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生活意义”的标志是:它们都是共同的意义——它们是别人能够分享的意义,也是能被别人认定为有效的意义。能够解决生活问题的优良方法,必然也能为别人解决类似的问题:因为我们在其中可以看出如何用成功的方式来应付共同的问题。
人类生活于“意义”的领域之中。我们所经验到的,并不是单纯的环境,而是环境对人类的重要性。即使是对环境中最单纯的事物,人类的经验也是以人类的目的来加以衡量的。假使有哪一个人想脱离意义的范畴而使自己生活于单纯的环境之中,那么他一定非常不幸:他将自绝于他人,他的举动对他自己或别人都毫不起作用,总之,它们都是没有意义的。我们一直是以我们赋予现实的意义来感受它,我们所感受的,不是现实本身,而是它们经过解释后之物。因此,我们可以顺理成章地说:这些意义多多少少总是不完全的,它们甚至是不完全正确的。意义的领域即是充满了错误的领域。
假如我们问一个人:“生活的意义是什么?”他很可能回答不出来。通常,人们若不愿用这个问题来使自己困扰,就是用老生常谈式的回答来搪塞它。然而,自有人类历史起,这个问题便已经存在了。人们常会爆出这样的呼号:“我们是为什么而活?生活的意义是什么?”
不过,我们可以断言:他们只有在遭受到失败的时候,才会发出这种疑问,假使每件事情都平淡无波,在他们面前也没有困难的阻碍,那么这个问题便不会被诉之于言词。每个人都只把这个问题和对它的答案表现于自己的行为之中。如果我们对一个人的话语充耳不闻,而只观察他的行为,我们将会发现:他有个人的“生活意义”,他的姿势、态度、动作、表情、礼貌、野心、习惯、特征等等,都遵循此一意义而行。他的作风表现出:他好象对某种生活的解释深信不疑,他的一举一动都蕴含有他对这个世界和他自己的看法,他似乎断言:“我就是这个样子,而宇宙就是那种型态。”这便是他赋予自己的意义以及他赋予生命的意义。
随人而异的生命意义是多得不可胜数的。而且,我们说过,每一种意义可能多少都含有错误的成分在里头。没有人拥有绝对正确的生命意义,而我们也可以说:只要是被人们应用的生命意义,也不会是绝对错误的。所有的意义都在这两极端变化。然而,在这些变化里,我们却可以将各种回答分出高下:它们有些很美妙,有些很糟糕,有些错得多,有些错得少。我们还能发现:较好的意义具有那些共同特质,而较差的意义又都缺少那些东西。这样,我们可以得到一种科学的“生命意义”,它是真正意义的共同尺度,也是能使我们应付与人类有关的现实“意义”的。在此,我们必须牢牢记住:“真实”指的是对人类的真实,对人类目标和计划的真实。除此之外,别无真理。如果还有其他真理存在,它和我们也没有关系,我们无法知道它。它也必然是没有意义的。
每个人都有三条重要的联系,这些联系是他必须随时耿耿于怀的。它们构成了他的现实,他们面临的问题都是这些联系所造成的。由于这些问题总是不停地缠绕着他,他也必须不断地回答这些问题,他的回答即能表现出他对生命意义的个人概念。这些联系之一是:我们居住于地球这个贫瘠星球的表面上,而无处可逃。我们必须在这个限制之下,借我们居住之处供给我们的资源而成长。我们必须发展我们的身体和心灵,以保证人类的未来得以延续。这是个向每个人索取答案的问题,没有人逃脱得了它的挑战。无论我们做什么事,我们的行为都是我们对人类生活情境的解答:它们显现出我们心目中认为那些事情是必要的,合适的,可能的,有价值的。这些解答又都被“我们属于人类”以及“人类居住于此一地球之上”等事实所限制。
当我们虑及人类肉体的脆弱性以及我们所居住环境的不安全性时,我们可以看出:为了我们自己的生命,为了全体人类的幸福,我们必须拿出毅力来确定我们的答案,以使它们眼光远大而前后一致。这就像我们面对一个数学问题一样,我们必须努力追求解答。我们不能单凭猜测,也不能希图侥幸,我们必须用尽我们能力所及的各种方法,坚定地从事此事。我们虽然不能发现绝对完美的永恒答案,然而,我们却必须用我们的所有才能,来找出近似的答案。我们必须不停地奋斗,以找寻更为完美的解答,这个解答必须针对“我们被束缚于地球这个贫瘠星球的表面上”这件事实,以及我们居住的环境所带给我们的种种利益和灾害。
