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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实现终极价值

追求自我实现的人,他们的全部基本需要(包括归属,情感,家,尊重和自尊)都已得到满足。这就是说,他们有一种有所依归感,有根基感,他们的爱情需要已经满足,有朋友,感到为人所爱,值得被爱,他们在生活中有一定的社会地位和职责,能得到他人的敬重,并有适当的价值感和自尊。反过来说,就这些基本需要受挫的意义说,就病理学的意义说,这些追求自我实现的人不会产生任何焦虑,不觉得无保障、不安全,或者孤单、受排斥、无根底或被隔离,不觉得不被人爱、被拒绝、或不被人需要,不觉得受轻视、被人瞧不起,不觉得毫无价值,也没有任何自卑和无价值的受伤感。

这当然也可以换种说法。例如,鉴于基本需要被认为是人类的唯一动机,因此有可能而且在某些场合也有必要说,追求自我实现的人是“无动机的”。这是把这些人归入东方哲学的健康观一类,认为健康是超越追求,超越欲望或需要。这一点与古罗马的斯多葛派看法相同。

或者说追求自我实现的人是在表现而非争取,他们是自然的、自发的和从容不迫的。这种说法还有一个好处,即符合对神经症的看法,认为神经症可以理解为一种争取机制,是一种合理的(虽然愚蠢而可怕)努力,以求满足更深层的、更内在的、更生物性的自我需要。

但就某些目的说,最好也能提问:追求自我实现的动机是什么?自我实现中的心理动力是什么?什么力量促使他行动和奋斗?什么驱策(或牵引)这样的人?什么吸引他?他希望得到什么?什么使他恼怒,使他献身,或自我牺牲?他觉得对什么热心,专心?他重视什么,企求、渴望什么?

显然我们需要区分两种动机,一种是自我实现水平以下的人的普通动机,即受基本需要所激励的人的动机,另一种是他们所有基本需要都已充分得到满足,因而主要不再受这些需要所激励,而是受“高级”需要所激励的人的动机。因此,我们最好称追求自我实现的人的这些高级动机和需要为“超越性需要”,并在动机范畴和“超越性动机”范畴之间进行区分。

已经很清楚了,虽然这些基本需要的满足可能是超越性动机的先决条件,但它却不是充足条件。我有个别的研究对象,在他们那里,显然的基本需要满足和“存在性神经症”、无意义状态、无价值状态等等是并存的。超越性动机似乎并不会在基本需要满足以后自动到来。我们还必须说到“对超越性动机的防御”这一补充因素。为了便于理解和理论上的成立,这意味着有必要对追求自我实现的人提出附加定义,即他不仅没有疾病,基本需要有充分满足,能积极运用他的能力,而且受到某些价值观念的激励,那是他所追求、探索并甘愿为之献出忠诚。

每一个这样的人都献身于号召、事业、热爱的工作或“他们身外的”某项任务。

在对自我实现的人进行直接考察时,我们发现他们毫无疑问都是忠于自己事业的人,献身于某一“他们身外的”任务,某一事业或责任,或心爱的工作。这种献身精神非常突出,我们能用事业、使命等过时的词汇恰当地说明他们对“工作”的忘我而深厚的激情和热忱。我们甚至还能沿用命运或命中注定这样的词汇。我有时甚至谈到宗教意义上的奉献,把自己奉献给为某一特定任务而设的祭坛,某一自身以外而又大于自身的奋斗目标,某一非个人的事业。

关于命运的概念,用这一词汇来表达某一印象其实并不恰当,当你倾听追求自我实现的人谈到他们的工作或任务时,你会得到这样的印象,你会觉得那是一项心爱的工作,而且,似乎他“生来”就是为了干这件事的,对于这件事他是那样的适合,似乎这件事正是为他准备的。你很容易会感到那好象是一种先天设定的和谐,或者,象是完善的爱情或友谊,双方谁也离不开谁,你为了我,我想着你,在最美满的情况下,他和他的工作就象一把钥匙和一把锁那样彼此吻合相依相随,或者象唱出的一个音符和钢琴健盘上弹出的某一曲调交响共振。

以上所论述的一切对女性研究对象来说,甚至在一种不同的意义上也似乎适用。很多妇女完全献身于尽母亲、妻子、家庭主妇之责。她们的事业,你可以直接称之为养育孩子、侍奉丈夫、维护亲友。这方面她做得非常好,而且,她们是以此为乐的。她们全心全意地爱自己的命运,从不想别的什么事情,并能竭尽全力去做。另一些妇女研究对象对家庭生活和职业工作曾做出种种结合的安排,给人以同样的献身于某事的印象,似乎这件事情既是可爱的,又是重要的,值得去做的。有些妇女也曾使我不禁认为,他们会把“要一个孩子”这件事本身当做最充分的自我实现,至少那段时间内是这样,但应该承认,很多人都对妇女中的自我实现持保距态度。

在理想的情况下,内部的要求和外部的要求配合得很好,“我需要”和“我必须”一致。

我们往往有一种感觉,在这样的情境中,似乎我们能把这一由两重性创造出统一性的交互关系(或合铸,或整合,或化学反应)的两类决定因素拆开,而这两类决定因素能各自独立变化并且在真实地改变着。其一可以说是个人内在的反应,如“我爱孩子(或绘画,或研究工作,或政治权力)胜过一切。我疯狂地爱……我难以控制,我需要……”我们可以称这为“内部的要求”,它的感受是自我沉迷而不是责任。它和“外部的要求”不同而且是分隔开的。后者宁可说是对环境、情境、问题、外界要求于个人的东西的一种反应,就象一场火灾“要求”扑灭,或一个无助的婴儿需要人照顾,或某个明显的不公正要求纠正一样。在此,人感到的简直可以说是责任或义务或职责所在,无可奈何地被迫做出反应,不论他原先的计划如何,想做些什么。这宁可说是“我必须,我不得不,我被迫如此”,而不是“我要如何”。

多亏有那么多的美妙时刻提供出理想境界,把“我要”和我们“必须”统一起来。内部要求和外部要求配合得很好。这时,观察者会由于他所见到的强迫性、不可抗拒性、先天性、必然性、和谐性等等所达的程度而吃惊。而且,观察者(正如有关的人一样)会觉得不仅“它不得不如此”,而且“它应该如此,那是正确的、合理的、恰当的”。使人常常感到这两方面相互依存,这种“二合一”有格式塔的性质。

很难判定是否可以把这些仅仅称为“意向”。因为那可能表示,它的发生仅仅是出于意愿、目的、决断或计算,而并不充分着重面对潮流而宁愿顺从命运,同时愉快地拥抱命运的主观感情。理想的情况是,人也努力去发现自己的命运;命运不仅是做出的、构成的、或判定的,它是认识到的,仿佛一个人始终不由自主地等待着它。也许更好的说法是“斯宾诺莎式的”或者“道家的”抉择或决断或目的——甚至意志。

最形象的描述方式是用“陷入情网”来比喻将这些情感传递给那些不能直觉地、直接地理解的人,这显然不同于尽责,或做合理的或合逻辑的事。至于“意志”,说起来也只能用于非常特殊的意义。而当两个人彼此十分相爱时,双方就都会懂得磁铁是怎么回事,铁屑是怎么回事,同时两者结合又如何?

这一理想情境能引起幸运感,也引起矛盾心理和自卑感。

而那些无法用语言表达的感受也可以用这些比喻来传递,即他们的幸运感,巧遇感,感恩之情,敬畏心,庆幸这一奇迹的发生,惊喜他们的入选,感到有一种骄傲和惶恐的奇特混合,以及对不幸者的同情胜过了沾沾自喜,那是人人都能在爱侣中发现的。

当然,幸运和成功的可能也会使各式各样的神经症畏惧、惭愧感、逆反价值、约拿(《圣经·旧约全书》中的先知,比喻带来不幸的人)综合症等等都进入活动状态。只有克服了这些对我们最高可能性的防御,才能全身心地追求最高价值的实现。

这种水平已经超越了工作和娱乐的二歧化,必须放在更高水平上来对报酬、其余爱好、休假等加以说明。

他是他自己那样的人,或他就是他自己,或他在实现他的真我,这是对这样的人的最高有意义的评估。一个抽象的说法,从这样的观察向终极而完善的理想的推论大致是这样的:这个人是世上最适合这一工作的人,而这一特定工作是世上最适合这一特定人的工作,最适合他的才华、能力和爱好。他是为它准备的,它也是为他准备的。

我们承认这一点并有所感受后,便会自然进入存在和超越的话题范围。现在我们只能以存在语言进行富有意义的谈话了“存在语言”,神秘水平的交往,等等。例如,在这样的人那里,很明显,工作和娱乐之间通常或习惯的脱离已经完全被超越。那就是说,对于这样的人在这样的情况下,工作和娱乐之间肯定已无区别。他的工作就是他的娱乐,他的娱乐就是他的工作。假如一个人热爱他的工作并从中得到的享受胜过世上任何其他活动,假如他在工作的任何中断以后都热切希望再重返岗位,回到它那里去,那么,我们就不能说一个人被强迫去做他所不愿做的事并称之为“劳动”。

例如,关于“休假”一词在这种特殊环境下的意义。在这样的人那里,常可观察到,在他们的假期中,在他们完全有自由选择他们愿意做什么的时期中,在他们对于任何其他的人都没有承担什么外部的义务时,恰恰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愉快地并积极地献身于他们的“工作”。或者,“想得到某种乐趣”,寻求某种消遣,这时又意味着什么呢?什么是他的“责任”、职责、义务呢?什么是他的“业余癖好”?

