吧的小伙计便会把一大托盘烤好了的吃食端到两人的鼻子底下,香味扑鼻,让两个人立马就掐灭烟头,吃喝起来。

烤肉托盘里有羊肉串、牛肉串、肋条骨、板筋和鸡脖子,也有辣椒丝、蒜瓣和茄子片,佐上红辣椒末和孜然,绝对是下酒的好菜。

小伙计送上托盘后,再转身去给两人搬来一箱啤酒,冰镇的青岛雪花,酒液入杯子里丝丝地冒着凉气,简直是太爽快了。

夜色笼罩河面的时候,老黄跟平头回二两人把啤酒喝了大半箱子,大概每个人都能喝上七八瓶的样子,但两人仍旧没有结账离开,依旧是头碰着头在窃窃私语,声音如鸟的叫声,不对,应该说是如蚊子的叫声。

3

这个周末晚上,老黄又去了水晶岛洗浴中心泡热水澡。因为所里近两天搞税收预算,几乎全所上下都在加班加点地忙。到四点半钟的时候老黄接到了平头回二的手机短信,约他去烤肉吧喝啤酒。老黄回信拒绝了,说忙。平头回二跟着回一条,嘱咐他那件事要抓紧办。在办公室里喝着茶看了会报纸,下楼吩咐税收员小史去给大家伙买晚饭,到对门饭店去要饺子,再加两个菜。吩咐完后就推说自己有事要先走,便来到了水晶岛。

老黄就是觉得心情不好,他本来在下午的时候就跟所里的出纳员张小梅约好了晚上一起出去吃饭的,接到平头回二的短信后忽然间又没了兴趣。张小梅前年跟丈夫离婚后就粘上了他,年龄上比老黄小个六七岁,心性却比他还老。带个孩子还养着一个老母亲,整天喊累得慌。老黄曾问过她,年轻轻的怎么总是没个精神头呢?张小梅说生活所迫啊。后来老黄就偷偷塞她一些零钱,有的信封里是几百块的,有的信封里是近千块的不等,都是管片内的一些商家店庆呀、年节呀送给他冲喜的。钱虽不多却也解了张小梅的燃眉之急,女人嘛,是感情线最发达的动物,一来二去的就心存了感激,找个机会说些体己话,然后水到渠成地好上了。

老黄之所以顺理成章地接纳了自己下属职员张小梅的身体,其实也是生理上的需要。他是刚在三年前从乡下的税收所调到城里来的,还没有分到住房,老婆孩子便都住在乡下,只有他一个人先奋力地打拼着。那就是说他一两个月也回不了乡下一次,自然就对夫妻间的事有所渴望,便跟张小梅时不时地凑一块喝点酒,做一做那件事。

老黄到洗浴中心后便被老板娘吴翠花给迎住了,吴翠花是满脸堆着笑地跟老黄打招呼。吴翠花是个精明的女人,在老黄的心目中有过这样的想法,她的笑是有砝码的,甚至于说是无利不起早的,老黄刚给她免掉了三分之一的税款,你说她能不满脸堆笑吗?吴翠花是他哥们平头回二的堂姐,举着酒碗跟他求情了,不帮人家不像话,那人心还是肉长的吗?

老板娘吴翠花伸出手管老黄讨茶叶,说好让服务生去事先给他泡上。老黄说今天单位事杂忘了揣茶叶了,说就不喝了吧,待会做按摩时吃碗泡面就行了,整天忙得跟豆鼠子似的,晚饭还没整呢。

这回老黄没有泡太长的时间,早早地就进了楼上的“鸽子间”。

只有老黄一个人称小按摩间为“鸽子间”,意思是空间小,喝多了酒有种憋屈的感觉。可按摩女小芹却是另一个说法,她说小才好呢,温馨。老黄反对她的意见,说温不温馨只有跟女人有关系,屋子再小要是没有你来陪咱,那还有个啥意思。

老黄早进按摩间是因为肚子饿了,他穿着浴服盘腿坐在按摩床上捧着碗吃面,小芹则跪在他身后给他捏脖子。等小芹手劲重了时,老黄就发出“哎呀”的叫声,惹得小芹立马住了手,缓两秒钟后再接着给他捏。

老黄边吃面边问小芹的家事,就知道她还有一个老娘,一个未娶亲的哥哥,而且哥哥还是个残疾,左腿有些跛脚。

当听说小芹曾有过未婚夫,并且两人登过记还在一块过了半年之后,老黄的眉头喜了一下,忙问那咋就不过了呢?

