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二十四年四月初六日(1898年5月25日)上午,陆海棠与苏照汀到达了楚甸陆家庄园。这天下午,秋田厅内,陆崇寿的母亲许素恒正带人将陆海棠所送的大红妆缎喜幛挂在墙壁上,陆海棠、苏照汀、陆崇寿、还有陆崇寿的大哥陆嵩寿、陆崇寿的妹妹陆珊瑚都在旁边看着。
陆海棠所送的大红妆缎喜幛被挂在了秋田厅正面那坐北朝南的墙壁上,与淮安邵家的人们、宝应王家(王保克家)的人们、还有陈良睿太太宋世乔等亲友送的喜幛挂在一起。喜幛挂好了之后,陆海棠与许素恒暂且坐在一旁,一边喝茶,一边聊些家务人情。苏照汀想将秋田厅内四面墙壁上所挂的那些喜幛都看一看,于是,陆嵩寿、陆崇寿、陆珊瑚就带着他在厅里走来走去,将那些喜幛、还有与那些喜幛相配的联额、落款都看了看。
"这是大姐姐(陆珣)、大姐夫(王凌山)送的,"陆珊瑚指着一幅大红天鹅绒喜幛,向苏照汀说道,然后,她又指着与这幅喜幛挂在一起的一幅大红百蝠缂丝喜幛,告诉苏照汀说:"这是二姐姐(陆琼)、二姐夫(郑自直)送的。"--陆琼的丈夫郑自直是一位画家。郑自直的大哥郑自端是王凌山的好友、也是王凌山在翰林院的同僚。当年,就是郑自端与王凌山做媒,促成了郑自直与陆琼的婚事。
苏照汀看着王凌山所写的那副喜联,说道:"大姐夫的书法以前就与苏东坡近似,现在就更像了,若是古董字画商人想造些苏东坡书画的赝品,请他捉刀,准是上选。"
陆嵩寿笑道:"大姐夫只是书法与苏东坡近似,若是他为人也与苏东坡近似,在家里就别想过太平日子了。"
陆珊瑚说道:"可不是?那一年,杨士骧和杨士骐这两个不安好心的不正经,撺掇大姐夫将一个他们俩都很熟的歌妓娶回家作妾,为了说服大姐夫,他们还特意举了苏东坡当例子,说苏东坡在自己已经是个儿子孙子一大群、白胡子一大把的老头的时候,却娶了一个非常年轻的歌妓朝云当妾,给世人留下了那么一段传了没一千年也有八百多年的风流佳话,而大姐夫年未三十,何必自锢如此?大姐夫自然不敢那样,他不仅一口拒绝了,还嘱咐他们说,此事再也不要提起,若有什么消息传到家里的话,他可受不了那许多麻烦。谁知道,这件事让杨士骧的太太李芫瑞知道了,李芫瑞替大姐姐气不过,就将这件事告诉了大姐姐。大姐姐知道了之后,总觉得恶心,连审了大姐夫许多天,大姐夫反复申辩了许多天,最后总算是让大姐姐相信了他的无辜。"
听了陆珊瑚的话,苏照汀说道:"听你这么一说,再读苏东坡的诗词文章,就会有哭笑不得之感。"
陆珊瑚冷笑道:"哭笑不得,总比糊涂受骗要好得多!难道一个人死去的年头长一些,他写的东西就成了神咒,弄得许多人只敢跟着吹来捧去的,就不想想那些东西在底子里说的是些什么意思!"
陆崇寿说道:"许多人都说杨士骧的太太李芫瑞爱吃醋、为人奇妒,其实她这个人倒比那些咽着眼泪愣充什么'贤惠'妻子的人要实在得多。她还是因为关心大姐姐才将那件事告诉大姐姐的,倒不是成心想挑拨离间。"
陆珊瑚忽然向前走了几步,朝一幅金红蟒缎喜幛一指,回头向苏照汀说道:"看,这就是李芫瑞派人送过来的喜幛,不过,联额、落款都是杨士骧写的。"
苏照汀走到这幅喜幛前看了看,然后向陆珊瑚说道:"那年我在这里看到过一幅杨士骧在二十岁出头的时候画的一幅《空谷梅花图》,觉得他画得不错。可是,他点中翰林、当上了官以后,怎么就很少再动笔画画了呢?"
陆珊瑚哈哈一笑,说道:"杨士骧整天忙着当官,还有工夫画画吗?再说,他就是画,也只能比他年轻时画得坏,不会比他年轻时画得好。有一次,他偶然画了一幅梅花,请他的进士同年、翰林院同僚--我们那位表哥冯探花(冯煦)看了看,冯探花看了之后,碍于面子,只得恭维了他几句。可是,冯探花背后却感慨说,杨士骧以前画的梅花,意态空幽,他如今画的梅花,却显得俗而且怪,就像是挂在铁钎子上的一串串铜钱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