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岂之
陕西人民出版社重视历史读物,有意为普及历史知识、提高读者的人文素养多做些事情。
不久前,编辑部邀请了几位年轻学人,经过讨论,决定编写一部比较通俗的丛书,名《历史之镜》。韦禾毅同志邀我写序,我没有参加他们的讨论,亦未见全稿,只是读了其中的部分稿件,在这种情况下写序是有些困难的;但或多或少有一些印象,也曾想过一些相关问题,就写一点儿感想以供参考吧。
643书名《历史之镜》已经点出了丛书的主题。据《旧唐书》卷七一《魏徵传》记载,贞观十七年()魏徵病故,唐太宗恸哭说:“人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知得失。朕常保此三镜,以防己过。今魏徵殂世,遂亡一镜矣。”这是大家耳熟能详的典故。以史为镜,从历史中汲取经验教训,可以使人变得聪明睿智,这是显示史学重要功能的生动比喻。其实,远在西周时期,周公早就提出“人无于水监,当于民监”(《尚书·酒诰》)的名言。古代的镜子又称为“监”,周公要求当政者以“民”为镜,时常对照检查,反省为政的得失,颇有深意。陕西人民出版社的初衷是想通过编写《历史之镜》,唤起人们对历史的记忆,使人们获得历史中兴亡得失的经验教训,以及立己行事必须遵守的若干准则,这对于人们了解现实、展望未来,促进社会发展和提高个人素养都是大有裨益的。
为更好地做到这些,我以为,在关于稿件内容的讨论,以及编辑加工过程中,有两点最好能加以注意。一是要着眼于全局,选出有重要历史意义的事件、人物和主要典章制度来写。二是要注意揭示中国历史的丰富性、复杂性,在内容的选择和阐述上,不宜只是局限于政治与军事方面,过分渲染帝王和皇族生活,或是流于对名胜古迹作过多的引申,也不能迁就世俗所谓“戏说”和猎奇的心理。对于影响历史全局的经济史、制度史、文化史、民族关系史、科技史和环境史等大事,似应有所体现,这样更便于人们从多方面去审视历史演变和文明创造的成果。
扼要一点说,要做到:从历史看文明的积累,从文明看历史的价值,这才是历史之镜的焦点,以此将历史的不同侧面联系成一个整体,向读者展示,中国史就是中国各族人民创造的文明史,这也许就是丛书的主题吧。
据出版社介绍,该丛书的阅读对象主要是中等文化水平的读者,也就是说它是为具备一定的历史基础知识和文化素养的读者群服务的。这说明丛书既不能过分专业化,又不能失去一定的深度,要写得深入浅出。从我已读过的部分稿件看,觉得做得比较协调,相信丛书可以达到预期目标。我想,决定作品成功的因素虽然很多,但主要看内容是否具有科学性和创新性,这两者是相互联系的。写史要求“真”,“真”是历史自身所有,而不是史家硬加上去的;求真不仅仅是描述历史现象,使之不走样,而且要力求触到历史的内在脉搏。要达到科学与创新的统一,不仅取决于准确地阅读和叙述历史,还要使写出来的作品具有较深的思想性和启发性,而不至于停留于故事情节,也不至于满足于描述一些静态的知识或者历史影像而已。要做到这一点,就需要下工夫。唐代史家刘知幾说,史家要有“三长”:即史才、史学、史识。清代史学家章学诚又提出一条,即史德。梁启超概括为“史家的四长”。这些优良史学传统,我们应当继承,并加以发扬。
同时,还应向我国古代史学名著学习。《史记》被人们称为史家绝唱,千百年来人们读之不厌,总觉得有耐人寻味之处,原因在哪里?因为这部伟大的史书有很强的思想性,集中体现于司马迁说的“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的历史哲学表述之中。我们读史书往往有这样的体会:历史是过去的事,历史事件转瞬即逝,但是深藏在历史过程中的“道理”(即思想性内涵)却是永久的,应力求如实地发掘出来。
在编写历史读物时,要有思想性,这个要求有点高,但不能没有。如果没有这方面的努力,只是描述历史现象,叙一叙历史故事,那就很难起到“镜”的作用。所以,简言之,“历史之镜”应该成为“思想之镜”,就是说它要借助历史,通过对历史的研究,加强人们的历史感和历史想像力,扩大人们的历史视野,提高人们的历史思维能力和对重大历史问题的认识水平。如果作者们能自觉地注意这个问题,将思想性渗透进所写的内容中,就必然能真正地感染读者。《历史之镜》的编著者们已经注意到这个问题,有理由期望,他们会给读者一个满意的答案。
总之,我希望丛书的编著者们,既能继承我国历史编纂和史学优良传统,又能放眼世界,关注史学界的研究成果,使《历史之镜》在社会上能够真正起到“镜子”的作用。
最后,我衷心希望,《历史之镜》出版后能够获得广大读者的好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