小芹满脸羞红地说她男人是个性欲极强的人,几乎有一点点时间都想要她的身体,比如一块下田里割麦子那当口,要是跟前没旁人,他都要弄一会儿,简直是让她受不了。

老黄说那不是性欲强,而是心理上有疾病,离开他算对了。时间久了会产生性幻想,继而变成虐待狂,极致了是要杀人的。

老黄吃完面后,让小芹去给她倒了一杯凉开水来。他趁这空当给平头回二发了条短信,然后接着做按摩。

这一回老黄先掏了一百块钱给小芹,不用把话挑明了,多给的五十元钱自然又是赏给她的。这让小芹很感动,小声说黄哥真讲究,总是多给钱,让老妹说啥子好呢?

老黄觉得时间刚刚来临,便笑着说,你哥我也是乡下地垄沟里爬出来的,做人重要的一条就是不能忘本呀。他边笑边把右手伸进了小芹的套裙里,游移到胸前,轻捏了一把。

小芹的身子抖了一下,但很快就稳住了,任由老黄那只糙了皮肤的手在她的乳上揉捏,直到半分钟后拿出来,她才停止了给老黄的按摩。

老黄穿好衣服往门外走时,他看了一下腕上的那只老式的上海表,已经九点半了。

老黄想这会儿张小梅准是搂着孩子睡下了。

4

坐在河边上喝冰啤酒时,老黄跟平头回二说城市河流改造的事,平头回二嘴里边带着脏字的说那些建筑队的人都是懒汉子,整天会的就是一套工作法,那就是磨洋工。眼瞅着都快俩月了,基础才刚刚铺好,到立秋是很快的,只是眨眼睛的事。照这样的工程进度,护城河治好了得猴年马月。

两人今天没急着喝那么多酒,而是在等一个人,是由平头回二约的一个重要的客人。

夜色重一些的时候,平头回二约的客人来了,使老黄吃了一惊的是竟是个年轻的女人。有三十几岁的样子,还带了个小孩。女人长得一般,唯一好看的是她的鼻子,有钩的那种,鼻尖微微地上翘。一副笑面地冲着老黄点下头说,让哥久等了。那声音却是好听,莺声细语的,像是从鼻腔里发出来的。

女人坐下后把那个八九岁般光景的男孩拉到身边,再摁坐在一把带靠背的椅子上,拿烤肉串给他吃。男孩是饿了,狼吞虎咽地很快吃完了盘子里的十几只烤串,包括半个烤馒头,然后捧起桌上的半杯啤酒,仰起脖咕嘟嘟地灌进去,才用衣袖抹了抹嘴角,跑走了。

平头回二端起空杯子看了看,面无表情地拿酒瓶子往自己的杯子里注酒。满了之后再去拿女人面前的杯子,却被女人挡了。女人起开了一整瓶,对嘴喝了一气,才放下瓶子跟老黄说话。

女人说价钱不能差,白纸黑字咱兄弟姐妹之间得写清楚了,虽说不是天大的事,可也关系到妹子的后半生幸福。

平头回二喝着啤酒,眼睛瞧着黑黢黢的河面说,黄哥是政府的人,错不了事,你认真演戏就行了,保不准大戏唱好了时还会多叫你个好。

女人要起身时,被老黄拿手压了肩膀,只好重新坐下。老黄轻声地说那孩子咋办?女人笑了笑说,流浪鸟,不会成累赘的,有的是托付的地儿,您只管放心好了。

老黄便松了手,给女人再起一瓶啤酒,喊小伙计再上些烤串,三人喝起来。

女人手里的第二瓶酒快喝完时,跑走的那个小男孩回来了,黑暗里像一只真正的鸟,潜到女人身旁,一只小手搭在女人的脖子上说,走吧姑,俺困了。

女人起身朝两人笑笑,牵男孩的手走了,夜色的灯晕下是两个人一长一短的影子,拖拉庞杂。

平头回二跟老黄说,这妹子身条挺好,保不准脱光了你会上她。

老黄拿鼻子哼了一下,表示反感。平头回二却不屈不挠地说,你也别看不上眼,人家大玲早些年是搞舞蹈的呢,要不是车祸撞折了小腿,指不定怎么风光呢,哪还轮得到你。

老黄说行行行,已经是你的人了,就好好待承人家,女人不容易,别瞎了人家的心。喝酒吧,我是越来越觉得酒这玩意是好东西了,醉了你的一颗心就能飘起来,那可是腾云驾雾的感觉,真好。