金钱或报酬或薪水在这种情况下又有什么意义?显然,最美好的命运,对每个人而言的最大幸运,莫过于因为做了他热爱的事而得到报酬了。这正是或几乎完全是我的许多(大多数?)研究对象所遇到的情境。自然,金钱是受人喜爱的,也是被人们所需要的。但它肯定不是最终的需要,不是目的,也不是终极的目标(存在水平上的工作),由于它自身固有的奖赏价值,使金钱或薪金支票转变为一种副产品、一种副现象。这自然和大多数人的情况不一样,大多数人是为赚钱养家糊口而从事他们并不情愿去干的业务。存在领域中钱的作用肯定和缺失与基本需要领域中钱的作用有所不同。

对这些问题如果在猴子和类人猿中已做出调查研究,将有助于理解我的论点,即这是用科学的方法进行调查研究的科学问题。最明显的例子自然是关于猴子好奇心的大量研究文献,和关于人类对真理的渴望与满足的其他先驱研究。但在原理上同样容易做到的是探索猿猴和其他动物的审美选择,不论是否在驯化的条件下,试验的对象选样是否健康,或者是在较好或较次的条件下进行选择,等等。对于其他存在价值如秩序、统一、公正、合法、完全等也一样,在动物和儿童中,这些都应该是有可能进行探讨的。

但很显然,“最高”的往往被认为是“最弱”的、可有可无的,而且不是迫切的,也最少自觉、最容易被压抑。基本需要,由于占优势,可以说是推进到行列之首,因为它们对生命本身更必需,对肉体健康与生存更不可少。不过,超越性需要也确实存在于自然世界和普通人中。在这一理论中并不需要超自然的干预,也没有必要任意发明存在价值,它们并不是由经验所得,也不是逻辑的产物,或意志行为的结果。其实任何人都能够揭示或发现存在价值,只要他愿意并能够重复这样做。许多这样的命题能够公开处理或演示,即同时由两位或更多的研究者发现。

我们敢肯定对高级的价值生活的研究的成功进展,因为可以假设它能随科学的调查研究而且处于科学的势力范围之内。高级价值生活知识的发展不仅能增进人的彼此理解,而且开辟了自我改善和人类改善以及所有社会制度改善的新的前景。当然,显而易见,我们无需想到“同情的策略”或“精神的技术”便惶恐不安:很明显,它们一定会和那种“低级的”策略和技术截然不同。

热爱事业的人一般都能把自身融入工作中去,而且工作也成了他们本身的标志性特征,工作成为他们自身的一部分。

假如你问这些,自我实现的、热爱工作的人:“你是谁?”或“你是什么人?”他肯定会依据他的“职业”回答,如:“我是律师”“我是一位母亲”“我是精神病学者”“我是艺术工作者”等等。即,他告诉你,他把他的职业或任务和他的身份、他的自我等同起来。通常会成为他整个人的一个标签,即变成他的一个标志性特征。

或者,假如你问他:“假定你不是一位科学家(或一位教师,一位驾驶员),你想作什么人?”或者,“假定你不是一位心理学家,又会怎么样?”我想他肯定是一阵茫然,陷入沉思,久久无法作答。或者,能成为一种逗趣,彼此逗着说笑。

实际上,回答是“假如我不是一位母亲(或人类学者,企业家),我就不是我自己了,我就成了另一个人。我无法接受自己成为另一个人”。这就象你面对着“假如你是一个女人而不是男人”时所产生的困惑的反应。

追求自我实现的人所心爱的职业通常已成为他自身的一个标志性特征,可等同于、结合于、内投射于自我。它成为他的存在的一个不可分解的方面。

我没有向某些尚未完全满足需要的人故意提出这样的问题。我自己认为,上述结论对于某些人(他们的职业对于他们是一种外部的工作)是不大适用的,而在另一些人那里,工作或职业能变得在功能上成为自主的,即,他仅仅是一位律师而不是一个脱离律师的什么人。

他们所全身心投入的工作可看成是自身价值的体现。这些任务是深受欢迎的(是内投射的,因为它们体现了这些价值。即,最终所爱的是这些价值而不是工作自身。

假如你问这些人他们为什么热爱他们的工作(或者,更具体地说,什么时刻他们才能感到工作中的较高满足,有哪些奖赏使得一切必须的劳作变为有价值的和能较轻松承受的,或有哪些高峰时刻或高峰体验,你会得到许多特殊类型的回答。

你当然还可得到很多“目的答案”——如“我只是爱我的孩子罢了。我为什么爱她?就是爱嘛”或我能从提高我的工作业绩中得到很多欢乐,有价值的成就,不论它们(令人满足)的程度如何,这一点是确定无疑的,它们是内在的强化因素。

由于带来公正而感到高兴。

由于制止了残酷和压榨而感到高兴。

自我实现者的动机和满足,通过他们的工作和其他途径得到的(在基本需要满足以外)。

和谎言与虚伪进行斗争。

他们希望好心有好报。

他们以做好事为乐。

他们赞美守信、才华、美德,等等。

他们避免招摇、名望、荣耀、受爱戴、受祝贺,或至少是不奢求名誉。不论怎么说,名誉似乎被看得很淡薄。

他们似乎喜欢愉快的结局,美满的完成。

他们不需要曲意结交每个人。

他们总是选择自己的少数几个目标;不是对广告、对运动、或对他人的督促做出反应。

他们更喜欢和平、安宁、文静、适意,等等,而不喜欢躁动、格斗、战争,等等。他们不是各条战线上的一般战士,但在“战争”中能过得快活。

他们憎恨罪恶的得逞,也憎恨在罪恶面前退缩畏惧。

他们是善于惩罚罪恶的人。

他们力图矫正事态,净化不良情境。

他们似乎也很精明、现实,不常有不实际的时候。

他们设法以某种方式做到既热爱现实世界同时又力求改善它。

无论如何都有希望能改善人、自然和社会。

他们喜欢有效率,厌恶没有效率、拖拖拉拉。

他们的战斗不是起因于敌意、妄想狂、自大狂、权力欲、反叛等等,而是为了正义。那是以问题为中心的。

观察表明他们对他们的孩子总是非常喜欢,他们能在帮助孩子成长、成才中得到很大乐趣。

他们不需要或不寻求或甚至非常不喜欢奉承、称赞、出名、地位、威望、金钱、荣耀,等等。

感激的表示,或至少经常意识到自己的幸运。

无论如何他们似乎都能很现实地分清善恶。

他们在一项工作中能迎接挑战。

有机会改善环境或改善操作是一种巨大的奖赏,他们能从改善事物中得到乐趣。

他们有一种下意识追求高尚的行为,那是优越者的责任感,就象见多识广的人有耐心、能宽容,如对待孩子的态度。

他们憎恨(并与之斗争)腐败、残暴、恶意、不诚实、浮夸、假冒和伪造。

他们极愿把事情做好,“工作做得出色”,“把需要做的事情做好”。这许多说法加在一起等于“创造好的作品”。

当老板的一个有利条件是有权使用公司的钱财,有权选择扶助某些事业。他们喜欢在他们认为重要的、美好的、有价值的事业上花自己的钱,以行善为乐。

他们力求使自己从幻觉中解放出来,勇敢地正视事实,撕去伪装。

他们为人才浪费而深感惋惜。

他们不做卑鄙的事,也憎恨别人做卑鄙的事。

他们会被神秘的、未解决的问题、未知的、困难的问题所吸引,而不是被这些问题所吓退。

他们能把规律和秩序引入杂乱无章的情境或肮脏不洁的情境,并因而深感满足。

他们往往认为,所有人都应该有机会发展他的最高潜能,应该有公平的机遇,同等的机会。

他们勇于承担责任(并能克尽自己的责任),当然也不惧怕或回避他们的职责,他们响应职责的呼唤。

他们一致认为他们的工作是有价值的、重要的,甚至是基本的。

他们喜欢看到并帮助他人自我实现,特别是青年人的自我实现。

他们喜欢看到幸福,并促进幸福。

他们由于认识高尚的人(勇敢的、诚实的、有效率的、直爽的、宽宏的、有创造力的、圣洁的、等等)而得到很大快乐。“我的工作使我接触了许多杰出的人”。

他们崇尚较高的效率,使行动节奏更敏捷,更紧凑,更简单,更迅速,更少花费,能做出更好的产品,用较少的办法去做,程序简单,异常灵便,不那么费力,有安全防护,更“文雅”,不那么艰苦。

