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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1、死了算我革命成功

祁连山巅,积雪不化,积百年千年万年之雪。3月,已是东风解冻的阳春时节,可是被冰雪覆盖的祁连山依然以它的冷寂和沉静组成白茫茫的琼玉世界。登上山巅,白云重重叠叠,在雪峰间翻腾;进入谷底,冰坡遍布,阴冷彻骨。祁连恢弘的壮丽是残酷的。

左支队1000多人,穿着破烂不堪的衣服,拉着骨瘦如柴的战马,翻山越岭,迤逦西进。

此刻,八十八师师长熊厚发倚着一块岩石,坐在一丛干枯的枸杞旁边。他那丰满的面颊早已塌陷下去,面色灰青,眼圈黯黑,两眼痛苦地半闭着,左臂挂在脖子上,衣袖和衣襟满是血污。他看到李卓然、李先念、程世才、李天焕等踏着积雪走来,急忙用手扶地,想挣扎着站起来。李先念紧走两步,把他按住。

“首长,伤口痛得厉害……”熊厚发皱着眉头指着左臂,痛苦地说。

大家坐在熊师长的身旁,极力地安慰他,可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他那打折了的左臂,肿得碗口那么粗,伤口化了脓,没有好药治疗,甚至连顿饱饭也吃不上,这怎么叫人受得了呢?

“我明白……我有一口气,也不能忘了自己是共产党员,可是我不能再走了,再走就得死在路上……个人死了没有什么,给部队增加了多少累赘……现在部队需要前进……把我放在这里吧!”熊师长休息了几次,才说完这句话,滚滚的眼泪从清瘦的脸上流下来。

“我们就是背着你,也要把你背出去……”李先念哽咽地说。周围的人全都泣不成声,几个站在远处的警卫员,也都背过脸去,擦着眼泪。

有谁愿意把久经考验的好战友甩下呢?但是为了全军的利益,只好把熊师长留下。

李卓然、李先念恳切地问熊师长还有什么话要说。熊师长抬起头来,眼睛放射着坚定的光彩:“我只要求给我一个排的战士,一封党组织介绍信。我熊厚发不死,咱们回到党中央再会面!”说着,喘了喘气,“我是穷苦娃子出身,没有党便没有我。我没有什么留给党,手头只有两样东西,作为我的党费吧!”他从挎包里掏出一块手表、一架望远镜。

首长们垂泣相对。李先念含泪从笔记本上撕下一张纸,写好党员介绍信,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李卓然也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熊师长接过介绍信,像是最后给大家些鼓励似的,用高昂的语调说:“首长,放心吧!死不了我要回延安,死了算我革命成功!”大家怀着沉痛的心情把熊师长“坚壁”在石崖底下,互道珍重,忍痛而别。

熊厚发留下后,又先后与孙玉清、王树声等相遇,不久牺牲在祁连山中。

熊厚发躺在一块草丛中,看着曦光中飘舞的雪光,回忆起在红军中的每一次战斗。他的伤口在灼痛,渐渐地神志不清了。“砰!砰……”四面响起了枪声。他晨雾一样宁静的眼睛深处掠过痛苦的目光,倒在密集的枪弹中,与周围战友的血流在一起。他安详地躺着,身上沾着雪花,洁白晶莹。曙光,把祁连山照得更加素洁,像是从天上垂下的素帏。

此刻,李先念沉重地坐在一丛枯草上。周纯麟踏着积雪走过来向他恳求说:“政委,也请你给我写个介绍信吧!”周纯麟给李政委当过通讯员,从鄂豫皖根据地到川陕根据地,从长征路上到渡河西征,一直在李政委领导下工作和战斗。

李政委像对周纯麟说,又像是自言自语:“还有这么多部队怎么办?这么多人,还要有人领导,有人带领!如果我们都走了,这个部队不就散了吗?”稍许李政委语重心长地说:“我们相处很长时间了,雪山、草地那么艰苦都过来了,现在难道就不能坚持吗?我们要想到如何把这支部队带好,想到多带出去一个人,就是为革命多保存了一份力量!”最后,李政委说:“你的伤怎么样?能不能坚持工作,如能坚持,马上就到二六八团三营去当教导员,让我们一块把这个部队带好!”

