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四位老弟左右:
昨二十七日接信,快畅之至,以信多而处处详明也。
四弟七夕诗甚佳,已详批诗后。从此多作诗亦甚好,但须有志有恒,乃有成就耳。余于诗亦有工夫,恨当世无韩昌黎及苏、黄一辈人可与发吾狂言者。但人事太多,故不常作诗;用心思索,则无时敢忘之耳。
吾人只有进德、修业两事靠得住。进德,则孝弟仁义是也;修业,则诗文作字是也。此二者由我作主,得尺则我之尺也,得寸则我之寸也。今日进一分德,便算积了一升谷;明日修一分业,又算余了一文钱。德业并增,则家私日起。至于功名富贵,悉由命定,丝毫不能自主。昔某官有一门生为本省学政,托以两孙当面拜为门生。后其两孙岁考临场大病,科考丁艰,竟不入学。数年后两孙乃皆入,其长者仍得两榜①。此可见早迟之际,时刻皆有前定。尽其在我,听其在天,万不可稍生妄想。六弟天分较诸弟更高,今年受黜,未免愤怨。然及此正可困心横虑②,大加卧薪尝胆之功,切不可因愤废学。
九弟劝我治家之法,甚有道理。喜甚慰甚。自荆七遣去之后,家中亦甚整齐,问率五归家便知。《书》曰:“非知之艰,行之维艰。”九弟所言之理,亦我所深知者。但不能庄严威厉,使人望若神明耳。自此后,当以九弟言诸绅而刻刻警省。
季弟信天性笃厚,诚如四弟所云“乐何如之”。求我示读书之法及进德之道,另纸开示。余不具。
国藩手草
“注释”
①两榜:唐朝时期,进士会试分甲、乙两科,即称为“两榜”。到了清朝,会试即进士会试,乡试即举人试,分别为甲榜、乙榜,合称“两榜”。
②困心横虑:心意困苦,忧虑满胸。表示费尽心力。
“当代阐释”
惟进德修业两事靠得住
君子应有包融世间一切人和一切物的胸怀,有内以圣人道德为体、外以王者仁政为用的功业,然后才能对得起父母的生养,不愧为天地之间的一个人。因此君子所忧虑的是德行未修炼,学问不精通。
曾氏虽然是通过科举考试而获得官位进而得以升迁的,但他对箝制心智、残害性情的科举制度却贬损有加,他主张治学的目的应在于“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或叫作进德与修业。“进德,则孝弟仁义是也;修业,则诗文作字是也”。
他在给诸弟的信中说:“吾辈读书,只有两事:一者进德之事,讲求乎诚正修齐之道,以图无忝所生;一者修业之事,操习乎记诵词章之述,以图自卫其身。”一方面,他继承了先秦孔子、孟子、墨子的观点,认为读书是为了提高品德情操,增长知识才干,使自己成为“贤人”、“君子”以至“圣人”。一方面秉承宋朝朱熹之学说,主张读书要“明天理”。从孔子到朱熹,都反对为个人消遣和利禄名誉读书。但另一方面他又不拘于朱熹的“性命”、“道德”空谈,而继宋朝陈亮“经世致用”之说,认为读书大可报国为民,小可修业谋生,以自卫其身。
而且他所谓的靠得住,也是他对功名的一种客观认识,不汲汲于功名,因为其中包含的主客观因素很多,但可以“汲汲”于进德修业,因为此二者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而有所收获的,“此二者由我作主,得尺则我之尺也,得寸则我之寸也。今日进一分德,便算积了一升谷;明日修一分业,又算余了一文钱。德业并增,则家私日起。至于功名富贵,悉由命定,丝毫不能自主。”
所谓“达己者达人”,曾氏的进德修身的延伸便是既成就自己,也成就别人,如果我们周围都是为达人而先达己的君子,那么这个社会将会更快地发展,国家也定会越来越富强。
“文化常识”
科举制度
科举,是中国古代通过逐级考试的办法来选拔官吏的制度。中国的科举制度从隋代开始建立,直到清末才废除,历经一千三百多年。
在实行科举制之前,封建社会选拔官吏主要靠“察举”,就是从地方到中央逐级推荐选拔。这种制度只重门第,不重才学,被选拔推荐的大多数是地主,官僚家庭的子女,平民百姓很少有机会被推荐。所以,科举制代替察举制,这在当时是社会的一大进步,它为平民百姓提供了一个机会,出身贫贱的人只要有才学,都有可能通过考试去做官。当时的科举制,曾经选拔出不少才华横溢的人,如白居易,韩愈,苏轼,王安石等。
科举考试在不同的朝代有不同的考试程序。唐朝时,每年冬天由尚书省礼部主持科举考试,称为省试,再经复试,对及格者授予相应官职;宋朝又增加了殿试,由皇帝亲自对考试合格者策问,殿试第一名成为状元,第二名称为榜眼,第三名称为探花;到了明清时期,科举考试自下而上分为院试,乡试,会试,殿试几个阶段。其中,院试由各省提督学院主持,乡试由皇帝钦命的主考官在各省省城主持,乡试合格者通称为举人。会试则由礼部在京城主持。科举考试科目繁多。唐朝设有秀才科,明经科,进士科,童子科等。其中参加秀才科合格的称为秀才。而选拔官吏则主要通过进士科,所以进士及第是非常荣耀的,俗称“登龙门”。
科举考试的内容基本上是儒家经义。元朝就曾经规定试题必须在“四书”,“五经”内出。到了明代,科举考试以考八股文为主。八股文是一种非常死板的文体,限定论题,格式和字数,考生不能自由发表思想见解,也无法显露自己的才华,只要熟读“四书”,“五经”就能应付,这就使得天下千万学子弃书不读,都把精力放在学作八股文上,束缚了人才的培养,学问由此而衰,学风由此而坏。到了清代,科举考试制度已经到了穷途末路,清政府只好下令,于1906年废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