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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少年或玩火

◎春树

80后杰出代表人物。

我跟潭漪说我要出去玩两天。他说,那就来天津找我们玩吧。他立刻在论坛上发帖:“天津单身男诗人的喜讯——北京著名美女诗人春无力要来天津啦!”

我没带太多的东西,只带了几条内裤、隐形眼镜护理液和一瓶香水。潭漪和几个天津的诗人在火车站附近的肯德基门前接我。有几个诗人说:“春无力比照片上好看啊。”潭漪只笑不说,他长得比较清秀,眼神多情而敏感。潭漪就如一株青绿色的芦苇。所以当吃过午饭所有人都喝得有些醉醺醺地在滨江道上散步时,潭漪和我搂搂抱抱大家都没有感到奇怪。他们解释说潭漪见了“文学女青年”都会这样。这也从侧面反映了潭漪喜欢和女孩接触、不太合群的一面。

下午又来了几个男诗人,其中还有潭漪的表弟麻花。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大街上放着周杰伦的新专辑,一副休闲、欣欣向荣的场面。麻花很年轻,很瘦,像个孩子。他让我羡慕。麻花坐车时一直站着,让我好奇。虽然他像个孩子而不是朋克。就像以前李小枪同志说得好,朋克是天生的,不是的你给他听一百盘反旗的音乐也没用。看上去好像朋克,这是一个可耻的说法。

麻花一直唱着“隐患”的《现象七十二变》:

我以前是一个多么热爱生活的人,可现在却变得对生活失去信心,我以前是一个多么诚实的人可现在却变得虚伪做作,我以前是一个多么善良的人,可现在却变得冷漠无情,我以前是一个多么纯洁的人,可现在却变得下流无耻。我怎么了?我怎么了?我怎么了?我怎么了?我没有能力去适应这个社会,我只有被这个社会改变我没有能力去改变这个社会,我只有被这个社会吞噬。我变!我变!我变!变!变!当这个社会变得已不再是社会,我也将变得不是人!

小军还唱“盘古”新专辑里的歌:“替张志新报仇,替遇罗克报仇……”

而我在想《花儿与少年》:

春季里到了这迎春花儿开,年轻的女儿家踩呀踩青来,小哥哥手托着手儿来。迎春花开放千里香,女儿家的心上起波浪。小呀哥哥扯不断情丝长。扬帆的牡丹绕银山,哪一朵它开的最鲜艳……

麻花说隐患的一曲《压力》是他最喜欢的,他觉得盘古和隐患是同一条战线上的。没有高低之分,但说这个都是假大空,关键的是:要义无反顾地去斗争,去干。可他们什么也没做,只是应了那句话“纸上谈兵”。

后来我们去诗人徐江家吃饭。后来又来了几个诗人,其中有李伟,我对他说我把他那句“从我的眼中流出的不是泪水/而是冰雹/击打着这个世界”放到了我的论坛上。我还说第一次读到这首诗时我还以为是李亚伟写的呢。那句诗也让我在恍惚中想到了巴拨。

吃完饭我们又去了另外一个诗人家,有人说2月14号天津有王磊、崔健和木推瓜的演出。我说有时间一定去。晚上大家开始为我找旅馆。夜晚清凉如水。我们问了许多家宾馆,走了许多路,我们像“暴走少年”一样,但那些宾馆都没空房了。我们最终在南开大学校内找到一家还算干净的标准间。冻得我们那叫一哆嗦。大家进了我的房间聊了会儿天、抽了几支烟,还把电视打开了。麻花和我坐在地上,潭漪和另外几个人坐在床上。我发现潭漪有些心不在焉,麻花倒是一副精力充沛的样子。他是那种内向又热情的少年。潭漪像是避嫌似的没怎么说话。送走他们,看着他们消失在楼道里,我关上门拉上窗帘,有点惆怅,但也很快睡了,床很软。

第二天我被敲门声吵醒,我匆忙穿上外衣,潭漪拎着一袋麦当劳的早餐走进来,里面有橙汁、薯条和辣鸡翅。我小小地吃惊了一下。“吃饭了。”他今天穿了一件细格子的西服外衣和褐色绒裤,让人想到他的气质——隔膜的、随遇而安的、忧郁的。