平头回二说,你不会是喝醉了吧,一个收税的,怎么念起诗来了。

两人禁不住都笑了两声,那笑声沙哑而滑稽,有些虚飘飘的。

5

老黄在靠近黄海路的一条僻静的街面上找家宾馆,要了一个标准间。他使用了自己三年前在乡下税务所任职时的工作证。虽然证件是过了期的,可宾馆的服务员根本就没看上面的日期,收了他房费后很快就给他办理了入住手续。

老黄进屋后打开灯,再拉开窗帘,站在窗前看了好一会儿夜色,才回身坐到窗前的沙发上给平头回二发短信。

在收到回二的短信之后,房门便被敲响了。老黄起身去打开房门,把一脸红润的小芹放进来,拉了她的手进到卧室。老黄说在这家宾馆开会,酒喝多了头疼得厉害,出去见风会吐的,只好麻烦妹妹上门服务了。

老黄说完这番话便觉得自己的脸烧了一下,他想都这把年纪了,撒个谎还会脸红的,还能做成啥大事。就像他跟自己的部下张小梅做爱时,他总是有种荒谬的感觉,觉得乡下的老婆随时都在身后盯着自己一样。可他老婆的眼睛却是一双温和慈爱的眼睛,尽管那里面含着某种哀婉,却是不伤人的。可越是那样却越使他自责,越觉得对不起妻儿老小。

小芹说没事,黄哥又不是外人,俺家老板娘能派俺来给你做保健是荣幸呢。

两人上床按以往的程序做按摩,期间老黄的手始终都在按摩女小芹的身上游移,因为前一次按摩时老黄做了试探,没遭到反对,小芹是认可了的,所以这次才有了实质性的进展。

这次老黄是真的喝多了酒,胆子相对比以往大了些,在小芹给他按到小腿时,他从后面猛劲地抱住了小芹。

在扯脱掉小芹身上的衣裤后,老黄蛮横地进到了里面去,再经一阵凶猛地横冲直撞,老黄把小芹彻底地收拾了。小芹仰躺在床上,轻微地闭着眼喘息,脸上是满足的,要说刚开始时老黄的突袭曾使她一度惊恐和反抗,可在做那件事的过程中的某个瞬间,却带给了她久违的快乐。

老黄坐起来吸烟时,发现小芹的眼角有些湿,便掐灭烟,转身把她抱起来。

老黄说,妹子你要是觉得委屈的话就打咱两下,哥很久都没做这事了,是酒喝多了一时忍不住,也是太喜欢你的缘故。

小芹裸着的身子抖了一下,才回过神来,满脸羞红地摇摇头。

两人穿好衣服坐起来说话时,老黄从钱夹里数了五张大面值的钞票塞给她,嘱咐她别乱花,攒着好留着家里派用场。

小芹说哪舍得乱花呀,哥哥都连着相几门亲了,也没成,原因就是钱少,腿又有残疾。

老黄说,哥有个想法,这两年你嫂子在乡下,过不来,你就跟哥好吧,等你将来有了意中人,咱俩再分开。我绝不会耽搁你,也会帮你些忙的,比如你哥娶亲的事,我可以出两万块的彩礼钱。

小芹拉着老黄的手使劲地晃了晃说,你说的难道是真话,不骗人吗?

老黄说我都这么大岁数了,骗啥人,等你哥的事定下来了,你就带我去,跟你家里人介绍我说是你打工的饭馆的老板。

小芹说行啊,娘就说过嘛,这世界上还是好人多,乡下人心眼好,咋着都能碰上的。

老黄送小芹往门外走时,心里想,跟自己乡下三婶家的表妹一样,都是秤砣做的心眼子,实诚着呢。

6

又一个周末的下午,老黄把平头回二给他的三千块钱找家邮局汇给了乡下的媳妇,以解老丈母娘患病住院的燃眉之急。打年前起,老丈母娘就高血压住了院,家里那点闲钱能用的都派上了用场。又张口从平头回二那儿借了万八块,这三千块钱算是平头回二送他的,回二还答应那件事做成之后,送他两巴掌的数,提成也好,辛苦费也罢,够他在城里买两间房的。