可以设立较少的几个范畴来将这些得到奖赏的时刻进行分类。我也很清楚,最好而且最“自然”的分类大都是或完全是属于一种终极而不能再简化的抽象“价值”,如真理、公正、美、独特、新颖、严密、简洁、善、干净、效率、爱、诚实、单纯、改善、秩序、文雅、成长、清洁、真切、宁静、和平,等等。

专业对这些人来说不是功能自主的,而是一种载体、一个工具,或直接看成是终极价值的化身。对于他们,举例说,法律的职业是达到正义目的的一种手段,而不是目的本身。或许我能以下述方式传递我对这种细微差别的感受:对于某一个人,他喜爱法律是因为它的正义性,而另一个人,一位纯粹的脱离价值的专家,也可能喜爱法律,但仅仅把它看作一套自身可爱的法则、判例、程序,它们和运用它们的目的或产物无关。可以说他爱的是运载工具本身,并不涉及它的目的,就象一个人爱一种游戏,那是除了作为一种游戏如下棋以外再无其他目的的。

有几种对以某一“事业”、某一职业或某一的自居作用的区分方法必须学会。一种职业能成为达到隐蔽的和压抑的目的的一种手段,正象它能成为一种目的自身一样容易。或者,更恰当地说,它能受缺失需要,甚至神经症需要的激励,也象受超越性需要激励一样。它能受一切或任何那些需要以及超越性需要的激励以任何构型做出多重决定或过度决定。“我是一个律师,我爱我的工作”,从这样简单的陈述中无法了解我。

我意识到,我们更有可能发现一个人的“工作”受超越性动机驱动而不是受基本需要激励是在他更接近自我实现、更接近丰满人性等等。对发展水平更高的人,“法律”更有可能成为一种寻求正义、真理、善良等等的途径,而不是为了经济保障、赞誉、地位、威望、优越、支配他人,等等。当我提问:你最喜欢你的工作的哪一方面?能给你最大的愉快的是什么?你能从你的工作中得到满意的刺激往往定在什么时刻?当我提出这一类问题时,这样的人更容易以内在价值的概念,以超个人的、超越自私的、利他的满足等等概念作为回答。例如说,看到公正的实现,完成了一件好事,真理取得进展,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等等。

这些内在价值或许多等同于存在价值或至少大部分与存在价值有交迭。

之所以存在价值和终极价值或内在价值十分被接受,是因为我一直在对我的不够坚实的资料进行研究时是这样设想的,因而产生了这样的效果。很清楚,在它们之间有相当大量的交迭,而且还可能接近相等。我觉得利用我对存在价值的说明是合乎需要的,因为存在价值可以用那么多不同的操作方式做出规定性的说明。那就是说,它们是在许多不同调查路线的终端发现,因而让有的人猜测在这些不同的途径如教育、艺术、宗教、心理治疗、高峰体验、科学、数学等等之间更符合理论。假如事情真是如此,我们或许发现另一条通向终极价值的道路,即“事业”、使命、天命,也就是追求自我实现的人的“工作”。自我实现或人性更丰满的人显示,不论他们职业内外或工作劳动各个方面都有一种对存在价值的热爱和由此而得到的满足。

也许可以这样说,所有基本需要都得到充分满足的人就转而受内在价值的“超越性激励”,或不管终极价值以何种方式出现,它都能或多或少起作用。

还可以说:追求自我实现的人主要是受到超越性需要——存在价值的超越性激励,而并非受基本需要激励。

自我与非我之间的界限已被超越,因为那种内投射说明自我已包含了世界各个方面。

这些存在价值或超越性动机因而不再单单属于心灵或机体。它们是内部的,同样也是外部的。超越性需要,就它们是内部的来看,和一切外在于个人的所需,两者是互为刺激与反应的。它们之间的界限慢慢变得模糊,即趋向整合在一起。

这说明已经瓦解了自我与非我之间的区分,世界与个人的分化较少,因为世界已被纳入自我的轨道。他变成一个扩大的自我,我们可以这样解释。假如正义或真理或合法性现在对他那么重要使他和它们打成一片,那么,它们现在何在呢?在他的皮囊内还是皮囊外呢?此刻这种区别已接近于毫无意义,因为他的自我不再以他的皮肤作为边界。内部的光现在似乎和外部的光没有区别。

肯定简单的自私已被超越而必须做出较高水平上的规定说明。例如,我们知道,一个人有可能把食物让给孩子吃,这能比他自己吃得到更多的快乐(自私?不自私),他的自我已大到足以包容他的孩子,伤害他的孩子等于伤害了他。很明显,这个自我不再能等同于那个生物学角度的个体,那是从他的心脏沿着他的血管供应血液才存在的。心理的自我显然能大过他自己的躯壳。

热爱的事业、价值肯定也与亲爱的人一样,能被并入一个人的自我并成为自我的规定性特征。例如,许多人那么热情激昂地投身于防止战争或反对种族歧视或贫民窟或贫困的活动,因而他们完全愿意牺牲一切,甚至献出自己宝贵的生命。而且很清楚,他们并不仅仅为了保全自己的躯体才这样做的。某种人的东西已超出他的躯体了。他们是为了捍卫作为一般价值的正义,为了全人类的正义,一种作为原则的正义。攻击存在价值就等同于攻击任何一个把价值并入自我的个人。这样的一种攻击已变成一种人格的侮辱。

融合了个人最高的自我和外部世界,有时意味着融合自我与非我,但这不仅适用于自然世界,而且也适用于其他的人。那就是说,这样一个人的自我的最受珍惜的部分,与其他追求自我实现的人的最受珍视的部分是同样的。这样的自我是相互交叠的。

另外,其他对于价值与自我结合的重要后果诸如对外部世界中或他人中的正义与真理的热爱。你能在你的朋友追求真理和正义时感到欣慰和快乐,而在他们离开真理和正义时感到由衷的悲哀。这是容易理解的。但假如你看到自己成功地接近真理、正义、美和美德时又如何呢?当然,你也可能会发现,在一种特殊的对一个人自己的超脱和客观态度中(我们的文化对此没有留下位置),你会爱你自己,赞美你自己,象弗洛姆曾描述过的那种健康的自爱那样。能自尊自重,自我欣赏,自我慰藉并自我激励,自觉有德,值得爱,值得尊重。因此,一个具有杰出才能的人也可能会保护他的才能和他自己,好象他是某种东西的载体,那是他自己同时又不是他自己,他可能会成为他自己的卫兵。

利用工作来达到低级需要的满足,是发展水平较低的人的反应,而习惯上将工作看成达到某一目的的手段,则是神经症需要的满足或作为教养期待的一种反应,但很可能这只是程度大小不同。或许,所有的人在一定程度上都(潜在地)受超越性动机支配。

这些人,虽然实际上是为法律,或为家庭,或为科学,或为精神病学,或为教学,或为艺术在工作着,服务于工作的某一惯常类别,受它的激励,忠实于它,但似乎也受到内在的或终极的价值(或终极的事实,或实在的各个方面)所激励,而职业只是这些价值的载体,这种印象是我通过观察并与他们交谈而得到的。例如,问他们为什么喜欢行医,或在操持家务中,或主持一个委员会,或有了一个孩子,或写作中,究竟有哪些深感愉快的时刻?他们有充分的理由可以说他们是为了真、善、美,为了建立秩序、公正、法律和完美而工作,假如我把上面的具体报告归结为十来种内在价值(或存在价值)就会得到这样的结果,这些报告说明了他们的渴望是什么,什么使他们感到满足,他们珍视的是什么,他们日复一日地工作是为了什么,以及他们为什么要工作。很明显,这种价值不在终极价值范围之内。