我钻进被窝,说,我再睡会儿啊,你随便坐。潭漪在我身旁坐下,我搂着他的胳膊,迷迷糊糊又睡了一会。“春无力,快吃吧,再不吃就凉了。”“你吃早饭了吗?”“还没。”“那就一起吃吧。”我说。

吃完早餐,潭漪开始亲我。我看到他细长的眼睛和柔和的嘴唇。他的脸带着清晨的光彩。我们做爱的时候,天津的诗人都还没起床。我发现做完爱,潭漪的眼神变得更黯淡。我们躺在床上,窗帘已经拉开,早晨的光线从窗外射进来,我不由自主把手伸向阳光:“我真想抓住一些什么啊。”我在说着这些的时候,就觉得连现在正在说的话也抓不住。潭漪恰到好处地补充道:“可是希望像阳光,你根本抓不住。”

今天别的诗人都没来,潭漪陪我在天津散步。我们走在街上,看到一家卖婚纱的店,我突然想到小左教我的话:“我有一种,想要和你,永远在一起的,强烈感觉——米兰·昆德拉。”潭漪开心地笑起来。我接着说道:“我们结婚吧。”“这句话是谁说的?”“艾伦·金斯堡。”我老实地告诉他。

过了一会,我又嘟囔了一句:“我们结婚吧。”让潭漪听见了,他问:“这句话是谁说的?”我嬉皮笑脸地说:“春无力说的。”

“好啊,我们结婚吧。”潭漪紧接着说。

“啊?”我愣了一下,“你说真的?”

“是啊。两年以后我娶你。”潭漪握紧我的手。

“真的?我靠,我实在是太高兴了!这是最近以来我经历过的唯一一件有意义的事!”我突然激动起来,“等等,我要送你一件礼物。”我翻书包找出我带过来的香水,递到他手上,“送你了。”潭漪接过那瓶红色的香水。“来,喷一点。”我拿着香水给他喷上许多。“它叫‘速度’,速度就是力量。”

“你也送我一件东西吧。”我对潭漪说。在一条繁华普通的小街上(天津有许多这样的小街,我爱这样的街),我们逛了半天,最后他给我买了一只橘红色的塑料戒指,上面印着一只小猫。我总喜欢这些小东西,很多事情我都忘了,只有这些物质还存在着,提醒着我经历过的曾经。我把戒指戴到手上,它太小,我就戴到了左手小指上。它紧紧贴着我的皮肤,箍出两小圈痕迹。

你说起白万香烟,你说今天像春天。

那一天我来到了天津。不是我预想的时间,但地点没错。让我想起我第一次来到天津,那也是一个冬天,不同的是我见的两个朋友(还不是网友,那时我不上网),是玩乐队的。他们带我到过打口一条街,草草地吃了一顿饭。

网络的好处就在于我们可以随心所欲地怀旧和展望未来。天津是我比较喜欢的城市,它不是武汉、不是南方。我不喜欢南方。麻花,你不知道你的脸多么年轻,南开大学是多么的年轻和冷。我见到了我想见的人,他们都比我想得还要好。回到北京后我常常傻笑(这点小左能作证),我在天津买的果冻现在还没有吃完。这样吧,亲爱的麻花,我们春天或者夏天一定要爬山,2月14号我还要去天津,我们一起看那个木推瓜的演出。看到你们,我觉得我们还年轻。我已经写不出诗了,今天写的三首我觉得像狗屎,但我们还年轻。我们2月14号见。它是我们所有人的情人节!趁着我们的热情还没冷下来,趁着我们还年轻,想干嘛就干嘛吧。

那是2月的一个午后,我和潭漪坐在天津滨江道麦当劳的二楼,外面是春寒料峭的天气和许多脑袋。人和人到底是不一样的,在那些脑袋下面,潭漪想。他说他看到了绝大多数人庸俗可耻的生活。后来,我转过脸来,向他表达了我想出名的愿望。随后我变戏法般迅速地从包里掏出一叠手稿,并在大庭广众之下朗诵了其中一个章节的片断。