买房子不可说不是他一个小税务所长的诱惑,在城里有房子就可以把老婆孩子接过来,同享天伦之乐。所以老黄才很看重这一点,才咬牙根拼了命地答应并帮平头回二做一件事。

老黄汇完钱后心里头敞亮了一些,就去了平头回二的典当行。

平头回二正坐在厅前的一把红木太师椅上喝茶,见老黄来了极高兴地站起来给他让座倒茶。

平头回二还领老黄看了他刚收下来的一块棋盘,木刻,油彩失了漆倒也清晰。平头回二说看着不怎么起眼吧,绝就绝在木头的材料,是榧木的,珍贵至极。

老黄听说过一点关于榧木的传闻,产地云南的西双版纳,近乎于绝迹,此木以质地坚硬为特点,其味防虫避邪,为文人墨客所喜爱。

老黄摸着棋盘问其所当价格,平头回二说八百块。

未等老黄再问,平头回二抢先把他要出手的价格报给老黄说,已经有买家看上了,出价三千五。平头回二的话吓了老黄一跳,心里想就这么一典一当,差价竟然是二千七百块之多,这笔小财发得不可谓不轻巧之极。

怪不得他平头回二托他下水串演一出大戏,肯定是要趟一条大鱼,给他的价码是买房的钱,那平头回二自己呢,则是赚大发了。

两人坐下喝茶时,回二给他讲了堂姐吴翠花的事。

他说吴翠花的男人,也就是他回二的堂姐夫,原本是很精明的一个人。夫妻俩合力经营澡堂子,不大富大贵,却也终日温饱,衣食无忧。可酒桌上认识了一位朋友,带他去了一处场所,学会了打麻将。有了赌瘾之后一发不可收拾,钱也越赌越大,结果是因为赌资斗殴,动刀伤了人,以重伤害之罪名被抓入了狱。

老黄说判了多少年呀?

平头回二说十年,人生的一段黄金时光呀,堂姐把开澡堂子赚的钱大半都贴到监狱里去了。

见老黄没懂他的话,就解释说蹲监狱也需要打理的,也就是说在里面想吃点好的,就得花钱。想干点好活,比如去犯人食堂做饭,也得花钱。表现好了可以减刑,但更是要交保证金的。

老黄说世上最板不住的有两样东西,那就是耍钱的爪子和卖淫的胯子,保不准你堂姐是白忙活,等人弄出来了,万一再去重操旧业,那还不毁了,我看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平头回二说要不说我堂姐她可怜呢,你是咱哥们,看在我的分上平时也得多帮她一点。

老黄说还咋帮,她生意上的税份我是能免则免,能降格的降格,够意思了。

平头男人说我说的是生活上的事,她一个女人家的,岁数又不大,不缺钱缺的是寂寞,你就帮她消灭寂寞呗。

老黄说你少来,我身边再缺女人,也不能趁人之危,那可是服刑犯的家属呀,良心上得背负多大的包袱,你可别坑你堂姐夫了。

两人又悄声耳语了一会儿,才起身去外面寻酒馆喝酒。

平头回二跟老黄说,活动经费还够花吧,不够的话我让你弟妹再从柜上给你支点。

老黄说够了,先不麻烦你这大财东、大掌柜了。

7

雨水多的几天里,老黄接二连三地去了水晶岛的澡堂子洗澡做按摩。

更主要的是去找按摩女小芹,两人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感情做了快速的升温,干柴烈火,一遍又一遍地做那件事。老黄每次做完都会给小芹留两张大钞票,算是慰问金,让小芹充满了感激。

两人在一起的时候,老黄会不咸不淡地问一下她家里的情况,包括她哥哥的事。小芹说三天前哥哥又相了回亲,人家还是不同意,嫌家里的房子破更嫌哥哥的跛脚。

老黄搂着小芹光滑的身子说,这两天你找借口请个假,我正好有空跟你一块回去一趟,看看你娘,顺便也帮你哥出出主意。房子破没关系,看花点钱能不能翻修一下。妹妹好歹也是黄哥的人了,不做点啥贡献心里边过意不去。