我们并不是人类种族的唯一成员。我们四周还有其他人,我们活着,必然要和他们发生关联。个人的脆弱性和种种限制,使得他无法单独地达到自己的目标。假使只有他孤零零地活着,并且想只凭自己的力量来应付自己的问题,他必然会灭亡掉。他无法保持自己的生命,人类的生命也无法延续下去。他必须和他人发生联系,此种联系是因为他的脆弱、无能和限制所造成的、个人为自己的幸福,为人类的福利,所采取的最重要步骤就是和别人发生关联。因此,对生活问题的每一种答案都必须把这种联系考虑在内:他们必须顾虑到“我们生活于和他人的联系之中,假使我们变得孤独,我们必将灭亡”这件事实。我们最大的问题和目标就是:在我们居住的星球上,和我们的同类合作,以延续我们的生命和人类的命脉。我们要生存下去,我们的情绪就必须和这个问题与目标互相协调。
人类有两种性别,个人和团体共同生命的保存都必须顾及这件事实。爱情和婚姻即属于这种联系。每一个男人或女人都不能对这问题避而不答。人类面对这问题时的所作所为,就是他的答案。人们可以用许多不同的方式来解决此一问题,他们的举动即表现出:他们认为可以为他们解决这个问题的最佳方法。这三种联系构成了三种问题:如何谋求一种职业,以使我们在地球的天然限制之下得以生存;如何在我们的同类之中获取地位,以使我们能互助合作并分享合作的利益;如何调整我们自身,以适应“人类存在两种性别”和“人类的延续和扩展,有赖于我们的爱情生活”等事实。
生活中的每一个问题几乎都可以归纳于,职业、社会和性这三个主要问题之下。每个人对这三个问题作反应时,都明白地表现出他对生活意义的最深层的感受。举个例子说吧,假如有一个人,他的爱情生活很不完美,他对职业也不尽心致力,他的朋友很少,他又发现:和他的同伴接触是件痛苦的事。那么,由他生活中的这些拘束和限制,我们可以断言,他一定会感到:“活下去”是件艰苦而危险的事,它有着太少的机会与太多的挫折。他活动范围的狭窄,可以用他的判断来加以了解:“生活的意义是——保护我自己以免受到伤害、把自己圈围起来,避免别人接触。”反过来说,假使有一个人,他爱情生活的各方面都非常甜密而融洽,他的工作导致了可观的成就,他朋友很多,他交游广阔而成果丰硕。我们能断言,这样的人必然会感受:生活是件富于创造性的历程,它提供了许多机会,却没有不可克服的困难。他应付生活中各种问题的勇气,可以用下面的断语来加以了解:“生活的意义是——对同伴发生兴趣,作为团体的一分子,并对人类幸福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
在这里,我们可以看出:各种错误“生活意义”的共同尺度,和各种正确“生活意义”的共同尺度。所有失败者——神经病者、精神病者、罪犯、酗酒者、问题少年、自杀者、堕落者、娼妓——之所以失败,就是因为他们缺乏从属感和社会问题可以用合作的方式加以解决。他们赋予生活的意义,是一种属于个人的意义:他们认为,没有哪个人能从完成其目标中获得利益,他们的兴趣也只停留于自己身上。他们争取的目标是一种虚假的个人优越感,他们的成功也只有对他们自身才有意义。谋杀者在手中握有一瓶毒药时,可能会体会到一种权力之感;但是,很明显地,他只能使自己相信自己的重要性,对别人而言,拥有一瓶毒药并不能抬高他的身价。事实上,属于私人的意义是完全没有意义的,意义只有在和他人交往时,才有存在的可能。只对某个人意味某些事情的一个字,实在是毫无意义的。我们的目标和动作也是一样,它们的唯一意义,就是它们对别人的意义。每个人都努力地想使自己变得重要,但是如果他不能体认:人类的重要性是依他们对别人生活所作的贡献而定的,那么他必定会踏上错误之途。