潭漪说他听得有些感动,他说:“从朋克到硬核到碾核是有变化的,从你到你到你是没有变化的。”

和潭漪在一起的时候,我们很少谈诗。话题除了各自的境遇外,大多数情况下是聊跟摇滚有关的话题。我知道那是我们的至爱。而诗歌和小说,只是我生活中可以凭自己的能力去操纵的部分。

麻花给我发了一个帖子,他说,14号你一定要来,有些话我要亲自对你说。如果你不来的话,我就北京去找你,就是有无数杆枪顶着我,我也要去。

刚开始我没有注意这个帖子,我又看到了麻花的另一篇帖子,是写我去天津的。他说我能想象得到18岁的春无力,在这个冬末坐火车来到天津。帮我们一块表演这场恶作剧的缘由。青春嘛,高兴了,可以谩骂——消沉——悲观。没劲了,也可以勇敢地胡乱抱一抱。尽情地把这股子劲维持它个四五年。无聊嘛!我以为我还年轻,想依偎在她身旁安详地睡会儿。但我没这么做,也无心去做。看见春无力我承认我已不再热情。那天春无力就蹲在两个桌子的空里,一声不吭。也许这表示不了什么。但我只是在想趁还活着,就把没干的事都干了吧(陈皮语)。这里我不想写太多那天发生的事,就想说一句:春无力来天津对我来说是个意外,但这个意外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他的签名是:鸟儿拥抱着蓝天,我还拥抱着昨天。

他怎么会说他不年轻了呢?事实上他多年轻,他前一阵的诗让我觉得他正年轻。这个帖子让我有些摸不着头绪,我不知道他什么意思。按我的直觉,他应该不喜欢我这种形象的人。

14号我就会在天津了。我们真的拥有青春吗?

我有长大的恐惧,又有谁能配得上我的憧憬,和我组建一个家庭?我宁可要幼稚的坚定,也不要成熟的游移。当然,我没有说麻花幼稚,也没有说潭漪成熟。潜意识里,我对潭漪有很大的怀疑。我想拒绝大多数的成年人,我恐惧他们的成熟和城府。我要拒绝大部分的年轻人,我恐惧他们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我相信我还有仅存的对美好的追求和等待,我知道它们会在时光的流逝之中消失殆尽。对于和潭漪结婚,我更希望这是我们都想摆脱一些什么抓住一些什么的托词。或是我们天真的理想主义。我从来没有想过结婚的后果,它在我脑子里也没有一个感性概念。但潭漪的话确实给了我一些安慰,他说结了婚我就有了莫名其妙的安全感。我隐隐觉得我的结局不是这样子的。

我没有想到过婚姻,我只想要一个战友,他和我一样年轻,和我一样坚定,站在我身边,不要让我长大,把我的身体钉在时间墙上。我想听他说我爱你,我想我们会被子弹打得千疮百孔,死亡是如此诗意。

当我第一次看到他时,我就发现他长着一双下垂的眼睛。我发现我曾在许多Party上见过他。

“原来是你啊,你不就是五五五他们乐队的鼓手吗?”

“我早不在那儿干了……”

“对了,你叫什么名来着?”

“蓝兵。”蓝兵说。

“咳,刚才在网上我还以为你是谁呢,挺好奇地就出来看看。”我说。

蓝兵走到小卖部买了几袋方便面和两包大前门香烟。我买了一包好久不抽的都宝。我们去网吧坐了一会儿蓝兵就把我带回家里。他的房间离客厅很近,他父母进出都得经过他的房间,他的房间是没门的。刚进来时我有些不适应,后来就习惯了。

半夜蓝兵泡了方便面,我们边抽烟边聊天。我又一次不知身处何时何地了。蓝兵居然还和我聊了好长时间诗歌。聊完以后他说,干脆你当我女朋友吧,我现在已经不想瞎混了。瞎混在我这里还没有概念,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瞎混,想不想瞎混,又怎么能结束瞎混。或许我什么都没想过,没想过要结束什么。

那就在你还没有男朋友之前,你可以随时找我吧。好吧。我说,也只能这样。躺在陌生的床上,还真有种虚幻的感觉。真的,你怎么才能证明,这世界是美好的,这一切是真实的。躺在床上,你躺成了一个姿势。

蓝兵递过来一支烟:“抽吗?”

