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月,近午的夜很浓重、很深沉,小镇上的人和狗的鼾声很香甜。忽然,黑黢黢的小街上无中生有地多出了一个鬼鬼祟祟的影子。
那影子不是鬼,是个人。那个人不是别人,就是我。我也没兴致一个人孤孤单单在黑夜里漫步观象,所以清清嗓子我便开始了“实验”:
“救命,救——命!”
吆喝了两声,我自己也觉出不够惊险不够动人。于是我重新酝酿了一番情绪,把声音削得很尖利又加进了恐怖:
“救——命——啊,救……”
呼叫几声,我忙着躲开。但是并没人闻声而出,甚至连开门声也没等到,只是等到了几声狗的闲叫。难道是睡得太死,没人听到?我又寻摸到一户还有亮有声的人家附近呼叫了两声。这回很见效,不待我躲开,那扇窗户已经与黑夜和沉寂汇成了一片。
我很失望,我的心很沉很冷。我忽然生出了惶恐,觉得这夜昏沉麻木得实在可怕。我想再寻几声狗的亲切,可是直到我打着寒战逃进家门,黑夜仍然睡成沉寂的一团。
第二天镇上就传嚷开了昨晚的呼救声。张三说听见了,李四说也听见了,王二麻子说还听见了,好像小镇上没人没听见那几声忽救。我问一位据说有些武功的汉子是否也听见了昨晚那几声呼叫。
“咳,咋没呢,不是一声呢,都差了腔了……”说着猛见我眼神不对,顿一顿愣一愣,那汉子关公一样红着大脸忙又改口,“不是不是,其实我也是刚才听人家说的,要不……”
深夜,小镇又已睡熟了。我却还就着台灯,根据昨晚的实验赶写一篇杂感,警告世人世风已恶劣到了见死不救的地步。怀着一腔郁愤我运笔如风,不一时笔下便已铮铮千言。刚舒一口气,忽听外面有人呼喊救命。我忽地站起,侧耳细听没动静,正怀疑是不是听错了,又一声呼叫证明了耳朵并没有骗我。这一声很真切、很尖利,很急迫,如电光划破黑夜很惊心,且是女声,且只呼出个“救——”字便被这深幽的黑夜吞没了。
有狗叫了几声也便住了口,不再多管闲事。
我知道这回绝不可能也是实验,我扔了笔往外跑,可跑到门口面对茫茫无边默默无语的浓重夜色我却僵住了。
终于,我一狠心一咬牙拴牢了门关了灯,逃也似的爬上床,把自己连头带脚紧紧裹进被子里。
夜就越发坟一样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