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六日(1911年10月27日),摄政王载沣连发六道上谕,勉强将袁世凯新提出的六个"出山"条件兑现了其中之二。第一,授予袁世凯指挥水陆各军的全权。先将陆军大臣荫昌召回北京,将本来由他统率的第一军交由军咨府正使冯国璋统率,并任命江北提督段祺瑞统率第二军。第一军、第二军俱受袁世凯节制。加升已被任命为湖广总督的袁世凯为钦差并予以军事指挥全权,将"所有赴援之海陆各军并长江水师暨此次派出各项军队"都归他节制调遣,允许"此次湖北军务,军咨府、陆军部不为遥制,以一事权,而期迅有奏成功。"还同意给他惩处大权,允其"统镇以下如有煽惑观望及不遵命令、退缩不前者,即按军法从事。"第二,加拨军事。同意除此前已拨付的银子150万两之外,再由"驼背太后"叶赫那拉静芬拨出宫中内帑银子100万两,由内务府发交度支部,专作军中兵饷之用。
至此,袁世凯决定出任内阁总理大臣,于是,那个仍旧被他包占住的"老贼"庆亲王奕劻则就势呈递奏折,提出辞职。"五窝囊"摄政王载沣准了奕劻之请,不过仍著其充任弼德院顾问大臣。至于那个已将袁世凯成功地推举"出山"的徐世昌,则被授为军咨大臣。
北京宣武门城楼上刻着"后悔迟"!……
北京城中的许多人在辛亥年(1911年)的中秋八月已经想不起十三年前--戊戌年(1898年)的中秋八月是什么样子了,更想不起戊戌年之前的那许多中秋八月是什么样子了!
辛亥年(1911年)的中秋八月,北京城中的许多人还在忙着张罗过中秋节的诸多繁杂事宜,可是,流水年年,辛亥年的中秋节景已显出快渗干了的样子!小孩子们还闹着要那兔儿爷灯笼车,可是,那些正为了家里尚还焦着没法清偿的几笔柴米大帐而犯愁的大人们往往连哄带劝地告诉他们说,今年的兔儿爷制作得没有往年精细,虽然也是泥烧彩绘的,却没什么好看,就甭买了!那些应节摆设的水果摊子,与其说是在点缀着节景,不如说是在寒碜着节景。红石榴、白石榴的籽粒儿都瘪塌塌的;香槟子、鸭梨、沙果、苹果往往布满了大斑小点,坑坑洼洼的,让人一看就皱眉头;大枣儿就难得有哪个是找不出蛀虫的;桃子动不动就是又歪又烂的;葡萄成嘟噜成嘟噜都是长着疤痢、破皮淌水的……这等水果,居然也还按照往年中秋节时的旧规矩,论堆儿、论筐儿地叫卖着,可是,价钱倒比往年贵着许多,而且那打"水果蒲包"之用的蒲草袋子、马莲、金黄草纸、红门票纸、红麻筋儿也都透着那么一股子残剩的霉气。这样的水果摊,五牌楼也有,天桥也有,西花市大街也有,虎坊桥也有,牛街也有,菜市口也有……
十三年前的戊戌年八月十三日(1898年9月28日)--那一年中秋节前,谭嗣同等戊戌六君子就牺牲在菜市口刑场!如今的辛亥年,对于北京城中的许多人而言,那一幕中国历史上最壮烈悲惨的景象之一,似乎已经太陈旧、太模糊了!他们不愿意知道那许多所谓的与己无关之事,只忙着抱怨辛亥年的中秋节过得很不好--月饼太腻、毛豆太空、甚至月亮也不够圆……
可是,不管他们是否愿意知道,北京宣武门城楼上刻着"后悔迟"!……
北京是全中国受控最严的城市,可是,受控再严,辛亥年的中秋节到来之前,"八月十五杀鞑子"这句古老的政治谶语也在北京城中悄悄地、反复地流传着!一派战战兢兢的气氛中,中秋节倒是熬过去了,可是,中秋节才过去了没几天,满街满市的那些摆着许多烂水果的摊子还没撤去呢,武昌起义杀鞑子的消息就被电报传到北京来了!瞬息之间,埋伏在北京这座古老皇城里的革命火种,也像埋伏在中国其他地方的革命火种一样,顿时就在时代狂风的煽扬之下,不可压抑地燃放出了强烈光焰,这强烈光焰映照着正在崩溃的满清皇朝那无穷无尽的恐慌混乱……
许多恐怖的传言横扫过北京的大街小巷,什么朝廷要从城外调来大兵屠杀汉人,等等,等等……大清银行门前,纵有众多军警保卫,还是大闹起了挤兑风潮。人们纷纷大显要财不要命的勇猛气概,或者哭着喊着地甩出钞票兑换现洋,或者争先恐后地扔出银圆兑换赤金;待到现洋、赤金掂到手心之后,却又害怕招来窃贼盗匪,还得急急忙忙地或者存进外国银行、或者悄悄储藏在自找的秘密之处。一霎时,金价飞涨,大清朝的金融体系土崩瓦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