小芹有些喜出望外,她也抱紧老黄的脖子动情地说老黄人好,没想到您这吃官饭的人还这般厚道,好心肠。

两天后,老黄打了长途汽车票去了小芹乡下的家,十几个小时,汽车翻山越岭,终于进了小芹家的老屋,见到了小芹的娘和哥。

老黄以小芹城里新找工作的老板的名义被介绍给了她娘和哥哥,老黄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了小芹家的座上宾。杀鸡宰鹅炖了半锅的菜,还打了两斤好酒,由小芹的哥哥陪着老黄吃喝。酒喝到三巡时,老黄装作高兴的样子跟老太太拍胸脯子,说小芹是他的员工,也是好助手,他发了点小财,就不能看着他的员工家里边受苦。老黄说他也是穷苦出身,他没有办法忘本。并当场就从手包里数出一万块钱拍到炕沿上,说是用来修房子的款项,算是单位先借给小芹的。

老黄的举动给小芹的家里人带来了惊喜,小芹憨厚的哥哥没下酒桌就醉了,被老黄给搀回了偏房里,老太太也掉了眼泪,说小芹是遇上了贵人,她们家有福了。

老黄的举动也感动了小芹,半夜的时候趁老太太睡熟,小芹跑到了老黄睡的小屋里,两人热烈地抱到了一起。

老黄停下动作后附着小芹的耳根子说,房子真是太破了,没修的价值了,我看明早你跟咱娘说说,我在城里给你们找几个泥瓦匠和木匠,扒掉再起两间吧。我估算了一下,算吃饭时留下的那一万块,我再出顶多五千,单砖泥面红瓦的,足够了。

小芹说哪能还让您出钱呢,黄哥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俺过意不去。

老黄说你有啥过意不去的,你把身子都给了我,我花点钱算啥。

见小芹没出声,老黄又说,要不你就在心里打个欠条,再跟我两年,这笔良心债就算还清了行不?

小芹使劲地在老黄的怀里点了点头。

老黄拿手摸小芹脸时,发现女孩哭了,竟是满脸的泪水。

老黄想,乡下女孩真是善良,竟然这么容易被感动。

在乡下待了半天住了一晚,老黄就带小芹坐上了返城的汽车。

在颠簸的汽车上,老黄枕着小芹的肩膀打瞌睡,但他却没有睡着,满脑子里面都是小芹家老屋房梁上那根木柁,黑漆漆的泛着微微的黄色,结着蜘蛛网。

平头回二不时地给他的手机发来短信,老黄却理也不理,不看也不回。他发觉自己心烦时,是什么事情都不想做的。

8

护城河的工程进行到一多半之际,平头回二又约老黄到河边上那家烤肉吧喝啤酒。平头回二在电话里的声音有些沙哑,口气也有些急。

那是下午六点钟刚过,税务所下班不久的时间。老黄把出纳员张小梅留下来为的是交待她办一件事,并且利用这个时间跟她温存一下。平头回二打来电话时,老黄正在他的办公室里抱着张小梅的身子做,他从后面搂着张小梅苗条的腰身一边动作一边给她交待要办的事。老黄说明后天是大礼拜,你去找家蛋糕房订一个大蛋糕,再买两瓶好酒给孙副局长家送去,孙副局长的老婆过生日,人家主管咱们,不意思一下不好。

张小梅趴在桌子上撅着屁股被老黄弄得身子直晃悠,却不敢吭声。因为门外就是走廊,她怕被没走的同事听见,弄舒服了也咬嘴唇挺着。最近挺长一段时间老黄没找她做这件事了,她生理上也有需要了,却不能主动来找黄,只是用手机时不时地给老黄发个荤段子,提示或者暗示他一下。老黄没反应她就觉得老黄是外面应酬多,也没介意,殊不知老黄是恋上了澡堂子里按摩女小芹的身子。

老黄见张小梅始终不吭声,就拿手拍了一下她的屁股说,我说的话你听见了没有,怎么连个音也没有,你死人一个呀?