“抽。”

我知道明天就会忘记这一切,可还是找不出在场的证据,不应该存在,可是偏偏存在着。我想到了李小枪,还有但影、小丁、小左、和尚。

我甚至想到了潭漪、麻花、五五五、崔晨水、凉的、巴拨、青春,以及一些本不该想到的人。他们现在就出现在我头脑的正前方,一幕幕赫然上演着曾经。我甚至没有怪他们的意思,只觉得曾经是朋友。我心如钢铁,又像玻璃般易碎。

白天我和蓝兵去找另一支乐队的鼓手玩,我们吸了很多HISH,嗓子火辣辣地疼。他们坐在床上玩游戏机,我躺在蓝兵的腿上昏昏欲睡,大概有几个小时我的大脑都是空白。回家坐公车时,感觉思维都是跳跃的。我又突然兴奋起来,想写一首诗了。

当我12岁时我想我要上少年文艺,我14时认为此时是艳丽的青春,我15岁时想千万别16岁,当我16岁我认识了沈浩波。

非对春无力:我是春哥。

春无力对非:我17岁时我想把青春永远留在17岁。

春无力对非:我现在18岁了。

小丁说他最近住在一个哥们家,让我哪天也去玩。我也闲着没事,就去了。我到那儿的时候小丁已经在那里呆了好几天了。他说实在没什么意思。我去了就不同了,所以接下来的那几天完全可以用四个字来概括:醉生梦死。由于小丁朋友的住处离北京市中心比较远,附近没有网吧,那几天我们都没去上网,几乎忘了网上的那个世界。我们找到了肉体的新乐趣。

我们一整个夜晚做爱,实在累了就抽根烟,然后抱在一起开始睡觉。从天亮一直睡到天黑。起床后吃点东西,到楼下买瓶大的百事可乐又接着做爱。我们聊诗歌、聊音乐、聊古龙小说和我们各自的朋友,还有生活。这样的日子我和小丁一起过了五天四夜。过得很有挑战性。在他的朋友卧室里的那张床上,我们做爱时发出的声音很大很大,而小丁的那个朋友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常常看到深夜两三点。我们发誓,他一定听到了我们的声音。

小丁说我看我这个名字得改改了,老是偷偷摸摸地看人家洗澡也不太好(以前他在网上叫小丁偷窥春无力洗澡)。我说肯定这几天大家都惦记着咱们呢:怎么两个网上活跃分子突然一块儿消失了。

我们晚上吃完饭就看电影,看的都是以前的老片子。你还记得你的17岁吗?这是我后来看了中文版的《十七岁》后发出的感慨,好像我已经老了似的。我不知道台湾的、美国的、澳洲的小孩儿们的17岁是怎么过的,是不是和我一样,而我们中国的、聪明的小孩,哪怕是在客厅看着《古惑仔》也体会不到自己身上年轻的力量。我们还看了“著名”的《自由的边缘》,里面周云山有两句话,给我们印象特深。第一句都快成地下名言了:“到处都是骗”(这句话小丁经常念叨)。第二句是:“每个人都是悲剧性的,终极就是死亡”(这句话小丁很喜欢,我就觉得很肤浅)。

小丁还给我讲他以前在成都的生活,他说那时他经常去歌厅玩,有几句歌词我印象非常深刻,大意是这样的:“摸摸你的头啊,好温柔啊/摸摸你的背啊,好想跟你睡啊/摸摸你的腰啊,好风骚啊/摸摸你的胸啊,珠穆朗玛峰啊……”

