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市场的拐角新开了一家小店。店的门脸,就是在迎街的那面墙上,开了个四尺见方的窗。窗的上方,有几个笨拙的字:手工大白馍。
店主是一个水灵的女人。
每天早起的人都会看见,女人一大早就在小店里忙活。发面,烧水,揉团,上锅……。女人忙活的时候,滚圆的屁股高高地翘着,大白馍似的乳似要飞出来。
太阳一竿子高,女人就揭了锅,将热气腾腾的白馍,摆在了窗后案板上的竹筐子里。女人也不吆喝,就端坐在案板后面的竹椅上。
白馍的香,吸住了路人的脚。有一个人总爱拿一张整票子来买馍。在女人找钱的时候,他就咽着唾沫,直勾勾地瞅女人那对半露的乳。
这个人叫三柱。三柱眼睛不歇的时候嘴也不歇。
三柱说,你的大白馍真是白啊。
三柱又说,你的大白馍真是暄啊。
三柱还说,你的大白馍真是香啊。
女人笑着说,可惜了我的大白馍,进了你的臭嘴。女人说完就咯咯地笑。三柱有时候趁女人低头的一刹那出手,手指尖就触着了女人的乳。女人一闪,重重地打一下三柱的手。女人说,爪子痒小心哪天给你剁掉。
闲着的三柱,爪子是痒呢。不光是摸女人的乳,还去摸桌上的牌,还去摸人家园子的果……三柱横着的身子在小街白天黑夜地晃。
有一天关门晚了的女人走到一个街角,忽被一个喝了酒的人搂住了。一双冰凉的手就往女人怀里探。女人拼了命来挣,几声尖叫,招了几个穿制服夜巡的人。雪亮的电光晃在一张醉脸上。
是三柱。
穿制服的人说,怎么又是你?
就要带三柱走。
女人整了整衣服,扶着摇摇晃晃的三柱。女人说,没事,我们是闹着玩的。女人就扶着三柱走了。直扶到三柱临时的租房。
女人走的时候三柱说,你……真……好。
女人浅浅一笑,又叹一声,就隐在黑暗里了。
第二天三柱又来买馍。这一回低了头不敢看女人的眼。三柱走的时候女人多给了一个馍。女人说,醉酒了多吃几个馍好养胃呢。
女人日复一日在窗口里忙活。馍的香就在小街上袅袅地飘。
那一天下起了雨,女人守在窗口发呆。忽然就想到三柱已经两天没来买馍了。女人不时伸了脖子往街上看,细细的雨丝湿了女人的脸。
第三天女人忍不住去隔壁的店铺问了。女人说,那个鬼三柱哪儿去了?
店里就有人撇嘴:他还能去哪儿?那地方呗。女人有些不解:那地方是啥地方呀?那人说,那地方就是号子。自打他从厂子下来就闲着了。这不,闲出事来了。女人继续傻傻地问,因为啥呀他?
那人就笑了。那人说,还不是他手痒,这一回是摸人家小媳妇,进去了。进那地方吃一阵窝窝头,长长记性。
女人悄悄回到了店里。一天几乎没说几句话。
第二天女人只蒸了一锅大白馍。女人窗也没开。太阳半竿子高的时候,女人锁了门,把一小筐白馍拎出了店。
晌午的时候,女人到了拘留所。
穿制服的问,你要探视谁?
女人说,我来看吴三柱,顺便捎了几个馍。
穿制服的问,你是他什么人?
女人说,我是他……姐。
女人就见着了三柱。女人就把又大又香的大白馍堆到了三柱的面前。每一个白馍的顶儿上,都有一瓣红红的枣儿。
三柱的喉结就咕噜咕噜地滚。
女人说你吃,这是姐给你做的。
三柱用手在号服上蹭了蹭。就埋了头大口大口地吃。就大口大口地咽。
女人说你慢慢吃,吃完了姐明天再给你做。
三柱的泪珠子就大滴大滴地落。
女人后来起身了。女人轻轻说,姐的店里还缺个帮手,如果你不嫌,姐就等你。姐的大白馍能管你吃呢。
女人拎了空筐走了。
坐着的三柱愣了一刻,忽然就把脸埋在了剩下的两只白馍中间,嚎啕大哭。三柱从来是不哭出声的。这一回,竟是哭得惊天动地。
女人走出了很远,还能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