张小梅才张嘴嗯了一声,算是应下了。

老黄也结束了动作,一边打扫战场一边补话说,顺便也买个小蛋糕,给你孩子吃,那东西稀罕,娃们都愿意吃。

张小梅系了裤带,脸红红地转过身来问他,这个周日所里去城郊的五保户家搞活动,你还去不去,米面都买了呢。

老黄吸着一根烟抽一口吐成一个圆圈,再吸一口把烟咽进肚里才说,去,所有的人都一块吧。不行的话再买十斤猪肉,俩老人舍不得花钱,买了他们就不得不吃了。

张小梅转过头来整理弄乱的头发时,老黄竟发现她比平时好像漂亮了一些,就禁不住多看了她一眼,还冲她笑了一笑。

张小梅转身出门后,老黄想起了她不久前跟他说的一句话。张小梅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嫂子要是一年之内不来城里的话,我就考虑要不要嫁给你的问题了。

等张小梅的脚步声下楼消失后,老黄才拨打平头回二的手机,说他刚开会了,有啥急事咋的,一遍遍地响铃。

平头回二说你来河边的烤肉吧喝酒吧,那件事又有变化了,得好好商量一下。

老黄打车赶到后,平头回二说,以你名义派去谈翻盖房子的人回来说,小芹的娘不同意,说咋也得等儿子找上对象再说。

老黄说那咋办?老太太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呀。

平头回二说,只有走第二步棋了,让大玲出马,还是你来客串。

老黄想了想说,看来只有走这步棋了,但怎么个走法,咱得考虑周全了,万不可出岔头,否则会前功尽弃。

两人举酒瓶子碰了一下,都咕嘟嘟喝进去一半。

9

老黄再一次去小芹那儿做按摩时,跟小芹说了帮她哥哥在城里找了个对象的事,并说女方是他的一个远房亲戚,离过婚。但人长得标致,也本分,愿意下嫁到乡下,有饭吃就行。

小芹说离过婚倒无所谓,只是有一点她不明白,还有愿意屈嫁到乡下去的人吗?而且还是嫁给一个跛了脚的农民。

老黄说这你就不懂了,女方是离过婚的,在城里没工作便活不了人,而且一只眼睛还是玻璃花,人家的想法是找个乡下人能待她好,还能实惠地过日子。

小芹说你这么说倒还靠谱,那就带去给俺哥瞧瞧吧。

两人说好了便把想法付诸行动,立马找了一天带女人大玲去了小芹家,没想到的是,事情进展得出乎老黄的意料之外,竟然相当得顺利。小芹的哥哥很相中大玲,老太太也说好,离过婚不算什么,人生在世的,喝两家水的女人不有的是吗,没啥稀罕的。

几个人一番吃喝后便商定了结婚的日子,老太太做主说年根就结婚,也不操办酒席,有个仪式就中了。

老黄趁机说起盖房子的事,老太太也应下了,说找人掐算一下,择个吉日挖土动工。娶媳妇嘛是件大事情,咋能不盖新房子呢。

晚上睡下后,老太太问小芹是不是跟着人家老黄呢,多长时间了,人家有没有媳妇啊?

小芹见瞒不过,就点头说是,并撒谎说老黄的媳妇跟他早离了,现在她们俩人正热恋着。

老太太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嘱咐小芹要好好待承人家,老黄是个好人,现在找一个心肠好的人多难呀。

大玲倒是大方,也想得开,去小芹家的当晚便跟小芹的哥哥睡到了偏房里,伺候得跛脚的男人喜不自禁,两人几乎一夜都没合眼,快天亮时才迷糊地睡了一小会儿。小芹的哥哥自觉找到了意中人,下地去柜子里摸了件金首饰出来,给了大玲。大玲不要,说还没过门呢,不能要东西。小芹的哥哥说,身子都给俺了,也就是俺媳妇了,不要咋行,拿着吧。

老黄等几个人回去没几天,平头回二带的瓦匠和木匠就开到了小芹家。他们在老屋的旁边搭了个马架子后便支起锅灶,开始扒房子。两天后,平头回二亲自带人把拆下来的那根房梁,趁天黑装上汽车运回了城里。

平头回二拆房子的同时,也安排人给小芹家拉来成车的水泥和砖瓦、木料,组织人挖地基起房子,干得热火朝天。他还让人在老屋宅基地上竖起的新房梁上系了红布,点香炉洒酒做了敬神,以祈求神灵能够饶恕他曾经做过的不得体的事。

小芹家里盖房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附近的村屯,不少相识的乡亲纷纷过来做帮工,新房转眼间就起了架。小芹的哥哥和娘也自然是高兴,与乡亲们的拉话中也就透露出了闺女在城里做事,寻了个好男人,都是人家帮衬的,要不然咋能住得起砖混房呢,福气呀。