所有真正“生活意义”的标志是:它们都是共同的意义——它们是别人能够分享的意义,也是能被别人认定为有效的意义。能够解决生活问题的优良方法,必然也能为别人解决类似的问题:因为我们在其中可以看出如何用成功的方式来应付共同的问题。即是无才,也只能用甚至高无上效用来定义,因为一个人的生命只有被别人认定为对他们很重要时,他们才会称他为天才。表现于这种生活中的意义必然为:“生活意指——对团体贡献力量”。在这里,我们谈的不是职业动机。我们不管职业,而只注意成就。能够成功地应付人类生活中问题的人,他行为的方式显得好像已经认清:生活的意义在于对别人发生兴趣以及互助合作。他所做的每件事情似乎都被其同类的喜好所指引,当他遭遇困难时,他会用不和别人利益发生冲突的方法来加以克服。
对许多人而言,这很可能是一种新的观点,他们也许会怀疑,我们赋予生活的意义是否真的应该是:奉献,对别人发生兴趣和互助合作。他们或许会问:“对于自己,我们又该做些什么呢?要是一个人老是考虑别人,老是为别人的利益而奉献自己,他岂不是要感到痛苦?如果一个人想要适当地发展自己,至少他也应该为自己设想一下吧?我们之中难道没有人应该学习怎样保护我们自身的利益,或加强我们本身的人格么?”这种观点,我相信是大谬不然的,它提出的问题只是虚假的问题而已。假若一个人在他赋予生活的意义里,希望对别人有所贡献,而且他的情绪也都指向了这个目标,他自然会把自己塑造成最有贡献的理想型态。他会为他的目标而调整自己,他会以他的社会感觉来训练自己,他也会从练习中获得种种技巧。认清目标后,学习即会随之而行。慢慢地,他会开始充实自己以解决这三种生活问题,并扩展自己的能力。且让我们以爱情与婚姻为例。如果我们深爱着我们的伴侣,如果我们致力于充实我们爱侣的生活,我们自然会竭尽所能地表现出自己的才华。假使我们没有奉献的目标,而只想凭空发展人格,那只是装腔作势,徒然使自己更不愉快而已。
奉献乃是生活的真正意义。假使我们在今日检视我们从祖先手里接下来的遗物,我们将会看到什么?他们留下的东西,都是他们对人类生活的贡献。我们看到开发过的土地。我们看到公路和建筑物。在传统中,在哲学里,在科学和艺术上,以及在处理人类问题的技术方面,我们还看到了他们生活经验互相交流的成果。这些成果都是对人类幸福有所贡献的人们留下来的。其他的人们又怎么样呢?那些不合作分子用那些赋予生活另一种意义的人,那些人只会问:“我该怎样逃避生活”的人,都怎么样了?他们身后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他们不仅已经死亡,他们的整个生命也是贫瘠不堪的。我们的地球似乎曾对他们说过:“我们不需要你,你根本不配活下去。你的目标,你的奋斗,你所保持的价值观念都没有未来可言。滚开吧!一无可取的人!快点死亡,快点消逝掉吧!”对于不是以合作作为生活意义的人,我们所下的最后断语是:“你是没有用的。没有人需要你,走开!”当然,在我们现代的文化中,我们可以看到许多不完美之处,当我们发现了弊病,我们就该改变它,不过这种改变仍然必须为人类谋取更多福利为前提。
了解这种事实的人是到处都有的。他们知道:生活的意义是对人类全体发生兴趣,他们也努力地培养爱情和社会兴趣。在备种宗教中,我们都能看到这种救世济人的心怀。世界上所有伟大的运动,都是人们想要增加社会利益的结果,宗教即是朝此方向努力的最大力量之一。然而,宗教的本旨却经常被曲解;除非它们更直接地致力于此工作,在它们现在已有的表现外,我们便很难再看出它们能够做更多的事。个体心理学以科学方法,采用了科学技术,也获致同样的结论。由于科学使人类对其同类的兴趣大为增加,所以它或许比政治或宗教等其他运动更能接近此目标。我们从各种不同角度探此问题,但目标却始终如一——增加对别人的兴趣。
