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星期天的上午,两个女人坐在市立医院妇科门诊外走廊的长条木椅上。一个是烫着波浪的金发女郎,一个是拉了直板的披肩发女人。她们在等待医生的招呼。因为是星期天,看病的排起了长队,依次等候。
在坐了几分钟之后,左边的金发女郎对身边的披肩发女人笑了一下,找了一个话题:大姐,你也是看妇科的吧,怀孕了吗?
看得出来,金发女郎是个性格热辣的女人。
披肩发女人淡淡地说:是的。女人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对面的白色墙壁,一副神情抑郁的样子。
大姐,我看你好像很不开心,医生说了,女人怀孕以后一定要保持乐观开朗的心情,这样,你将来的孩子才能有一个健康的心理,你自己也能减少因为怀孕带来的不适的感觉。你看,这些医学杂志上也这么说。
金发女郎把一本花花绿绿的杂志哗啦晃了一下。金发女郎一脸灿烂。
大姐,我也怀孕了,而且我这是第三次怀孕,以前几次都习惯性流产了。所以,这一次,说什么我也得保住。我今天来看医生就是为了保胎。
披肩发女人这才把视线移到了金发女郎的脸上。
金发女郎轻轻拍了一下小腹,脸上的笑什么时候没有了。大姐,不怕你笑话,我——是未婚先孕。金发女郎声音稍微低了一些,接着说,大姐,不瞒你说,我肚子里的这个孩子的爸爸还是个有妇之夫。我俩偷着都三四年了,一开始我不知道他结婚了,后来他答应我跟老婆离婚,却一直没离。我知道,他不是不爱我,他舍不得那个家,特别是那个女人,就是他那个老婆。还有,他也怕影响他的职位,还有他的前途。
金发女郎说到这里一咬牙:所以,只要我生下这个孩子,生米煮成了熟饭,他就躲不掉也赖不掉了,就不能不认这个账了,我也就有了筹码了。大姐,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坏呀?
披肩发女人摇了摇头,仍然没有搭腔。
金发女郎憋不住又问:大姐,那你这是头一次怀孕吗?怎么孩子他爸没有陪你一起来?
披肩发女人叹了一口气,过了许久才说,我是第一次怀孕,不过,我,是来做人工流产的。我们——分手了。
啊?金发女郎吃了一惊:大姐,对不起,我们女人的命怎么都这么苦哇!
长椅上的两个女人许久没有说话。
后来金发女郎又侧过来头,认真地说:大姐,你别怪我多嘴,我这个人就是爱刨根问底——你们是因为什么分手了?还有一点就是,他,知道你怀孕了吗?
许久,披肩发女人淡淡地说:他不知道,至于分手的原因,对不起,我真的不想说。再说,你可以看出来,我并不是一个漂亮的女人。
金发女郎急忙接过话茬:大姐,你是说他被别的女人抢走了?如果是这样,那你也太老实太软弱了,就这么算了饶了他,太便宜他了!那个女人是谁?你得找她去!得有个说法!金发女郎一脸打抱不平的表情。
过去了,都过去了。披肩发女人摇摇头,自言自语:都不容易的……算了,总得有个人受伤,总比两败俱伤好。
大姐你——金发女郎有些急了。
这时候传来了医生喊号的声音:11号,11号!
哎哟,医生叫我了,大姐,这是我的电话,回头什么时候想起了给我打电话吧,一定啊。
金发女郎从病历上撕下一块纸,匆匆用口红写下电话号码,递给披肩发女人,一阵风似的进去了。
五个月后的又一个下午,两个女人坐在了市区中心花园的长条木椅上。那是一个美丽的秋天。
那个金发女郎的头发又恢复成了黑色,大波浪的烫发不见了,却像瀑布一样披挂下来,显得妩媚动人。披肩发女人的头上却变成了碎发,很平静快乐的样子。
两个女人的脚下,有一层金黄的落叶。
大姐,谢谢你终于想到了我,给我打了电话,其实,我这几个月一直想和你说说话,可我没有你的电话。
我也是,几次拿起电话,最后又放下了,昨天,我还是忍不住打电话约了你。哎,都五个月了,你的肚子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你,又习惯性流产了么?
呵,不是,那天在医院跟你说完话后我就想通了,第二天我主动做了人流。我为什么要把幸福拴在那个男人身上呢,用你的话说,我为什么要两败俱伤呢。你看,我不是很快乐吗。大姐,你的肚子——有七八个月了吧,怎么,那次你不是去做人流吗?
哦,那天,我也改变了主意,没有做手术,要知道,这是我们爱情惟一的——纪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