10

三个月后,小芹的哥哥在新房里办了喜事,但新媳妇却不是城里曾来过的大玲,而是邻村的一个女人。女人长相比不上大玲,说话还有些结巴,却是个做农活和家务的好手,她是自愿托媒人找上门来提亲的。正赶上大玲捎话来说又不愿下嫁乡下人家了,原因是还带个孩子,刚好要念书了,没法到乡下上学。小芹的哥哥就跟结巴女人见了面,也相看上了。结巴女人是瞧上了小芹家新起的两间瓦房。

老黄没有跟小芹回家参加婚礼,他不敢看小芹家新起的房子,找了借口给了小芹一千块钱,算是随的礼份子。

老黄刚刚从平头回二处回来,得知那根房梁还没有出手,正在找买主,也就不急了。他揣摩着这近一年来跟平头回二联手所做的事情,竟像是一头雾水在里面。就为了那么一根古旧的房梁,典当行的老板平头回二居然下了狠茬子,舍得花那么多钱,演戏一般精心设计每一步棋的走法,上演了一出移花接木的大戏。难道黄花梨木就那么值钱吗?

尽管心里有忍忍的不安,以及对小芹家人的愧疚,但为了自己的自身利益,做就做了吧,何况回二还给她家里盖了新屋,给她哥哥娶了媳妇,也说得过去了。

前几天,区税务局的孙副局长给他透露说,市局马上要分房子。按条件有他老黄的份,但得交一部分自助款,起码得几万块钱,让他准备着。

这消息对老黄来说既是喜讯也是愁事,这么多年来一家四口就他一个人工作,哪攒下钱了呀。到城里当税务所长是有段时间了,但一些很小的外财,也可以说是散碎银两,真的是不聚堆,加上他又认识了张小梅,不花不花也得投进去一些,也就亏空得很。

好在有平头回二那档子事摆着呢,事先说好的奖金也好,合作股也罢,兑现了就能解燃眉之急。

时间如流水,一个月过去后,单位真的通知他交房子的预付款了,可找了平头回二后,那房梁还是没脱手。回二一边告诉他不要急,一边给他拿了两万,算是先预支给了他一小部分救急用。老黄又找亲戚借了些,可还差两万,没办法了,就跟张小梅商量能不能从所里的正常经费中先借用一些。却被张小梅一口回绝了,张小梅说那可是犯法的事,一天都不行,万一让领导知道了,咱俩的饭碗就都砸了。

当老黄愁得眉头不展时,张小梅从家里给他拿来了一个存折,上面刚好有两万多块钱,说是她的私房钱,也算是家底了,先应急吧。

张小梅的举动感动得老黄差一点就掉眼泪,他拽着张小梅的手使劲地摇了两摇,愣没说出话来。

老黄交完房款的第五天,平头回二给老黄打电话说,他们上当了。那根房梁是假的,不是黄花梨木的,人家买主出价几十万,找专家验货时却看出不是正品,是另外一种酷似黄花梨的木种。

老黄说回二你跟我开玩笑吧,怎么会是假的,难道这么多年你一个玩典当的老手,也会看走了眼?

平头回二在电话里把自己骂了个狗血喷头,说谁他妈的撒谎谁就是后妈养的,真是看走了眼。他去乡下收古董旧玩意的时候亲自偷看过好几次,咋就能看走眼呢。不仅仅是到手的鸭子飞了,还搭了不少的钱。

老黄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他一百个不信,觉得指定是平头回二这个王八蛋见利忘义,起了独吞的念头。他就跟回二说,假就假,人哪有不栽跟头的时候,但既然错了,那也得将错就错下去,切不可声张,这事传出去不好,有欺诈行为呀。

末了,老黄还没忘在电话里头嘱咐平头回二莫丢了那根房梁,虽说不是黄花梨木做的,却也不要丢,留着打件小家私还是可以的。

日历到腊月初八那天,天气出奇的冷。老黄在路上遇到大玲,大玲跟他说平头回二给抓起来了。老黄问她因为啥事,大玲说还是那根房梁的事,平头回二被人识别是另外一种树木后,不甘心,又找人把房梁的底漆修补了一下,再巧舌如簧地卖了出去,结果是被人识破,告发而被抓。

老黄说看来那根房梁真不是黄花梨木的呀。

大玲说可不是吗,咱大家伙的心血真是白费了。

老黄苦笑了一下,赶紧跟大玲告别,他真是不想再多提一句有关这件事的话题了,提起来心里头堵。

从此以后,老黄就盼着局里的房子能早点分下来,好找几个木匠、瓦匠的,简单装修一下,尽可能早的把老婆孩子及岳母接到城里来,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那种日子。