因为这种赋予生活的意义,其性质有如吾人事业的守护神或随身恶魔,所以我们对这些意义是如何形成的,它们彼此之间有哪些不同,如果它们犯了重大的错误,又应如何纠正等事情的了解,乃是非常重要之事。这是属于心理学的研究范畴。心理学有别于生理学或生物学,就是它能利用对“意义”以及它们对人类行为及人类未来之影响等事情的了解,来增进人类的幸福。
从呱呱堕地之日起,我们即在摸索着追寻此种“生活的意义”。即使是婴孩,也会要设法估计一下自己的力量,和此种力量在环绕着他的整个生活中,所占的分量。在生命开始第五年未了之际,儿童已发展出一套独特而固定的行为模式,这就是他对付问题和工作的样式。此时,他已经奠下“对这世界和对自己应该期待些什么”的最深层和最持久的概念。以后,他即经由固定的模式来观察世界:经验在被接受之前,即已被预为解释,而此种解释又是依照最先赋予生活的意义而行的。即使这种意义错得一塌糊涂,即使这种处理问题和事物的方式会不断带来不幸和痛苦,它们也不会轻易地被放弃。
只有重新检讨造成此种错误解释的情境,认出谬误之所在,并修正固有模式,这种生活意义中的错误才能被矫正过来。在少数情况下,个人也许会被错误作风的结果逼迫,而修正他所赋予生活的意义、并凭自己的力量成功地完成此种改变,然而,如果没有社会的压力,如果他不发现:假使他再我行我素,则他必然会陷入绝境,那么他必然不会这样做。而且,这种作风的修正,大部分要借助于某些受过训练而了解这些意义的专家,他们能参予帮助发现最初的错误,并从旁建议一种较为合适的意义。
让我们举个例子说明:童年时的情境可以用许多不同方式来解释。童年时期的不愉快经验是可能被赋予完全相反的意义的。不顾不愉快经验的人,他的经验除了能告诉他作某些防范未然之事外,便不会影响他们。他觉得:“我们必须努力改变这种不良环境,以保证我们的孩子能被安置得更好。”另一种人会觉得:“生活是不公平的。别人总是占尽了便宜。既然世界这样对待我,我为什么要善待世界?”有些父母就这样告诉他们的孩子:“我小时候也遭受过许多苦难,我都熬下去了。为什么他们就不该吃些苦头?”第三种人则可能觉得:“由于我不幸的童年,我做的每件事都是情有可原的。”这三种人的解释都会表现在他们的行为里。除非他们改变他们的解释,否则,他们的行为便不会有所改变。在此,个体心理学扬弃了决定论。经验并不是成功或失败之因。我们不会被经验过的打击所困扰,我们只是从其中取得决定吾人目标之物。我们被我们赋予经验的意义决定了自己以某种特殊经验,作为自己未来生活的基础时,很可能就犯了某种错误而不是被环境所决定的,我们以我们赋予环境的意义决定了我们自己。
然而,在儿童时期,有某些情况却很容易孕育出严重的错误意义。大部分的众所周知者都来自这种情境下成长的儿童。首先,我们要考虑曾经因为在婴儿时期患病或先天因素,而导致身体器官缺陷的儿童。这种儿童心灵的负担很重,他们很难体会到:生活的意义在于奉献。除非有和他们很亲近的人能把他们的注意力由他们自身引到别人身上,他们大都会只关心自己的感觉。以后,他们还可能因为拿自己和周围的人比较,而感到气馁。在我们现代文化中,他们甚至还会因为同伴的怜悯、椰榆或逃避,而加深其自卑感。这些环境都可能使他们转向自己、丧失在社会中扮演有用角色的希望,并认为自己被这个世界所侮辱。
研究器官有缺陷或内分泌异常儿童所面临的困扰的,我想我是第一个人。这门科学虽然已经相当进步,可是它发展的方向却非如我所愿。我一直想找出可以克服此种困难的方法,而不是想找寻能够把失败的责任归之于遗传或身体环境的证据。器官的缺陷并不能强迫人们采用错误的生活模式。我们无法找出内分泌腺对他们有同样效果的两个儿童。我们经常看到克服此种困难的儿童,他们在克服这些困难时,还发展出非常有用的才能。在这方面,个体心理学并不鼓吹优生学的选择。有许多对我们文化有重大贡献的杰出人材都有器官上的缺陷,他们的健康状况经常很差,偶尔他们还会早夭。然而,这些奋力克服身体或外在环境困难的人,却造成了许多新的贡献和进步。奋斗使他们坚强,也使他们奋勇向前。光看肉体,我们无法判断心灵的发展将会变好或变坏。可是,器官或内分泌腺有缺陷的儿童,绝大多数都未被导向正途,他们的困难也未曾被了解,结果他们大多变得只对自己有兴趣。因此,我们在早年生活曾因器官缺陷而感受到压力的儿童之中,便发现了许许多多的失败者。
