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水晶手链的个别珠子内藏明显的冰棉等内包体,这是它应该具有的特性,也是水晶在自然眼中本应具有的美——允许瑕疵存在。如果不仔细观察,这些圆形的紫色在阳光下都有同样的等级和剔透,拥有同样的接受赞美和被收藏的资格。
相比于白晶,我更喜爱紫晶,一种以内包体多而获得自我的晶种,除了球形珠粒的存在感,没有一丝杂质的目光接触,白晶总是一次告诉我过多的颜色,而一旦位置转移却像是什么也没有留下。那些打磨均匀,经过森严等级挑选的晶体,在有阳光渗漏的窗前能够一次含满光泽,把自己涂抹成金色的球体,一旦到了夜晚,又总是无原则地在腹部灌满紫色,成为不同于紫晶的紫色球体。总随外界心情而自我更改,严格要求自我圆润地进入某一次颜色发生的情景中,将自己颜色的那部分剔出关注范围内。
我敬佩却也深深担心这样的它们。只因外界眼光而存在,并非作为玉石,却想比它破碎得更为纯粹。它也许会真心并自豪地告诉我那些信仰和审美的不同,却无法更改我不单独佩戴白晶的想法。
喜爱那种活出自我和自然的美,不在意怎样割除缺憾却始终让存在遗憾的想法,却将某些瑕疵高举,享受和生命本体一样的注目。这样眷恋并产生美的事物不止一种,却总不包含我。
想要记住某一缕风的质感,总会发现无从下手,它带给人们五官公共的完整感觉,我仅仅感到在某一瞬间,听觉、视觉和嗅觉纷纷为某一种流体而发生改变,草的腥味甚至会与某种记忆互视,月光在身边小声划破皮肤,于是又有了一种音乐的伴奏……风走远,一些干燥蚂蚱的尸体和泥土彼此敲打,月亮只有针尖大小的光泽范围。
一次的风带给我的感觉是无法被复制的,因为自然的情绪有很多,而它们彼此乐意互相组合的队伍更让人们无法猜测。这些几乎完美的组合,使风的内涵过于丰富,过于短暂和合理。
我将永远没有那样的机会,说:风,请慢一些,停下来,让我记住你的样子。事实上,风害怕中断旅行,害怕行走时脚步的凌乱,也避免僵硬线条的产生,不但这样要求自己,连沿途一些细碎的事物也都以弧度的形式去了另一个地方。
也只有风喜爱并习惯这样生存,拥挤忙碌到人们总在询问你的长相。
只歌唱七日的蝉,只歌唱七日的期限只被个体知道并记住,夏天告诉我的旋律是无缝隙的接壤,是一整首没有节奏凹凸的顺滑小溪,就像一次蘸饱绿色颜料的风,途中经过什么都给出了相同颜色的脚印,而它离去就是真的离去了。
力求歌声的完美拼接,事实上每个夏天它们都做到了,那些音符顺着一根线缝住树干和人们的耳朵,从始至终都是充满跳跃度的,告诉人们的仅是音乐和夏天的本身而并非自己,并非自己却努力证明自己,并同时强调以集体的形式存在,用尽生命力量的歌声只让我想起代表夏天抽象的符号。
我敬佩却同情它们的追求和追求中所用力量,是比任何事物都要精心的,想要告诉人们:我来过,我活着。而对于多数的人们,仅仅需要做到:我活着,我来过。具有瑕疵感的存在,是我认为最需要毅力的事情,并且将它坚持下来的生命,也无疑散发光芒。我深深敬佩它们厚度和长度之比的质量,却不敢追求那样的精致感。
大自然不忍心告诉一只毛毛虫最初幼体的无限瑕疵的存在,也正因为如此,它才能独自承担了全部丑陋的重量,并因此而羽化,无数的小瑕疵构成某种短暂意义的美,人们的目光和记忆跟随它飞进春天的心中,也飞进我的笔下。
就像一个水晶的购买者从不过问晶体的冰棉,一个尊重夏天的人从不在意蝉的数量,一个享用宁静的人从不属于风——被气流牵着,任思绪飘向四处而失去准心。然而它们无法实现,就像人无法告诉自己的心最真实发生的,却要求瑕疵比那种回避的心情更加勇敢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