他也偶尔跟张小梅到一起做一下那件事,毕竟是欠着人家的人情。这年头人情可是最为至关重要的,人情不还哪成呀,那人字的两撇不就分开了吗。

他也偶尔去一下水晶岛洗浴去泡泡热水澡,找小芹做个足底按摩。原因嘛,足底按摩极其便宜,做一次才二十块钱,平头回二不供他按摩的钱了,这二十块还都得从自己的工资里出呢,不攒着点过,欠下的房款哪辈子能还上呢。

小芹依旧对老黄好,把他当成恩人,可老黄的心里边最清楚,他哪是什么恩人呀,他是害人家的坏人。虽说弄真成假了,没害得了人家反倒是帮了人家,但终究是做了坑人害己的事情。

人家女孩依旧对他好,其实是被蒙在鼓里呢,这层窗户纸一旦被捅破了,那还不被骂死呀。

11

城里下过两场大雪之后,老黄一个人搬进了新房。

他是第一次住楼房,房子敞亮,心却空起来。他还没把乡下的老婆孩子接过来,他要等过完了这个春节,等开春以后再说。在乡下过春节热闹,还节俭,也有十足的年味,不像城里除了震耳欲聋、放肆无比的鞭炮声,就都是陌生人的脸孔和冷冰冰的孤寂了。

老黄搬进新房的第一个晚上,张小梅给他打来电话说,马上过来看看他,更主要是看看新房子。老黄没有拒绝她,怎么忍心呢,人家主要是想来看看的,又不是说要搬进来住,何况买这房子时人家毕竟是出了钱的,借也好,临时帮助也好,有份心意在里面嘛。

三分钟后张小梅摁响了门铃,老黄从门镜里看见张小梅穿了件红色的羽绒服,手里竟然还抱了一大束鲜花。就想,多亏没拒绝人家,其实她打电话时人已经到楼下了,要是拒绝了,张小梅还不得骂他没良心呀,那老黄你不成了卸磨杀驴了吗。

张小梅怀里抱的不是鲜花,是一大束绢花,素雅淡定,插在一个纸糊的花瓶里,不值几个钱却很有品位。被她摆在客厅角落处的沙发旁,很好看。

两人说了会儿话后,张小梅就去把客厅的窗帘拉上了。然后脱外衣和裤子,老黄赶紧走过去抓住了她的手说,要不就不做了,床上连床单还没铺呢。张小梅却没理他,自顾自地褪下了裤子,把身体伏在沙发靠背上说,以前在桌子上不也做了吗?

老黄没话说了,只好把自己靠上去,但很快也很敷衍地完了事。他一边提裤子一边歉意地说,真是对不起,这些天装修房子再加上局里边的应酬,身体竟不硬气了。

张小梅边穿衣服边说,挺好,这种事还是速战速决地好,时间久了伤身体。

老黄送张小梅走时,张小梅拥抱了他,并且还喃喃地说了一句话。

张小梅说房子有了,你媳妇也快来了,我和你在一起的机会也就少了。

老黄听得出来,张小梅的话音里有着一丝的哀怨。他心里一酸,手便抚在了她的头发上,好半天才用糙的手指摸了摸她的脸,然后把她轻推出门。

把张小梅送走后,坐下来吸烟,突然间看到扔在沙发上的报纸上的字。是一条新闻,标题上的“黄花梨”三个字针一样地刺痛了他的眼睛。掐灭烟头快速阅读后,老黄就呆住了。竟然是跟平头回二那根房梁有关的一起案子,被抓的是个叫赵老三的人,这个人找专家从一个姓吴的人手里骗走了一根黄花梨木的房梁,此木价钱不菲,是清代之物。在与外省一买主交易时发生暴力事件,致死人命,案件正在进一步的审理中。

老黄一下子就傻了,他整个人都陷进了那只硕大而廉价的布艺沙发里。

好半天,他才抬起头来,再吸燃了一根纸烟,狠狠地吸到头,方打定了主意。

老黄决定明天去七里庄的监狱看看回二,只是看看而已,但绝不能把消息告诉他,如果警方不去找他的话,那就让这件事彻底地销声匿迹吧。

其实,老黄想这世上有些事情,往往就是荒唐的,生发出来了也没有办法,那只好让它去自生自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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