“前几天被敌人砍了一刀,因穿着这件旧皮衣,没有被砍开,只是背上有一道血痕,腰撑不起来。”周纯麟抖了抖身上那件破旧不堪的皮衣轻声地回答。他望着政委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心里荡起一股暖流,很难过,很惭愧:跟李政委多年,为什么在最困难的时候不能与首长患难与共呢?他当即表态,坚决按政委指示把部队带好!说完,便大步向二六八团三营走去。

左支队闯进冰雪之中,向祁连山深处走去。寒冷透明的冰山,向红军挺起陡峭光滑的脊梁。红军战士一个搀扶着一个,一个拉扯着一个,在剧烈的喘息声中摇摇晃晃,趔趔趄趄,脚步愈来愈迟钝,肢体仿佛已不存在,只是凭着一种顽强的意志。祁连山中留下他们的体温,留下他们永不风化的信念,留下他们被雪水洗濯的故事。

李先念回忆当时情况说:当时要想摆脱敌人,出路只有翻越祁连山。有人说,祁连山很高,终年积雪进不去;还有人说,山南面是死海,就是过去了,也无法生存下去;找当地的牧民询问,他们也不敢说能过得去。当时情况很危急,不过祁连山,剩下的二千(应为一千)多人就可能被敌人消灭。我和李卓然、曾传六、程世才等几个同志商量,我们一致意见要过祁连山,于是就向部队作了动员。我们先赶到雪山下面的山坡上宿营,等到夜间十二点左右起来,翻越积雪的山峰。因为这个时候,风平谷静,便于行动,越过积雪的山峰后再宿营。就是这样还有不少的同志牺牲在雪山上。

程世才回忆当时情况说:敌情仍很严重,敌人离我们很近,如果不迅速行动脱离敌人,就有被最后消灭的可能。在这种紧急情况下,我们决定首先第一步,摆脱敌人,便马上从石窝南下,钻进大山。经过极端艰苦的两三天急行军,到达白大坂后,就将敌人远远地甩在后面了。这在当时是很重要的一着……

到白大坂后,部队已拖得精疲力竭,便住了两天,一方面休息整顿,消除疲劳,并开些会议,进行解释工作;另一方面又怕住下不走,敌人会追击上来,便召开工委会,商讨今后行动问题。当时大家对摆脱敌人,保存力量,革命到底,总的方向是一致的,但对部队向东打游击,还是向西打游击,就发生了争论。有的主张向东打,有的主张向西打,最后工委会决定,向西打游击便趋于一致了。

指战员们在避风的地方背靠着背休息,累得话都不想多说一句。一个年轻的战士解下背上的洋铁盆和腰带上的洋铁壶,到石缝里填上雪,用石块架在火上烧起来。他看见军政治部主任李天焕走过来,说:“主任,喝点吧,水可甜呢!”

战士才十五六岁,还是小鬼,消瘦的脸上有两只又黑又亮的大眼睛,说话时总爱咧开嘴笑,露出两颗虎牙。他原是连队的战士,进山以后,上级看他瘦弱,年龄又小,想把他和伤员们一起留下,但他坚决不肯。“死了也不离队,要是想留下我就蹲在四川,不干红军了!”他除了一支枪一条破毯子外,丢光了所有的东西,但脊背上始终背着脸盆,腰带上拴着铁壶。他说:“喝口热水,能暖肚子!”

李天焕提小鬼的壶喝了两口,正当冻得透凉,喝点热水,浑身都觉得舒服,而且真的很甜。许多人喝过小鬼烧的雪水,称赞说:“不光是小鬼,还是个机灵鬼,将来叫他当司务长!”

苍茫天空没有一颗星星,寒冷的夜色令人窒息。指战员们有的挨着篝火,有的找个石坎,裹着破毯子睡下了。李天焕告诉小鬼:“半夜冷了,起来跑跑再睡,别冻坏了。”小鬼把头缩在毯子里,枕着枪说:“这里烧过火,地下热得很!”

夜里,落了大雪。早晨,大家从银袋玉砌中爬起来,一个个冻得嘴唇发青,腿脚麻木,抖抖身上的雪,就满地乱蹦乱跑。一名战士拂掉小鬼身上的雪,推着他,“起来,起来!”但小鬼仍然紧紧地裹着破毯子一动不动。大家围上来,拉开小鬼身上的毯子,只见小鬼那原来又黄又瘦的面颊变得绯红,嘴角上还挂着一丝微笑,但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

这个落雪的夜晚,二六七团也冻死了两名战士。大家把小鬼和那两名战士抬在一起,埋在一道石缝里,埋在冰冷的积雪下面。他们埋在这里,青春的躯体不再洋溢生命的活力,流动生命的气息;他们将融入祁连山的泥土之中,变土变灰变尘,与巍峨的祁连山共存。雪在继续地下,似乎天和地连结在一起。棉球似的雪花,被狂风卷得旋转着,向着人们身上扑打。