这首歌用小丁的成都口音的普通话读出来格外有味道,你可以想象着边嗑瓜子边跳舞的样子。也是在那几天,我发现小丁是个非常有意思的人。他常常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挥动着胳膊嘴里念念有词,他很年轻,很瘦,他唱“痛苦的信仰”,唱舌头的《油漆匠》,还经常把很多歌混在一起唱,造成了一种奇特而有震撼力的效果:

“我就是幕后的主使,我就是狡诈的帮凶,我就是最致命的王牌,我就是未卜的先知……社会是越来越复杂,社会是越来越险恶了吗?蔓延的杂草即将被清除,而威胁是无处不在的……问题是我们不去站出来,去指证你受辱的基因,问题是我们不敢站出来,去质问你懦弱的源泉,你的热血哪去了?你的热血哪去了?……它油漆了姑娘的连衣裙,油漆了小伙子的中山装,它油漆了我们的节奏,油漆了我们的风格,它油漆了我们的青春,油漆了我们的心灵,它油漆了我们的贡献,油漆了我们的生活,油漆了我们的一切!”

“我就给高虎说过我是最应该听到你们的歌的人,现在正在黄土高坡上一边干活一边哼杨钰莹呢。”小丁说,他还唱了麻花那天唱的“隐患”的:“从前我是一个,多么善良的人……”

小丁也戴隐形眼镜,让我吃惊的是他就连睡觉也不摘。据他所说,他就从没有摘下来过,也没有滴过眼镜护理液。他说他已经这样戴了二年了。我信了。他就是一个能发生稀奇古怪事儿的人。他的身上有一种奇怪的好运气。

那几天还有一个摄像组的人给我们拍东西,他们来的时候我们正在吃饭。我面对着摄像机侃侃而谈,小丁则好像没看见摄像机,让我奇怪平时很爱闹腾的他怎么消停了。他饭也不吃了,粥也不喝了,我还以为他吃饱了呢。唱片机里放着最新一期《我爱摇滚乐》附送的CD,我们主要在听“末日毒瘤”的《青春的纪念碑》和死药丸的《浪漫之都——车泯颂》。CD机里响出悲伤的旋律,仿佛特意说明着什么:在流逝的时空之中,你终于失去了年轻……真是绝好的背景音乐啊,再配上小丁深沉的表现和我的激昂表情,不像纪录片又像什么呢。

他抽一口烟,喝一口水,轻轻地哼几句歌儿,或者,随便做了一个什么动作,后来甚至就干脆坐在沙发上,低着头不说话,一动不动,把我和另外几个人留在摄像机前尽情表演,等到电视台的人已经走了,他才自然地又开始喝碗里没喝完的粥,我哑然失笑。

他拿着我的记事本把玩,那个本是记一些我平时写诗的灵感的,还有一些我喜欢的好句子。那个本还是李小枪送给我的,在扉页上,他龙飞凤舞地写:“赠春无力。李小枪。”还有两句是我认真的笔迹:“永不妥协”和我们都喜欢的亨利·米勒的“永远快乐光明”。日期是新世纪第一年的夏天。

小丁挑了一页纸,悄悄地在上面写了一些什么,神秘兮兮地不让我看。我抢过本,看到几句话:春无力同学呀,我是小丁呀。又翻了一页,是一段我很熟悉的句子。

有雾。雾渐浓。

雾中有人,一身白衣如雪。

西门吹雪。

远山冰雪一般孤傲的灵魂,冬夜流星般闪亮的生命。

西门吹雪吹的不是雪,是血。

古龙小说的片段。我这才发现,小丁的字很好看,有些清秀却并不幼稚。简直不像是男孩写的,或者说,简直不像他写的。很难想象他能写出这么年轻、稚气的字迹。就像他的人一样,又可爱、又年轻、又稚气。

他写的是西门吹雪,我更喜欢的是荆无命。

一个男孩在草地边的水泥地上逮着一只蝈蝈。当时他看起来愣愣的,一副茫然无措的样子。小男孩把它带回家,关在矿泉水瓶里,并在里面放上一些青草。他把矿泉水瓶穿了几个小洞,让蝈蝈可以自由呼吸。

这只蝈蝈很安静,只有在晚上才叫几声。那孤零零的声音听起来很忧伤。这是只敏感的蝈蝈,敏感且害羞。不知它为什么会出现在水泥地上。它原本可以不被抓的,它为什么不逃走呢?