我没有着重去选择一个特定的控制对象或非自我实现的人来作为研究对象。我可以说,人类的大多数是一个控制组,的确如此。关于一般人对待工作的态度,不成熟的、神经症的和濒临病态的人,心理变态者,我确有相当大的把握,从未产生疑义,他们的态度是以获取金钱、得到基本需要的满足(而不是以存在价值)为中心,是纯习惯,受刺激制约,是神经症的需要,是常规和惰性(未经审查的或无疑问的生活),是做他人所指示或希望去做的事情。然而,这一直观的常识或自然主义的结论,对于较细致、较严格控制和有计划、能做出肯定或否定结论的审查,自然也是很容易感受到的。

我明显地意识到,其实很难区分被我选为自我实现者的研究对象和其他的普通人。我相信,我所研究的每一位自我实现的人多多少少都符合我的上述说法;但同样的事实是,其他不那么健康的人也有些人是在某种程度上受存在价值支配,受超越性动机支配的,特别是那些天赋较高的人和处境特别幸运的人尤为突出。也许,所有的人都在某种程度上受超越性动机支配。

除了纯习惯或常规或功能自主,其他多种动机活动的渠道都可以看作事业、职业或工作的传统类别。它们可以满足或徒劳地寻求满足任何一种或所有各种基本需要以及典型的神经症需要。它们可以成为一种“演出的”渠道,或成为“防御的”活动,正如成为真实的满足一样。

既有我的纯习惯印象的支持,又有一般的心理动力理论的论证,我最终发现,最真实而又最有效的说法是:所有这些各式各样的习惯、决定因素、动机、和超越性的动机是在一种非常复杂的形式中同时起作用的,这一形式更倾向于以一种动机或决心而不是以其他多种动机为核心。这就是说,发展水平最高的人都是在更高程度上受超越性动机支配的,比一般的或较弱的人较少受基本需要的左右。

另外,这里也有“混淆”因素的作用。我曾报告过我的印象,我的自我实现研究对象似乎能够很容易并坚决地为他们自己“找到方向”。这和那种广泛流行的价值混淆形成高度的对比。不仅有混淆,而且存在着一种颠倒是非的奇怪逻辑,一种对于善良的(或力求成为善良的)人的下意识的敌对,或无端排斥优越、杰出、美、才华等等。正如纳尔逊·阿尔格兰所说:“政治家和知识界的人都使我厌烦,他们似乎太虚伪;近来我看到很多人,包括妓女、家贼、卖破烂的等等却似乎相当真实的人。”

这种仇视我曾称之为“对抗评价”。我有时直接称之为尼采式的嫉恨。

内在价值必须作为人性的一部分包含在人或人性的完满定义之内。

那么,如果我们要给真实自我、自我同一性、真诚的人的最深层的、最真切的、最基本的体质方面下定义,那么就要做到概括全面,我们不仅必须容纳人的体质、气质,不仅涉及解剖学、生理学、神经学和内分泌学,不仅考虑他的能力、他的生物学类型、他的基本的类似本能的需要,而且必须包括存在价值,也就是他的存在价值。这应理解为对萨特型的武断存在主义的毫不留情的否决,萨特认为是命令创造了自我。存在价值同样是他的“本性”的一部分,或他的标志性特征的一部分,和他的“低级”需要并存,我的自我实现研究对象中至少是这种情况。存在价值必须包括在任何关于人或丰满人性或“某人”的所有终极价值定义中。

的确,存在价值在多数人中并不十分明显或未能实现(未能成为真实的、起作用的存在)。但是,它们被包括在人类所有个体的潜能之内。自然,也要考虑到将来可能发现与此矛盾的新论据。最终还必须考虑到严格语义和理论建设,如在一个低能儿中我们将赋予“自我实现”概念哪些含义?我坚信,不管怎样这至少会适合于某些人。

这一价值系统也应该包含在关于充分发展的自我或人的概括全面的定义,这是被他作为超越性动机的一种价值。

这是一些类似本能的内在价值,它一方面能避免疾病,另一方面可以达到充分的人性或成长。由于内在价值(超越性需要)的被剥夺而引起的疾病,我们可以称之为超越性病态。因此,“最高的”价值,精神的生活,最高的人类抱负,也是严肃的科学研究主题,它们也属于自然世界。

另一个论题也是来自关于我的研究对象和普通人之间的观察和对比。这个论题是:可以将基本需要称为类似于本能的或生物学上必要的理由很多,但主要是因为人需要基本的满足以避免疾病,避免人性的萎缩,并且,从积极的方面说,是为了趋向于完善,以达到自我实现或丰满人性的实现。我的强烈印象是,对于自我实现追求者的超越性动机也有完全适合的极其相似的情况。在我看,这些超越性动机也是生物学的必需,为了避免“疾病”以及实现丰满人性。由于这些超越性动机是生命的内在价值,不论单一的或联合的都是如此,这就等于说在性质上存在价值是类似本能的。

这种来自存在价值或超越性需要或存在事态被剥夺的新兴“疾病”,起初并没有被看作病态而做出这样的说明,当然例外的是无意中或暗指时,或者,象弗兰克尔所说的那样,仅仅非常一般和泛泛地提到,还没有分析,化为可以调查研究的形态。一般地说,它们曾受到宗教家、历史学家和哲学家永久的讨论,受到惯常的心灵学和宗教缺陷的束缚,而不是物理学家、科学家和心理学家的讨论。作为精神病学的或心理学的或生物学的“疾病”或发育不全或衰弱症,在某种程度上,它们又和社会学的以及政治上的失调之类的问题有交迭。

这些应恰当称之为人性萎缩的“疾病”不妨叫作“超越性病态”,而且是由于无论局部还是总体上的存在价值被剥夺而引起的。后面的固期表是在我以前用各种操作得到的有关存在价值的描述和分类推论的基础上形成的,并且其中有一些列出的疾病虽还未发现,但也可作预测未来的参照。它们将在怎样的范围内被发现并得到说明,我的印象和假设也将在怎样的范围内得到印证。我曾以电视世界,特别是电视广告作为研究各种形式超越性病态的丰富源泉,如内在价值的庸俗化和破坏。当然,也有许多其他的资料垂手可得。

一般超越性病态主要有如下表现:

厌倦,无聊;

生活本身的无价值,生活不再是自身的确证;

存在的真空;

理智因素的神经症;

生活热情的丧失;

无意义;

失去享受的能力,无所谓;

哲学性危机;

无感情,退隐,命定论;

无价值状态;

生活失去神圣的光彩;

异化;

颓废,沉沦,无目的;

无欢乐;

精神上的不适和危机,“干巴”,“枯燥”,呆滞;

无望,麻木,失败,停止竞争,屈服;

完全被动、无助感、丧失自由意志;

极端怀疑;

绝望,极度苦闷;

价值生活的抑郁症;

想死,生活放任,生死无所谓;

觉得自己无用,不为人所需,无效状态;

郁郁不乐;

牢骚满腹;

“无目的”的破坏,怨恨,肆意破坏;

徒劳;

犬儒主义;

对一切高级价值不相信,丧失信念,或以还原论解释一切;

疏远长者、父母和权威,脱离任何社会。

这些情况只是一个很初步的尝试,不应看得太重,只能作为对未来研究的一种提示。这些特殊的超越性病态似乎是与一般超越性病态的“基”相对的“形”。我曾唯一详尽讨论过的特殊超越性病态是第一种,或许这一对于说明其他超越性病态的进一步尝试可以作为一个促进因素,我认为要做到那一点是完全可能的。我想,认真看一下宗教病理学文献,尤其是神秘主义传统的文献,会有启发。

另外一些线索还可以在“风格独特”的艺术、社会病理学、同性恋文化群等领域中,或者在喜欢挑剔的存在主义文献中找到。存在心理治疗的病历,心灵的疾病,存在性的空虚,神秘主义者的“干涸”和“贫瘠”,由于一般语义学者的解剖而弄得二歧化、抠字眼和过于抽象,艺术家所极力反对的庸人习气,社会精神病学家所谈论的机械化、机器人化和丧失个性,异化,自我同一性的丧失,过分的惩罚,牢骚、抱怨和无助感,自杀倾向,荣格所说的宗教病态,弗兰克尔的理智失调,精神分析学家的性格障碍——这些以及其他许多价值紊乱无疑也是有关的资料来源。

总的来说,这种存在价值的满足或实现能增强或实现人的潜能,那种紊乱、疾病、病态或萎缩又确是丰满人性或人的潜能的一种减损。由此则可知道,这些内在固有的终极价值可以被看作类似本能的需要,与基本需要的论题范围及层次系统是相同的。这些超越性需要,虽然有某些特征使它们和基本需要区分开,但仍然处于和例如维生素犆或钙等类需要相同的论题和研究范围。它们也被包括在广义的科学领域之内,肯定不应作为神学家、哲学家和艺术家的独占财富。心灵的或价值的生活于是也落入自然的王国中,而不是一个相反的和对立的王国。它既是心理学家又是社会科学家敏感的研究对象,而且在理论上也终将成为神经学、内分泌学、遗传学和生物化学的研究课题,只要这些科学有了适当可供利用的方法。