雪过天晴,白云悠悠。左支队的杂沓脚步声已响出很远,可是面前的困难并不像白云那样轻淡。战士们没有鞋穿,一开始还能撕破被单包脚,后来被单少了,不少人只得光着脚板在雪地上走。有人冻坏了脚趾,冻掉了脚趾甲;有人脚走肿了,化着脓,渗出了乌黑的血。行军的速度减慢了,最初每天能走70里,后来只能走50里、40里、30里……

开始,还可以碰到蒙古包,向牧民买到牛羊、青稞等,后来只能杀马吃。大家都有过雪山草地时吃马肉的经验,先将骨头和皮烧了吃,而后再吃肉。虽然吃得节省,但马毕竟是有限的。起先,一个营200多人一天杀一匹马,后来只好两天一匹,三天一匹。行军的时候,战士们经常向前看看,向后看看,担心地说:“我们的马快没有了啊!”

冰雪张着大口,山风舞着皮鞭!队伍里时常有人跌倒,昏迷过去。首长的马都成了收容队,专让昏倒的同志骑,或者拉着马尾巴走,一个马尾巴上拉着几个人。常常可以看到三两个红军战士背靠背坐在雪地上,疲累冻饿使他们脚步沉重得再也迈不动了……

篝火一堆堆升起。战士们围着篝火,有的烘脚,有的烤衣服,有的用破布结草鞋。要是在火上能烤上一两块马肉或羊肉吃,那有多美啊!但是,谁敢有这样的奢望呢?

周纯麟和营长到支队部汇报情况。程世才代军长和李先念政委等首长也都坐在地上烤火。军长叫他们坐下,详细问了部队的情况。他俩说,今天晕倒的同志特别多。“是啊,两三天不吃东西,叫大家怎么顶得住呢?”李政委向他俩看看,说:“好吧,你们先回去,我们再想办法。”

他和营长刚回到三营,军部通讯员就牵来一匹大白马,颤抖着声音说:“首长叫你们今晚把这匹马杀了吃!”周纯麟接过缰绳,凝视着马,心里一阵难过。这是首长的马。

战士们看见马,都吵着围上来,有的卷卷衣袖,准备动手。

“这是李天焕主任的马!”有位战士从人群中挤进来仔细端详着大白马,突然叫了起来。

“你怎么知道?”

“我认得,今天我昏倒在山那边,李主任叫我骑的就是这匹马。我认得的……”他抚摸着马背,说着说着竟哽咽住了。

“是的,是的,我也骑过的!”三四个战士异口同声地说。这一讲,大家顿时沉默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马,说不出一句话来。

有一位战士走上前来响亮地说:“同志们,首长很辛苦,身体又不好,我们不能杀首长的马!”

“对,这匹马杀了,如果再有同志昏倒,骑什么呀?”一个战士补充说。

大家议论纷纷,都说要把马送回去。这样,周纯麟和营长倒为难起来了。今晚不吃,明天怎么行军呢?正在踌躇,一个战士走到他俩面前说:“我看此地的羊粪是新的,地上的树杆像是才拆掉的羊圈。这里一定住过老百姓,我们能不能派人骑上首长的马去找老乡呢?”周纯麟心里一亮,是个好主意。

夜色已浓,篝火也更红了。他俩走到支队部,首长们还都在瑟瑟寒风中围在火边,拿着指南针,看着地图,研究行军路线。

“怎么把马送回来了?”程代军长见他俩牵着马,就问。

“战士们不愿杀!”

李政委说:“不吃点东西,明天怎能走路?叫大家杀了吧?”

营长把战士们的意见谈了。军部通讯员高兴地接过马去,把它拴在草地上。饥饿疲惫的马,立刻踢腿甩尾,刷刷地大嚼起干草来。

听着营长传达战士们掷地有声的话语,程世才无言以对,他的右拳重重击在左掌心,震落泪珠两行……

第二天,挑选了几名强壮的战士,骑着首长的马,找到了一个羊群。

红军战士的生命像音乐和图画一样携带着一种固执的声调和色彩,当它听到战斗的催促,当它遇到困难的袭卷,它会顿时抖擞,露出本质的绚烂和激昂。每当黎明,指战员们便又顶着寒风,踩着积雪,笃定地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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