第二种经常在赋予生活的意义中造成错误的情境,是把儿童娇纵坏的情境。被娇宠的儿童多会期待别人把他的愿望当法律看待,他不必努力便成为天之骄子,通常他还会认为:与众不同是他的天赋权利。结果,当他进入一个不是以他为众人注意中心的情境,而别人也不以体贴其感觉为主要目的时,他即会若有所失而觉得世界亏待了他。他一直被训练为只取不予,而从未学会用别的方式来对付其问题。别人老是服侍着他,使得他丧失了独立性,也不知道他能为自己做些事情。当他面临困难时,他只有一种应付的方法——乞求别人的帮助。他似乎以为:假使他能再获得突出的地位,假使他能强迫别人承认他是特殊人物,那么他的情况就能大为增进了。
被宠坏的孩子长大之后,很可能成为我们社会中最危险的一群。他们有些人会严重地破坏善良意志:他们会装出“媚世”的容貌,以博取擅权的机会,可是却暗中打击平常人在日常事务上所表现的合作精神。还有些人会作出更公开的反叛:当他们不再看到他们所习惯的馅媚和顺从时,他们即会觉得自己被出卖了;他们认为社会对他们充满敌意,而想要对他们所有同类施以报复。假使社会真的将他们的生活方式表示敌意“这种事经常发生”,他们会拿出这种敌意作为他们被亏待的新证据。这就是惩罚为什么总是不生效果的道理:它们除了加强“别人都反对我”的信念外,就一无所用了。被宠坏的孩子无论是暗中破坏或是公开反叛,无论是以柔术驾驭别人或是以暴力施行报复,他们在本质上都犯着同样的错误。事实上,我们发现:有许多人他们先后使用着这两种不同的方法,而其目标却始终未变。他们觉得:“生活的意义是——独占鳌头,被认为是最重要人物,并获取心中想要的每件东西。”只要他们继续将这种意义赋予生活,他们所采取的每种方法都是错误的。
第三种是很容易造成错误的情境,是被忽视的儿童所处的情境。这样的儿童从不知爱与合作为何物:他们建构了一种没有把这些友善力量考虑在内的生活解释。我们不难了解:当他面临生活问题时,他总会高估其中的困难,而低估自己应付问题的能力和旁人的帮助及善意。他曾经发现社会对他很冷漠,从此他即错以为它永远是冷漠的。他更不知道他能用对别人有利的行为来赢取感情和尊敬,因此,他不但怀疑别人,也不能信任自己。事实上,感情的地位是任何经验都无法取代的,母亲的每一件工作,就是让她的孩子感受到她是位值得信赖的人物,然后她必须把这种信任之感扩大,直至它涵盖儿童环境中全部之物为止。如果她的第一个工作——即获得儿童的感情、兴趣和合作——失败了,那么这个儿童便不容易发展出社会兴趣,也很难对其同伴有友好之感。每个人都有对别人发生兴趣的能力,但是此种能力必须被启发、被磨练,否则其发展即会受到挫折。
假使有个完全被忽视、被憎恨或被排斥的儿童,我们很可能发现:他很孤单,不能和别人交往,无视于合作的存在,也全然不顾能帮助他和别人共同生活的任何事物。然而,我们说过,在这种环境下的个体必然会死亡。儿童只要度过了婴儿期,便可以证明:他已经受到了某些照顾和关怀。因此,我们不讨论完全被忽视的儿童,我们只管那些受到的照顾较平常为少者,或只在某方面受到忽视,其他方面却一如常人者。总之,我们说:被忽视的儿童必然未曾发现值得他十分信赖的人。我们的文明有种悲哀的讽刺,就是:有许多生活中的失败者,其出身都是孤儿或私生子。通常,我们都把这种儿童归纳于被忽视的儿童之中。