蝈蝈自己呆着,但它并不感到孤独。是的,它宁愿与世隔绝,也不想回到那令它心碎的地方。晚上的风很凉了,它却能躲进厚厚的草丛,只有瑟瑟发抖。月亮也一天比一天圆了,当全世界都睡着了时,月亮就好像为它一个人照的。只有这月光能给蝈蝈一点儿安慰,可它是那么的高、那么的远啊!

干干净净地迸发青春和热血,多好啊。但等待之中,精神早已委屈了。就像红色的天空,那么委屈和豪迈。那在午夜的客厅一遍遍地看《香港制造》的孩子,青春和热血不知不觉间悄悄溜走。从未灿烂过。

在静静的沉寂中,蝈蝈想到了许多东西。遥远的故乡,青翠的草地,金黄的夕阳,还有许许多多重叠起来的笑脸。就像你所说的那种萧索和怅然,爱尔兰草原上的野花轻轻摇曳,没有人嘲笑你的梦想,蝈蝈淌下泪来。

它甚至还想到了自己的童年,永远也回不去的童年,那是哪儿?

迷失的快乐。从未快乐过。

几天后,小男孩的姐姐首先发现蝈蝈死了。她柔弱的心被击中了。蝈蝈蜷缩在一堆干枯的叶子中间,一动不动。再也奏不出伤心的歌曲。她的泪都要流出来了。

她不忍看,逃进了屋里。

小男孩责怪母亲不该把瓶子放在阳台上,蝈蝈都给冻死了!他妈妈说这类昆虫是季节性的,本来就活不了几天。于是他们把蝈蝈从窗口扔到了楼下。它又回到了草地中,融进了无边的绿色和黑夜,再也看不见了。一只蝈蝈的心同它永不为人知的爱情。

太突然,才发现,我们已经快乐到第四天。明天我们就要走了。我相信和小丁的亲密接触只是特定时间、特定环境下才发生的,他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这最后的夜晚我们格外伤感和安定。我们抱在一起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约好明天分别离开。小丁还说,他要一个人走。

第五天终于不情愿地到来了。吃过午饭后,小丁突然仿佛很不好意思地悄悄说让我送给他一件东西留作纪念。我看着他的表情突然想开个玩笑,又想到即将分别,还是别开玩笑了。我开始翻书包,我没有带什么东西,只有那瓶“情迷巴黎”的香水还拿得出手。我说就送你这个吧,你不要把它给别人。给他香水时,我想起了潭漪,我又想笑了。我边推门边说,我先走了,拜拜。我就开始下楼梯。此时的心情不亚于死了个人,小丁也跟上来,他跟在我后面,我们一起下了楼,隔着半个人的距离不疾不徐不紧不慢地走着。我说你怎么也跟上来了。他嗯了一声。小丁到超市买了两瓶百事可乐,递给我一瓶,说,一起走吧。我们等车,车还没来时就随便说着几句话,喝着可乐。坐在车上看外面,外面有很多高大的白杨树。我指给小丁看,我说:“白杨树!”事实上,我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不是白杨树。

我们在地铁站分手,我要坐地铁回家,小丁说他要去西单逛会儿。回家睡了一觉后我就去网吧上网,果然有不少人惦记着我们呢,富贵给小丁发了一个帖:富老师很想念你啊,这个礼拜也不知道你到哪儿停尸去了。

在和小丁分别后的几天,我也扎了耳眼儿。一点也不疼。小丁说过,没事儿。后来我的耳朵发炎了,不能戴耳环,红肿着,还流着浓。有女人说,看看我的,都一年了,还发着炎,做女人是多不容易啊。要扎耳朵眼,还怕发炎。但小丁说有什么的啊,不就是一个扎吗?我立马就戴上耳环了,也没事儿。小丁还戴隐形眼镜睡觉也不摘,每天我看着自己光鲜的脸,再看看隐隐作痛的耳朵眼儿,于是想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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