从某种程度上讲富贵而失落年轻人的超越性病态来自内在价值的丧失,来自受挫的“理想”,来自对社会的幻灭感,误认为社会仅仅被低级的或动物的或物质的需要所支配。

那么大胆一点可以说:是内在价值的饥饿造成了那些低级需要已得到满足的有钱人的社会病态。换一个说法:有钱、有特权、基本需要已得到满足的高中学生和大学生的恶行大都是由于“理想”的受挫,那是在年轻人中普遍存在的现象。我的假设是,这种行为可以是一种复合型,一方面是继续寻求某种信念,一方面是由于失望而愤怒(我有时能在某一年轻人中看到完全的失望或绝望,甚至怀疑这一类价值的存在)。

很明显,那种全世界普遍的狭隘到愚蠢程度的动机理论也可导致这一受挫的理想和偶尔的绝望。撇开行为主义的或实证主义的理论——或称非理论(它们简直无视这一问题,对这一问题采取一种精神分析式的否认态度),还有什么理论能适合这些年轻人呢?

不仅所有的现实科学和正统的教育心理学,不能提供给青年什么有益的东西,而且指导绝大多数人类生活的主要动机理论也只能带他们走向沮丧或犬儒主义。弗洛伊德派的学者,至少在他们的正式著述中(虽然在良好的治疗实践中有所不同)对于所有高级的人类价值仍然一直采取还原论的态度。最深层的和最真实的动机被看作是危险的或肮脏的,而最高的人类价值和美德实质上是骗人的,是“深层的、黑暗的、肮脏的”东西披上羊皮之后的假象。我们的社会科学家在这方面大体上也同样是令人失望的。绝对的文化决定论仍然是大多数社会学家和人类学家公认的正统教义。这种说法不仅否认内在的高级动机,而且有时甘冒否认“人性”本身的危险。不管是东方的或西方的经济学家,也基本上是实利主义的。我们不能不对经济学的“科学”抱怨几句,一般地说,它不过是一种全然虚假的人类需要和价值理论的高等技术处理产品,这种理论仅仅承认低级需要或物质需要的存在。

没有什么办法可以不让青年人深感失望和幻灭?他们得到一切物质的和动物的满足而又并不快乐,不象他们被告知可以期待的那样(不仅是那些理论家而且父母和教师的习俗智慧以及广告家无孔不入的灰色谎言都曾这样说过),他们又能得到什么别的结果呢?

社会的绝大部分都建议把诸如“永恒的真理”、“终极的真理”等交付给教条主义和宗教主义,这也是对高级人性的一种否认。它实际是说,寻求真理的年轻人肯定不会在人性本身中找到它,他必须到一种非人的、非自然的源泉中去寻求终极的东西,这样的源泉已经受到许多理智的青年人的怀疑和明确的拒绝。

我之所以集中讨论青年人“受挫的理想”,是因为我认为它是研究的热门,但是,我认为无论什么人的超越性病态也都来自“受挫的理想”。

外部的剥夺不仅可以导致价值饥饿,而且也容易导致自身的心理矛盾及反向价值。

不仅外部的价值剥夺可引起我们的超越性病态,而且我们自身的最高价值剥夺也会引起可怕后果。我们不仅受到吸引,而且也深感敬畏、震惊、战栗、恐惧。那就是说,我们往往有内心的矛盾和冲突。我们设防抵御存在价值。压抑,否认,反作用造作,或许还有其他一切弗洛伊德的防御机制都是可供利用并已被用来防范我们内在的最高价值,正如它们被动员起来防范我们内在的最低价值一样。自卑和差距感能引导到对最高价值的回避。怕被这些价值的高大所淹没也能导致回避。

由此可以得出合理的基本假设:由自我剥夺而引起超越性病态,就象由外部加强的剥夺引起一样。

基本需要比超越性需要更占优势层次。

基本需要和超越性需要具有同样的被需要的基本特征,对人是必需的、有益的,所以说它们处于同一层次整合系列,即在同一连续系统中和同一论题范围内,它们的被剥夺会引起“疾病”和萎缩,它们的“充足供应”能促进丰满人性的成长,趋向更大的愉快和欢乐,趋向心理上的“成就”,趋向更多的高峰体验,并且,一般来说,趋向更经常地生活在存在水平。即,它们都是符合生物学需要的,都能促进生物性的成功。不过,它们的不同也是可以较容易明确说明的。生物性的价值或成功一直是只从消极面看的,如生命的简单耐力,生活能力,疾病的避免,自己及后代的生存。但也指生物进化成功的积极标准,即不仅指生存价值,也指臻于完善的价值。基本需要和超越性需要的满足有助于造成“较好的样品”,生物的优胜者,在优势等级上的较高者。不仅表现在更强壮、更优胜、更成功的动物有更多满足,更好的生活地域,更多的后代,等等——不仅表现在弱小的动物优势等级较低,更可能牺牲,更容易被吃掉和更少可能繁殖后代,更可能挨饿,等等,而且较好的样品还能过一种更多满足、更少挫折、更少痛苦和恐惧的完善生活。我不想过多地去描述这种动物快乐——但我认为那完全能做到——却能合理地提问:“一位印第安农民和一位美国农场主在生物生活以及心理生活方面是否一模一样,尽管他们都繁殖后代?”

首先一点早已明确了,基本需要比超越性需要强烈得多,紧迫得多,或者说,它在层次等级上要占优势。这样说是作为一种概括的统计陈述,当然也有个别例外,有些人会有一种特殊的才能或一种独特的敏感,使超越性需要比他们的某一基本需要更为重要和迫切。

其次,基本需要可以称为缺失性需要,具有各种缺失性需要的特征,而超越性需要似乎具有“成长需要”的特征。

超越性需要自身彼此之间也有相互作用,但一般来说却不存在优势等级。但对于任何一个特定的研究对象,它们可能往往是按照特异才能和体质不同而有高低层次的排列。

但在我看来,超越性需要并非按照优势层次排列,它们的力量是均等的,存在价值或存在事实也与此类似。另一种说法——就其他目的看有意义的说法是,每一个人似乎都有他自己优先考虑的事,或高低层次,或优势等级,那和他自己的才能、气质、技能、能力等等是相应的。“美”对于某人可能比“真”更重要,但对于另外的人可能又是另一种不同的情况。

也许可以这样来看待,某一种存在价值都要受到大多数或其他所有存在价值的制约。或许它们形成了某种类型的统一,每一特定的存在价值换个角度看简直能被当作一个整体。

我强烈意识到,是全部其他存在价值充分恰当地规范了其中任一存在价值。即:真,充分完善地说明,必然是美,善,完满,正当,简单,有秩序,合法则,生动,全面,单一,超越分歧,不费力,和有趣味的。同样的,美,充分加以说明,必然是真,善,完整,生动,简单,等等。似乎所有的存在价值都具有某种统一性,每一单个价值似乎是这个多面体的一个侧面。

在人类生物学中,价值生活(精神的、宗教的、哲学的、价值的等等)与“低级的”动物生活处于同一系统之内,而绝非二歧化、互相分隔和排斥。它因而很可能是遍及全人类的,超越文化的,尽管它必须由文化促进才能实现,才能存在。

也就是说,精神生活是我们生物生活的一部分。它是生物生活的“最高”部分。

这意味着,精神生活也可以说是人的本质的一部分。它是人性的一个规定性特征,没有它,人性便不成其为充分的人性。它是真实自我的一部分,是一个人的自我同一性、内部核心、人的种族性的一部分,是丰满人性的一部分。纯自我表达或纯自发能达到怎样的程度,超越性需要也能表达到怎样的程度。“揭示”或道家疗法或存在治疗或言语疗法或“个体发生”技术应该能揭示和增强超越性需要,也如揭示和增强基本需要一样。

这些超越性需要也应该能被深层诊断和治疗技术最终揭示出来,因为我们“最高层的本性”也是“最深层的本性”,虽然听起来矛盾但事实确实如此。价值生活和动物生活并非处于两个分隔的领域,并不象大多数宗教和哲学所设想的那样,也并不象古典的、非人格的科学曾设想的那样。原则上精神生活(沉思的、宗教的、哲学地或价值生活)能由人自己的努力得到,因为它处于人类思想管辖范围。尽管它已经被古典的、脱离价值的、以物理学为模型的科学斥为非现实的,它仍然能由人本主义科学重新肯定为研究的对象和技术的对象。这样一种广阔的科学必须研究永恒的真实,终极的真理,最后的价值,等等,认为它们是“真实的”和自然的,以事实为依据而不是以愿望为出发点,是人性的而不是超人的,是合法的、科学的课题,召唤我们进行调查研究。

