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谭嗣同到达了南京,南京陈家的陈宗勋、陈宗业兄弟与南京苏家的苏照汀特意去看望了谭嗣同。此时,淮安邵家的邵永嘉恰巧也在南京,并且就住在陈家,因此,在陈宗勋、陈宗业、苏照汀去看望谭嗣同的时候,邵永嘉也与他们一起去了。--前些天,邵永嘉与他的叔叔邵重林一起将邵重林的女儿邵永纹送到了天津,邵永纹与叶维松的婚礼在天津叶家大宅举行之后不久,邵永嘉与邵重林就离开了天津、启程南旋。他们到达镇江之后,邵重林就换船回淮安去了,而邵永嘉则因为陈宗勋、陈宗业兄弟早就请他到南京小住、聚谈,所以,他就没有与邵重林一起回淮安,而是换了一艘去南京的船。
邵永嘉在少年时代和早期青年时代曾经与谭嗣同相见多次,可是,这几年以来,特别是邵永嘉的祖父--前船政大臣邵峻言病逝之后,他们几乎没有机会见面。因此,他们这一次相见,可称得上是久别重逢了!此时,邵永嘉二十七岁,谭嗣同三十三岁。
邵永嘉在与谭嗣同谈话时,提到了他前些天在天津时所听说的一件事:翁同龢翁大状元"开缺回籍",在回南途中路过天津的时候,去年夏天已晋升为直隶按察使、此时仍在小站督练北洋新建陆军的袁世凯派心腹之人给翁同龢送去了一封信和一份厚礼。谭嗣同对于这件事颇为注意,不禁说道:"哦?袁世凯虽然是荣禄的亲信将领,可是,他总算没忘了翁大状元当年对他的扶植之恩。"邵永嘉说道:"袁世凯这个人,只知道给他自己抓权、抓利,而且,他什么恶事、什么坏事都做得出来!维新派、守旧派、还有其他不管什么派……,只要他觉得谁对他有利,他就向谁献殷勤!如今朝廷宣布维新变法,他唯恐少出了风头,真的假的他在众人面前时不时也要装出个支持维新的样子来!我就奇怪,李鸿章、翁同龢、刘坤一、张之洞、李鸿藻……他们这些人,个个都自诩是极为聪明、极有眼力的人,怎么就那么容易、那么愿意受袁世凯的骗?!他们也不是没见过真有才干、堪为国家栋梁的人,却偏偏将袁世凯这么个东西当成是难得的全才!……咳,袁世凯虽然少有于国事有益的真才实学,倒是五毒俱全、万毒俱全,也许,只有他这样的'全才'才能在如今这样的世道上任意驰骋?!"谭嗣同叹道:"康南海(康有为)也总是称赞袁世凯是当今中国将领中少有的开明之人,并且觉得此人是在办实事时有大用处的人。也难怪,袁世凯从甲午战后,就与康南海来往得很密,乙未年(1895年)夏天,康南海第四次向当今皇上上书,都察院、工部都不肯代递这封上书,袁世凯当时在督办军务处当差,他曾帮助康南海在督办军务处活动,要求督办军务处代递。不久,强学会成立,袁世凯列名于会籍,并且捐了五百两银子当会费、在会中颇为活跃。乙未年仲冬(1895年12月中旬),袁世凯奉派到小站督练新建陆军,他离开北京之前,康南海等人特意为他设酒饯行。袁世凯在督办军务处当差的时候,也曾向当今皇上上书,条陈变法事宜,康南海称许他说,袁某人的很多观点与我很接近,可见他受我影响很深,看来,他说我有'悲天悯人之心,经天纬地之才',并不是假意敷衍,这个人,可以担当重任……"没等谭嗣同说完,邵永嘉就气得说道:"'康大圣人'犯起蠢来,倒是比南海还深、比南海还广,无边无涯,简直没法说!就凭他那两下子,还能辖制住袁世凯?!"听了邵永嘉的这句话之后,谭嗣同唯有苦笑而已。
谭嗣同离开南京、到达上海后,见到了他的两个朋友:曾朴与苏望涛。
曾朴前些时候因为努力研读法文经典著作而用功太过,以致得了一场大病,虽然经过百般诊治之后,病情没再恶化,并渐渐好转,然而,病根却还未完全除尽,所以,谭嗣同此时看到的曾朴,还是一副病意缠绵、为病所烦的样子。谭嗣同跟曾朴谈到,光绪皇帝现在准备起用许多锐意维新的新人物,曾朴应该抓住这个机会,前往北京,争取获得光绪皇帝的重用,直接参与朝廷实施新政的各项重要事务,让自己的才能和抱负得以施展。曾朴虽然仍旧忧心忡忡地说,整个中国,朝廷上下、官场内外……简直每一个角落中的黑暗守旧势力都太强了,想仿照日本明治维新那样进行比较彻底的维新,绝不可能,可是,他到底被谭嗣同的热情和执著所感动,因此,他跟谭嗣同商量说,等他将手边的诸多事务处理完毕、并且病势再轻一些之后,他就辞南北行,想来也不过再耽搁两个月,他就能重返北京了。此时正在北京的一些著名维新人物都是曾朴的朋友,如内阁中书林旭、御史杨深秀等人,曾朴请谭嗣同帮他带信给他们,向他们致以问候,并将他送给他们的一些礼物也一并捎给他们。其中,送给杨深秀、杨黻田父子俩的礼物是曾朴最近在上海特意选购的一些中西数学书籍,因为,素有颖敏之名的杨深秀谙悉中西算术,他的儿子杨黻田天资亦高,也通天算格致之学。杨黻田与曾朴的年龄相近,此时还很年轻,他与曾朴一样,也是一位虽然较为顺利地得到了举人功名、却能够坚决支持废除腐朽的科举制度、不同凡俗的杰出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