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琦
近读《罗曼？罗兰与梅森葆书信录》（以下简称《书信录》，见《罗曼？罗兰文钞》，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年7月），如新到一个旅游胜地，处处新奇，又处处美不胜收。
罗兰与梅森葆的友谊奇特而感人。说奇特，一是在异性之间，二是他们的年龄跨度。他们相识时梅73岁，罗23岁；一个德国贵妇，一个法国青年，论年龄梅足可以做罗的祖母。在中外流传的动人的友谊范例中，一般都是发生在同一年龄段的同性之间，如我国春秋的钟子期与俞伯牙、三国时的刘关张、现代的鲁迅与瞿秋白，外国如歌德与席勒等等。而像罗梅这样异性之间的友谊原本极为罕见，能长期保持就更为难得。
但读完《书信录》，我们就可以明白，罗梅之间产生友谊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首先，罗梅二人当时都十分孤独。那时的罗兰刚刚从巴黎高等师范学校毕业，因学业优异得到奖学金，被派往罗马的法兰西考古学院进修。对于自己的未来，罗兰正举棋不定，他本有心专心从事文学创作，但经济上没有自立的能力，也得不到亲友的支持，内心彷徨。而晚年的梅森葆虽年过古稀，“但知识渊博，观点清晰，充满幻想”（茨威格语），保持着青年一样的活力。身在异国他乡，观点异于流俗的她一直没有遇到实力相当的对话者。由于蒙诺教授（罗兰的老师）的介绍，罗梅相识了。罗兰虽然初出茅庐，但他蓄势待发的天才，广博的知识，超异的禀赋，早已超越了许多白发老者，使梅森葆的心灵为之一振——她一生都没有遇到这样理想的对话者。其次，他们都是心地极为纯洁、善良的人。从他们的书信中我们可以看到，他们都极为细心地关心对方。当罗兰要离开罗马到外地旅行时，梅森葆虽然内心舍不得，但仍然鼓励他出行，提醒他在某个城市应该关注某些景观，比如某个博物馆、某个教堂、某些艺术作品，只是希望他及时写信。而罗兰确实也做到了抓住一切机会给她写信。
读他们的通信，让我们不能不感叹智慧力量的伟大。当时的罗兰刚过弱冠之年，虽然是天赋异禀，但其代表作《贝多芬传》、《约翰？克利斯多夫》等都还没有写出，处于默默无闻的状态。可梅森葆以其令人叹服的敏锐对罗兰说：“至于你的艺术，那我对它具有不可动摇的信念。我比你对它更有信心。”“假如有一天你的名字列入了法兰西伟大的名字中间，你将记起一个友人，她在你出发完成使命的黎明时向你致敬，并且卫护了你的精神权利。”
梅森葆的欣赏，对当时半是自信半是彷徨的罗兰是极为重要的精神支持。他当时就表示：“我一直在想你从认识我以来为我所做的一切，我对你的爱和感激是无尽的。”所以在他写给梅森葆的信的结尾，绝大多数都用“我一心一意爱你”来结尾，而梅则以“我温柔地爱你”来回应。在罗兰晚年撰写的自传《内心的历程》中，极为深情地称她为自己的“第二个母亲”。
任何友谊都不是单方面的。正如罗兰的知己茨威格所说的：“在相互交往的过程中，两人几乎都分不出谁受益更多。”梅森葆后来回忆说：“对于年逾古稀的我来说，最大的满足莫过于在这个年轻人身上重新发现自己曾拥有的理想，为了达到最高目标所具有的进取心，对浅薄庸俗的鄙弃，还有为了自由而奋斗的勇气。”“我内心充满着感激之情，感谢天才的他出现在我的生活中。”伟人自有其非凡之处。从罗梅二人探讨的文学、艺术、历史等等问题中，就可以看到青年罗兰的起点之高，功力之厚，胸怀之广，忧愤之深。从他对歌德、莫扎特、伦勃朗等人的批评中，也可看出他的胆量之大。亨利？詹姆斯在谈到屠格涅夫的作品时说，要提高自己的趣味，就要读屠的作品。这里借用一下：要提高自己的趣味，请读罗曼？罗兰的作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