这样的问题显然难以从实践方面进行研究,因为占优势的是低级生活,高级生活似乎很少有发生的可能。由超越性动机支配的生活有太多的先决条件,不仅要有一系列基本需要的先期满足,而且要有大量“良好的条件”,这才能使高级生活成为可能,即,需要克服良好环境经济的匮乏,必须有可自由利用的多种选择,同时要有使真实有效的选择变为可能的条件,还必需有协同的社会制度等。一句话,我们必须非常审慎地说明,高级生活仅仅在原则上是可能的,绝非极有可能,或很容易实现的。

有一点需要非常明确的解释,我不妨说,超越性动机是所有人中普遍存在的,因此它超越了文化,为人类所共有,而并非由文化任意制造出来。这一论点必然会引起误解,请让我做如下说明:超越性需要在我看来似乎是类似本能的,即有一种可以鉴别的继承性,遍及全人类的决定作用。但它们是潜在性,而不是现实性。它们的实现分明而绝对地需要文化的促进。但文化也可能不足以使它们实现。的确,这恰恰是全部历史中大多数已知文化实际上的所作所为。所以,要说明某种文化促进或压制自我实现,丰满人性和超越性动机的程度,必须有一种超文化的因素,它能从某一文化的外部和上方批判它。文化能和人的生物本质协同作用,也能和它敌对,但它们在原则上并不是彼此对立的。

因此,我们可能会陷入语言的泥淖,而无法说明是否每个人都渴望高级精神价值和存在价值。我们在原则上当然能说这样一种渴望必须被认为是在每一个新生儿中都有的潜能,直到后来发现了新问题。那就是说,我们最好的想法应该是:这种潜能假如丧失了,也是在出生以后丧失的。就社会现实的方面也可以打赌说,大多数新生儿由于贫困、剥削、偏见等等将不能实现这一潜能,将不会上升到高层次的动机水平。的确,在现实中存在着机会的不平等。我们也应该明智地承认,成年人的情况是各有不同的,这取决于他们的生活状况,在哪里度过一生,他们的社会、经济、政治环境,心理病态的程度和总量,等等。但完全放弃超越性生活的可能性也是不可取的(作为一种社会战略问题看,且不说别的,而这在原则上对于仍然生存着的人都适用。“不可救药的”终于已经“治愈”了,不论就精神病的意义和自我实现的意义上说都是如此,在辛那侬就有这样的例子。特别是对于未来的新兴人类,我们更不应放弃这种可能性,如果放弃就是最大的愚蠢。

毫无疑问,我们所说的精神生活是从人的生物学本性起源的。它是一种“高级的”动物性,其先决条件是健康的“低级”动物性,即两者是在层次系统上统一成一个整体的(而不是相互排斥的)。但是这种高级的、精神的“动物性”非常胆怯和微弱,非常容易丧失,非常容易被更强大的文化势力扼杀,因此它只有在一种支持人性并积极促进人性最充分发展的文化中才能广泛实现。

考虑到这些,我们能够解决许多无谓的争端和歧义。举例说,假如黑格尔的“精神”和马克思的“自然”实际上是处在同一的连续系统中而有层次地整合起来的(通常,这也称为“唯心论”和“唯物论”),那么,这一层次连续系统的性质便能为我们提供多种答案。例如,低级需要(动物的,自然的,物质的)在十分具体的、实证的、操作的、有限度的意义上要比我们所说的高级基本需要占优势,后者又比超越性需要(精神,理想价值)占优势。这就是说,生活的“物质”条件有充分的理由优先于高级理想(比后者占优势,更有力),甚至也优先于意识形态、哲学、宗教、文化,等等,在明确可以规定和限定的方式上说也是如此。这些高级的理想和价值绝不仅仅是低级价值的副现象,它们具有同样的生物学和心理学实在的性质,尽管在力量、紧迫或先后方面有所不同,但在诸如神经系统这样的优势层次系统及强弱次序中,高级和低级都同样是“真实”的和人性的。你肯定能从斗争的观点看历史,为丰满人性而斗争,或为一种内在的、严肃的理念而斗争,即,从自上而下的观点看历史。最初的、基本的或终极的起因或许可以按从下而上从物质环境中找到,于是你能承认这样的说法是正确的:“自利是一切人性的基础。”但那是就自利占有优势的意义上说的,如把自利当作一切人类动机的充分说明就不正确了。对于不同的理解目的,两者都是有价值的理论,都有可派定的心理学意义。

一定程度的精神性很可能是完善物质论的,结果,而这一点我们要论述关于个人内部和社会内部发展的事实。我大惑不解,为什么富裕能解放某些人使他们追求成长而同时又使另一些人固结在“实利主义”的水平上。完全同样可能的是,宗教家要培养精神价值,最好从衣、食、住、行等等入手,那要比布道更迫切需要。

将低级的动物性和高级的精神性、价值性及宗教论中最高等性放入同一阶层中(以便说明精神是高级动物的性质),这样可使我们超越多种分歧。例如,恶魔的呼唤,堕落肉欲、邪恶、自私、自我中心、自我追求,等等,都已经从神圣的、理想的、善良的、永恒的东西、我们最高的抱负等等分化出来并互相对立了。有时,圣洁的或最好的品质被认为处于人性范围之内。但更经常的情况是,在人类的历史中,善良已被排除于人性之外,在人性之上,是超自然的。

我好象记得,恶或最坏的东西始终是大多数宗教、哲学或意识形态所倾向于承认为人性固有的,甚至我们“最坏的”冲动有时又被外化为撒旦的呼唤等等一类的东西。

虽然原则上我们“最低级”的动物本性始终被认为是“好的”,但现实中却往往自动化地被诬蔑为“坏的”。或许,这种对我们低级动物本性的诬蔑或多或少是由于二歧化的本身(二歧化形成病态,而病态又促进二歧化,那在一个整体的世界中常常是不正确的)。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超越性动机的概念应该能提供一个理论的基础,以便解决所有这些(大都是)虚假的二歧式。

快乐和满足能在层次系统上从低到高进行安排。欢乐主义理论因此也能被看作是从低到高直到超越性欢乐主义的排列。

作为超越性需要的满足,存在价值也是一种最高的幸福。

必须看到别有一种快乐的层次系统,例如,痛苦的解除,通过热水浴的满足,和好友相处的愉快,听伟大音乐的欢乐,有了孩子的幸福,最高爱情体验的喜悦,直到和存在价值的整合,而且这样的意义往往重大。

欢乐主义、自私等问题的解决可来源于这样的层次系统。假如把最高快乐包括在一般快乐之中,那么在非常确切的意义上也可以说人性丰满的人也只不过在追求快乐,即追求超越性快乐。或许我们能称这种追求为“超越性欢乐主义”,并指出,在这一水平上不再有快乐和责任之间的矛盾,因为人类最高的责任不外是对真理、正义和美等等的责任,而那也是人类所能体验的最高快乐。而在论述的这一水平,自私和不自私之间的相互排斥也消失了。对我们好的对任何别人也是有益的,使人满意的也是值得称赞的,我们的嗜好是可以信赖的、合理的和明智的,我们享受的是对我们有利的,追求我们自己“最高的”善也是追求一般的善,等等。

从低级到高级的秩序比如初级需要欢乐、高级需要欢乐和超越性需要欢乐,这意味着含有各种操作和可检验性。例如,我们上升越高,在发现这样的人越少,先决条件越多,社会环境必须越好,教育质量必须越高,等等。

一切“主体生物学”的技术都适用于精神生活的教育,因为精神生活也是类似本能的。

由于精神生活(存在价值,存在事实,超越性需要,等等)是真实自我的一部分,那是类似本能的,因而精神生活在原则上是可以内省的。它有“冲动的呼唤”或“内部的信号”,这虽然比基本需要微弱,但还是能“听到”,因而它能归入“主体生物学”的规程中。

原则上讲,凡是能够发展我们的感性知觉、躯体知觉,我们对内部信号的敏感性原则与训练都会适用于我们内在的超越性需要,那些内部信号来自我们的需要、能力、体质、气质、躯体等等,即可以用于培育我们对美、对法、对真理、对完善等等的渴望。或许我们还能发明象“体验上的丰富”一类的词汇来描述那些对自我内部呼唤特别敏感的人,在他们那里,甚至超越性需要也能由内省发现并充分享受它。