这三种情境——器官缺陷,被娇纵,被忽视——最容易使人将错误的意义赋予生活。从这些情境中出来的儿童几乎都需要帮助以修正他们对待问题的方法。他们必须被帮助以朝向较好的意义。假使我们关心过这些事情——这就是说,假如我们对他们有真正的兴趣,而也会在这方面下过功夫——我们将能在他们所做的每件事情中,看出他们的意义。梦和联想已被证实为很有用处:做梦时和清醒时的人格都是相同的,但是在梦中社会要求的压力较轻,人格能不经过防卫和隐瞒而表现出来。不过,要了解个人赋予自己和生活的意义,最大的帮助是来自其记忆。每种记忆都代表了某些值得他们回忆之事,不管他能想起的,是多么少的一点点。当他作回忆时,它之能够被想起,即是因为它在他生活中所占的分量:它告诉他:“这是你应该期待之物”或“这是你应该躲避之物”,或“这就是生活!”我们必须再强调:经验本身并不如留于记忆中而被凝结成生活意义的经验来得重要。每件记忆都是值得纪念之物。
对于表明个人对待生活的特殊方式已存在有多久,以及在指出最先构成其生活态度的环境等方面,儿童早期的回忆是特别有用的。最早的记忆之所以重要,有两个原因。第一,个人对自身和环境的基本估计均含于其中,它是个人将他的外貌、他对自己最初的整个概念,以及别人对他的要求等等,第一次综合起来的结果。其次,它是个人主观的起点,也是他为自己所作记录的开始。因此,在其中我们经常可以发现:他觉得自己所处的脆弱和不安全的地位,以及被他当作理想的强壮和安全的目标,二者之间的对比。至于被个人当作最早记忆的,是否确实为他所能记起的第一件事,或是否对其真实事情的回忆,对心理学的目的而言,则是无关紧要的。记忆的重要性,在于它们被“当作”何物、对它们的解释,以及它们对现在及未来生活的影响。
一旦我们发现并了解生活的意义,我们即已握有了解开整个人格之钥。曾经有人说:人类的特征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上,只有对那些未曾把握住解开此种困境之钥的人,这种说法才为正确。然而,我们说过:假使无法找出最初的错误,那么讨论或治疗也都没有效果,而改进的唯一方法,在于训练他们更合作及更有勇气地面对生活。合作也是我们拥有的防止神经病倾向发展的唯一保障。因此,儿童应该被鼓励及被训练以合作之道;在日常工作及平常游戏中,他们也应该被允许在同龄儿童之间,找出自己的行为方式。对合作的任何妨碍都会导致最严重的后果。例如,只学会对自己有兴趣的被宠坏的孩子,很可能把对别人缺乏兴趣的态度带到学校。他对功课有兴趣,只是因为他认为这样做能换来老师的恩宠;他也只愿意听取他觉得对自己有利的事物。当他接近成年时,缺乏社会感觉对他的不利会变得愈来愈明显。在他的毛病开始发生时,他已经不再为责任感和独立性而训练自己,而他本身的特质也已经不足以应付任何生活的考验了。
我们不能因为他的短处而责备他。当他开始尝到苦果时,我们只能帮助他设法加以补救。我们不能期待一个没有上过地理课的孩子,在这门课的考卷上会答出好成绩;我们也不能期待一个未被训练以合之道的孩子,在面临一个需要合作训练的工作之前,会有良好的表现。但是每种生活问题的解决都需要合作的能力,而每种工作也都必须在人类社会的架构下,以能够增进人类福利的方式来予以执行,只有了解生活的意义在于奉献的人,才能够以勇气及较大的成功机会来应付其困难。
如果老师们、父母们及心理学家们都能了解:赋予生活以某种意义时可能犯的错误,而如果他们自己也没有犯同样错误,我们就能相信:缺乏社会兴趣的儿童对他们自己的能力,对生活的机会,就会有较乐观的看法。当他们遇到问题时,他们就不会停止努力、找寻捷径、设法逃离、把肩上重担推给别人口出怨言以博取关怀或同情,或觉得非常丢脸而自暴自弃,或问:“生活有什么用处?它使我得到什么东西?”他们将会说:“我们必须开拓我们的生活。这是我们的责任,我们也能够对付它。我们是自己行为的主宰。除旧布新的工作,舍我其谁!”假使每个独立自主的人,都能以这种合作的方式来应付其生活,那么我们将可看出:人类社会的进步必然是无止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