这种体验上的丰富在原则上应该是“可教导的”或可恢复的,至少在一定程度上是如此,或许要适当利用致幻药剂,利用依萨冷式的非言语方法,沉思和冥想技术,对高峰体验或存在认知的进一步研究,等等。

希望不会被人误解为神化内部信号,或称之为内部发出的呼声,“良心的微弱呼声”。在我看,自身体验的知识肯定是一切知识的开端,但又绝不是一切知识的结尾。它是必要的,但不是充足的。内部发出的呼声有时也会发生错误,甚至在最聪明的人中也难免。无论如何,这样的聪明人只要有可能就会以外部现实检验他们的内部命令。我们必须有条理地对自身体验的知识进行实际的检验和印证,因为有时即使被一位地道的神秘论者内部肯定的事情,经检验也或许是恶魔的呼声。让个人内部肯定胜过一切其他来源的知识和智慧不能说是明智之举,不论我们多么重视内部体验也不能如此。

应该这样说,在最高水平的明晰性(阐发、觉醒、调察、存在认知、神秘感知等)上存在价值可被称为存在事实(或终极实在)。当最高水平的人格发展、文化发展、明晰性、情绪解放(没有恐惧、抑制、防御)和无干预都彼此和谐时,这时便有理由肯定,不依赖于人的实在能极清晰地以它自身的本性被看到,极少受观察者的干扰。这时,实在被描绘为真的、善的、完全的、整合的、活跃的、合法则的、美丽的,等等。也就是说,传统上被称为“价值”的词与那些可以最准确最恰当地说明所见实在的描述词完全相同。超越了生活的高水平、事实与价值融为一体。很明显,那些同时既是描述的又是规范的词有理由被称为“整合词”。

在这种融合的状态下,“对内在价值的爱”等同于“对终极实在的爱”。对事实的忠诚在此也变成对事实的爱。最严格地力图达到客观或感知,尽可能减少观察者以及他的恐惧、希望和自私计算的影响,能产生一种情感的、审美的和价值论的结果,一种我们最伟大、最明晰的哲学家、科学家、艺术家、心理学家和宗教领袖所追求的结果。

对终极价值的思索也表示对世界本质的思索。寻求真理(充分规定的)可以和寻求美、秩序、独特、完善、正确(充分规定的)完全一样,因而真理可以通过任何其他存在价值被发现。于是,科学变得和艺术、爱、宗教、哲学完全融合了。关于实在本质的一项基本的科学发现也成为一项精神的或价值论的印证。

如果情况确实如此,那么我们便不会用“冰冷的”、纯认识的、理性的、逻辑的、超脱的、无牵连的同一对待真实事物。这种实在也唤起一种热烈的感情反应,一种爱、忠诚、献身的反应,甚至唤起高峰体验。不仅真实的、合法则的,有秩序的、整合的等等,而且善良、美丽、可爱等都是最佳状态的实在。

换成另一角度,我们也可能被说成是在提供对广大的宗教问题和哲学问题的答案,例如关于哲学和宗教对于生活意义的探究,等等。

此处所提理论带有一定的假设性质,允许被检验和印证,但也可能经受不住检验。它是由具有不同科学可靠水平的事实组成的一种网络,包括临床的和人格学的报告以及纯属直觉和推测的材料。或者换一种方式说,我相信它能得到证实,我敢担保证实的到来。但你们不要太相信,即使它看起来是对的,即使对它很满意,你们也应该更审慎些。它终究是一套推测,可能是真实的,但最好经过核实。

假如存在价值和一个人自我相符合并成为规定性特征,这是否表示,实在、世界、宇宙因而也和自我符合并成为自我的规定性特征呢?这听起来象是经典的神秘论者和世界或和他的上帝融为一体,它也使我们想起东方对这一意义的种种解释,如说自我这时已融化于整个世界并已消失了。

我们能否说这是在提高绝对价值的可能性使之更富有意义呢,至少是表明实在自身可以说是绝对的呢?假如这一类的事情证明是富有意义的,那么它仅仅是人本主义的呢,还是超越人类的呢?

我们已经把这些词所有能传达的意义都列举出来了。我提及这一点仅仅因为我想大开门路,集思广益。很清楚,这不是一个封闭的系统。

人和自然不仅是相互包容和接纳的,而且它们之间至少也要有一点同型性才能相似相容。自然已使人演化形成。人和超越人的东西的沟通因而无须说成是非自然的或超自然的。这可以看作是一种“生物的”体验。

海舍尔宣称:“人的真正的完成依赖于人和超越他的东西的沟通。”这在某种意义上当然具有正确性,但需要阐明这一点。

在人和他的超越性实在之间并没有不可逾越的鸿沟。人能和这种实在融成一片,把它归并在他关于他的自我的规定性中,对它的忠诚就象对他的自我的忠诚一样。于是他变成它的一部分,它也变成他的一部分。他和它相互交迭。

这种观点使它与人的生物进化论沟通起来。不仅人是自然的一部分,而且他和自然也必须有一定程度的同型性。即,他不能和人类之外的自然完全不同,不然,他现在就不会存在。

事实上他生存下来了,那就证明他和自然的相容性,说明他为自然接受了。他同意自然的要求,并且,作为一个物种,至少在存活的范围内,一直顺从这些要求,自然没有处决他。从生物学的观点说,他很明智,能接受自然法则。如果他敢于抗拒,那将意味着死亡。他和自然和睦相处。

这就是说,在某种意义上,他必须和自然相似。它的部分含义或许就是与自然的融合。或许他面对自然的激动(察觉它是真、善、美的,等等)会有一天被理解为一种自我认识或自我体验,一种自身存在的方式,充分作用的方式,就象回故乡一样,一种生物的确实性,“生物神秘主义”,等等。或许我们能把神秘的或高峰的整合不仅看作是和最值得爱的东西的沟通,而且也是和一个家庭成员的真正一部分相整合,因为他们是一家中的兄弟姐妹,并且也可以说就是家庭成员间的和睦相处。正如墨菲所说……我们发现我们越来越信服的一个指导思想是:我们基本上和宇宙一致而并不陌生。

生物学或进化论中对于神秘体验或高峰体验的这种解释,就象精神的也等同于宗教的体验一样,它让我们认识到,把“最高”和“最低”或最深对立起来的看法是过时的,我们最终必须超越它。在这里,从所未有的“最高”体验,人能设想的和终极实在的欢乐整合,也能同时看作是我们最基本的动物性和种族性的“最深”体验,是对我们与大自然同型的深刻生物本性的支持。

在我看来,正象海舍尔所说的那样,这种经验主义的或至少是自然主义的说法,使我们认为不必把“超人类的”看作非人的和超自然的或非自然的。人和超越人的东西沟通可以看作是一种生物体验。尽管宇宙不能说是爱人类,它至少能说是以一种非敌意的方式接纳人,容许人生存下去,容许他成长起来,并且有时也容许他有极大的欢乐。

存在价值并不是我们个人对待这些价值的态度,也不是我们对它们的感觉反应。存在价值在我们内部引起一种“必需感”以及一种自愧感(自觉不相称)。

至少要在可能的范围内,将存在价值和我们对待这些价值的态度区分开,虽然这很难做到,但最好是这样。这一类对待终极价值(或实在)的态度有:爱,敬畏,崇拜,谦恭,尊崇,惭愧,惊奇,诧异,赞叹,高兴,感激,畏惧,欢乐,等等。这都是一些描述人的内心感情及认识反应的词汇,表达一个人看到某种不同于他们自身或至少能从文字上分开的东西时的感受。自然,人在强烈的高峰体验和神秘体验的时刻越是和世界整合的,这些自我内部的反应也越少,自我作为一种分离的实体也越消退。

除理论的和临床上的重要作用外,保持这一可分性的主要理由是并不多见的强烈的高峰体验、启示、寂静、狂喜及神秘融合,即使在最敏感的人中,一天也难有多少这样非凡的感受时刻。绝大部分的时间是在相对宁静的对终极价值的沉思和欣赏中(而不是在和它们的高度整合中)度过的,那是在深刻的启示中显露出来的。因此,谈到罗伊斯型对终极价值的“忠诚”是很有益处的,讲责任、职责和献身也同样。

有了这种理论结构,我们不可能把这些对存在价值的反应当作是以各种各样的形式随意或偶尔做出的。综上所述,更自然的会认为这些反应在某种程度上是被要求、命令、呼吁做出的,是相宜的、合适的、正当的、合乎需要的,就某种意义说,我们觉得存在价值是值得甚至有权要求或命令我们的爱、敬畏和献身的。人性丰满的人可能只得做出这样的反应。

我们还应注意,看到这些终极事实(或价值)往往使人尖锐地意识到他自己的无价值、不合格和残缺,他的根本存在的渺小、有限和力不从心,仅仅能作为一个人或人类的一员。

因为超越性动机(成长动机)必须描绘其不同于基本需要的特征,所以描述动机的词汇必须是层次系统的。

内在价值和我们对待这些价值的态度之间的不同导致我们用一套层次化的词汇代表动机(取本词最一般和最广泛的含义)。和各种需要上升到超越性需要的层次相应的是满足、快乐或幸福的层次。除此以外,我们还应记住,“满足”概念本身在超越性动机或成长性动机的水平上已被超越,这时满意是没有尽头的。幸福的概念也是如此,在最高水平上,幸福也能变为无止境的。这时它可能容易变成一种无边的哀愁或清醒或非感情的沉思。在最低的基本需要水平,我们当然可以谈论被驱动,极度渴求、力争或急需如何,例如,当窒息或感受剧痛时就是如此。当我们沿着基本需要的阶梯上升时,欲求、希望或宁愿、选择、想要等一类的词汇会变得更贴切。但在最高水平,在超越性动机水平,所有这些词汇都变得不适合主体的心境了,而热望、献身、企求、爱、崇拜、景仰、敬重、被吸引或入迷等一类词汇才更适于描绘被超越性动机所激起的情感。

我们当然还必须正视一项这些情感之外的困难任务。要找出一些适当的词汇以传达感到的适当、责任、合宜、纯正、爱本质上值得爱的、需要甚至命令爱、要求爱、应该爱的对象等等的含义。

有一种分离仍然被设定在需要者和他的所需之间的所有这些词中。我们怎么描述当这一分离已被超越而在需要者和他的所需之间有某种程度的同一或整合时所发生的情境呢?或者,在需要者和就某种意义说需要他的东西之间的整合?

同样可以称之为对自由意志决定论二歧化的超越。在超越性动机的水平上,人自由地、愉快地、全身心地拥抱自己的决定因子。人选择并幻想自己的未来,不是强迫的,不是“自我削弱的”,而是亲善的、热情的。而看得越深,这一自由意志与决定论的整合也越“自我和谐”。

“庆贺”、诱导或行为表现的主观状态是存在价值所需要的。

我们必须同意海舍尔对“庆贺”的强调,他说明那是“一个人对他所需要或尊崇的事物表示敬意的行为……它的实质是要人注意生活的崇高或庄严的方面……庆贺是分享较大的欢乐,参与永恒的演出”。

必须记住,最高的价值之所以比主观的状态更容易研究,是因为它不仅是承受式地为人欣赏和冥想,而且往往也引导到表现的和行为的反应。

我们又发现了“应该”的另一种现象学意义。我们觉得庆贺存在价值是合适的,正当的,是让人乐于承担的责任,似乎这些价值应该得到我们的保护,似乎这是起码应该做的,似乎是出于公正、恰当和自然,我们也应该保护、促进、增强、享有并庆贺这些价值。

从教育学和治疗学角度出发,区别存在水平和缺失水平,并认同两者间语言上的差别是有好处的。

对我自己而言,具有极大效用的是区别存在领域和缺失领域、永恒领域和实用领域。仅仅作为一个战略和策略的问题,为了生活得好些和丰满些,为了自己选择生活道路而不是承受被动的生活,这也是一种帮助。尤其是青年人,极易在忙碌的日常生活中忘记终极价值。极常见的是,我们仅仅是反应者,可以说仅仅是对刺激进行反应,对奖赏和惩罚、对紧急情况、对痛苦和畏惧、对他人的要求、对肤浅的东西进行反应。至少刚开始时必须拿出一种特殊的、自觉的努力,才能使我们的注意转向内在的事物和价值。例如,也许是寻求实际的独处生活,或受伟大音乐的陶冶,与善良的人相处,领受自然美的影响,等等。只有经过实践,这些战略才变得简易而能自动进行,使人甚至无须想往或尝试就能生活在存在领域中,生活在“统一的生活”、“超越的生活”、“存在的生活”中。

为了清晰地意识到存在价值、存在语言、存在的终极事实、存在的生活、统一的意识等方面,我认为这种词汇的教导也是有作用的。这种词汇当然有些笨拙,有时让人迷惑,但确实有一定的作用。无论如何,它已证明在设计调查研究方面具有操作上的效用。

在这方面我还可以得出一项亚假设:高度发展或成熟的人“超越者”?甚至彼此第一次相遇,就能用我所谓的存在语言在生活的最高水平上相互快捷地交往。关于这一点我要说的仅仅是:它表明,似乎存在价值只对某些人而不是另一些人才真正存在并容易被察觉,而和另一些人的交往虽然也可以是确切的,但这种交往只能发生在较低和较不成熟的旨趣或意义水平上。

我不清楚这一假设是否能顺利通过检验,因为我发现,有些人能运用这一词汇而并不真正理解它,就象有些人能口若悬河谈论音乐和爱而并不真正体验什么是音乐和爱一样。

另外还有一些更加模糊的印象:和这种用存在语言如交往处在同一层次的可能是一种很深的亲密关系,一种共同的情感交流,分享共同的忠诚,进行同样的工作,意气相投,休戚相关,仿佛是在侍奉同一个主人。

“内在的良心”和“内在的有罪感”具有极深的生物根源。

受到弗洛姆关于“人本主义良心”的讨论和霍尼对弗洛伊德“超我”的再控的启发,其他人本主义作家已同意在超我以外还有一个“内在的良心”,以及“内在的有罪感”或“内疚”,作为一种由于出卖了内在的自我而应得的自我惩罚。

我相信,超越性动机论的生物根源能进一步阐明并充实这些概念。

霍尼和弗洛姆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即由于反对弗洛伊德本能论的特定说法,或因为忙中出错而接受了社会决定论,从而拒绝接受生物论和“本能论”的任何解释。

人的个人生物学无疑是“真实自我”的一个必要成分。成为你自己,成为自然的或自发的,成为真确的,表现你的同一性,所有这些也都是生物学的说法,因为它们表示接受一个人的体质的、气质的、解剖结构上的、神经的、内分泌的和类似本能的动机的本性。这样的说法既符合弗洛伊德的思路又符合新弗洛伊德派的思路(且不说罗杰斯的、谢尔登的、荣格的、哥尔德斯坦的),等等。它是对弗洛伊德探寻道路的一种澄清和矫正,弗洛伊德那时可能仅仅对此有过一丝念头。我因此认为它是符合“后弗洛伊德”传统的。我想弗洛伊德曾试图以他的种种本能论来表示一些类似的意思。我也相信这个说法是对霍尼以“真实自我”概念试图说明的原理的一种承认和修正。

如果能够证实我对内在自我的更生物学的解释,则必定会支持对神经症犯罪和内在有罪的区分,反抗人自身的本性和试图变为非人类会诱发内在有罪。

不过看了以上的观点后,我认为内在自我应该包括内在价值或存在价值。在理论上,对于真理或正义或美或任何其他存在价值的一种出卖必然引起内在的有罪感(超越性犯罪,一种应得的和生物学上合理的有罪感。这可能意味着:痛苦最终是一种祝福,因为它告诉我们,我们正在做对我们有害的事情。当我们出卖存在价值时,我们受伤了。在某种意义上说,我们应该受伤,而且,这也表示对“需要惩罚”的一种认可,它也可以从积极方面说成是希望,通过赎罪能再一次感到“清白”。

由这一理论出发的许多最终的宗教职能可以日趋完善。

存在价值如果从人类一直在寻求的永恒和绝对的观点看,也可能在一定程度上为这一目的服务。它们是凭自身的权力存在的,不依赖于人类神出鬼没的妄想。它们是被发现的,而不是发明出来的;它们是超越人类的,超越个人的;它们存在于个人生活之外;它们能被设想为一种完美。可以设想,它们能满足人类对确定性的渴望。

但是,通过一种列举的意义来看,它们必然属于人类不仅是自我的而且是自我本身。它们要求受到崇拜、尊敬、祝贺,要求人为它们做出牺牲,我们值得献身于它们。思考它们或和它们整合能给予我们作为人所能企望的最大欢乐。

在这里也给予了“不朽”一个十分确定的和经验的意义,因为这些价值作为一个人的自我的规定性特征体现在他身上,在他死后仍继续存在,即,在某种真正的意义上,他的自我超越了死亡。

对于有组织的宗教所努力完成的其他职能来说也是这样。显然地,所有或绝大多数的宗教经验都能吸收到这一理论结构中并能用一种意味深长的方式或以一种可以经受检验的说法表现出来,这些经验是任何传统的宗教都曾描述过的,他们的情感和动机都发生了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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