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物是人非
出了火车站,我直奔汽车站,韶关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可流连的,现在只想尽快回家躺在自己的床上,什么也不用想,美美地睡上一觉。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汽车行驶,我终于踏上了家乡的土地。一股亲切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深深地吸上一口,心里有种莫名的感动。好久没有回家了,这种亲切的感觉只有站在生我养我的地方才能感受得到,迫切的回家念头令我心里激动不已,脚下也不由加快了速度。
一踏进家门,就看见我妈那熟悉的身影,年头已过半百的母亲头上青丝已被岁月染上了风霜,大声地叫了声“妈”,拎着行李跑了过去。我妈这才反应过来,伸出双手拉住了我,连说:“阿天,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们娘俩簇拥着进了屋,家里的变化不大,依然是童年中的味道。到了傍晚时分,我姐和爸也陆续回来了,见我回家都十分高兴,对我好一阵嘘寒问暖,弄得我像一个外人。快一年没见面,我发现爸也苍老了不少,年轻时的那种敢做敢当的冲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老成持重的稳重。变化最大的是我姐,也许是快要出嫁的原因,现在的大姐已有点少妇的风韵,明艳动人。
晚饭的时候,我家像过节一样弄得十分丰盛,这也是难得的团圆饭,想起春节因为我的缺席使得这顿饭更加显得可贵。我心里不由埋怨起自己的不孝起来,面对苍老的父母和疼爱的姐姐同,我自私地为了陪着心爱的人舍弃了他们,实在是问心有愧。
在吃饭的时候我得知姐是在年前回家的,之后就没有出外打工了。由于在打工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同在一家工厂的老乡,通过接触互相产生了好感,本来说好是年前已打算结婚了,后来因为我过年没回家,在大姐的坚持下把婚期推迟到七月份,不过现在由于“非典”的缘故,可能要提前进行了。这些事情都是我妈在饭桌上说出来的,姐的表情是一脸的淡然,好像是与己无关的事,我爸也只是低头喝着啤酒,不时给我说上几句,对这事也好像是看得很平常。其实也对,姐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在农村来说早该到了出嫁的时候,总算赶上了好时代,不然早就成了孩子他娘。
在晚饭后,我与大姐坐下来闲聊。我和大姐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聚在一起了,大约有四五年那么久了,不是缺她就是少我,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虽然我们彼此还经常联系,却难免有一丝陌生。其实我姐也很美丽,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那是一种安静的美,安静得不易被人察觉的状态,如寂寞山谷里的野花,烂漫而不张扬。我问姐真的决定要结婚了吗?姐看了看我,然后开始讲有关心中那个他的故事,口气是幸福的忧郁,有着不同以往的迷茫与暧昧。我安静地听着,少了平时的聒噪。这是个在别人看在极为平常的故事,我却从中能够姐姐对爱情的期待和对命运安排的某种失落。我试图找些话语去安慰大姐,又不知从何说起,关于爱情我自己身陷囹圄;关于命运,人只能活一次,不可能推倒一切再重新来过,有些是注定无法改变的,所以只能无奈地接受。
这一夜,我想着大姐的事,又想想自己的处境,都令我烦恼不堪,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初夏的夜变得漫长。后来也许是对一切太无奈,也许是旅途的劳累,在毫无办法的疲倦中沉沉睡去。
我们村子不大,没等到我醒来,儿时的几个伙伴就知道我回来了,我在床上也能听到他们大声嚷嚷。在似睡非睡、似醒非醒间极不情愿地起了床,一睁眼就看见阿东和小永坐在我家的客厅里陪着我妈唠家常哩!阿东眼尖,发现我出来冲过来就是一拳,说道:“阿天,你小子可回来了,又是一年多没见了。”小永也连忙过来问候。我见到他俩也确实很高兴,不由得感谢起“非典”来,要不是它,可能还得过更长的时间才能见面,刚才不愿起床的懊恼立即一扫而光。
中年大家聚在我家吃饭,大家许久没见面,也没有丝毫的生分,毕竟是光着屁股长大的哥们,从小到大就是兄弟,聊起来自然没完没了。气氛十分热烈,问村里都谁谁回来了,都谁谁发财了,都谁谁结婚了。只是在听到凤娟已经嫁人的消息时,我放下筷子,黯然神伤。阿东怪小永多事,不该在这个时候说起这个事,我示意说没事。
说起凤娟,我已经好几年没见过她了。她是我青梅竹马的小妹,(说是小妹,其实我比她大几个月而已。)打小她就跟在我的屁股后面当“跟屁虫”,我下河摸鱼找蟹,她帮我拎竹篓;我上树捉蝉捕鸟,她在树下仔细地为我指点目标。后来渐渐地长大以后,也常常跟着我逃课去偷吃瓜果,不过一般是我偷出来给她吃,再后来可能是长大了的缘故,逐渐地疏远了我跟她的距离,也许是懂得了一些男女之间的道理,我们只是偶尔回家时才会走在一起,话也没以前那么多,甚至有时她对我说话还会脸红,而我对她也不可能再像小时候那样可以敲敲她的头,拍拍她的肩,帮她擦掉脸上的泪水。我上了高中,她却上了中专,之后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但是她常常给我写信,开始我还颇有耐心地回了几封,后来因懒惰索性不再回信了。我们开始变得有距离,直到有一天阿东说他喜欢凤娟,而凤娟却坦白地告诉他她不喜欢他,她的心里面只喜欢我,从小到大就只是喜欢我。当时的我听后不知所措,对这突如其来的爱情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只好放任其自由发展,没想到结果是我没得到,阿东更是成为这纠缠情感的最大受伤者,他对凤娟的百般殷勤只换来她的漠然置之,对他所做的一切熟视无睹。我也不知道该扮演什么角色,面对一直是兄弟的阿东和一直当作小妹的凤娟,我什么也做不了,结果什么也没做,到最后把两个人都弄得伤痕累累。我没有想过要去伤害谁,却是让所有人都受到了伤害,而且是我亲密的两个伙伴,到现在我也不明白这到底是谁的错,难道感情的事总会有人受伤害吗?我真的不知道。
现在凤娟嫁人了,不是阿东也不是我,到底是谁我也没勇气去问小永,这块伤疤一揭开,将会是撕心裂肺的痛。我拿起酒杯满怀歉意地对阿东说了声对不起,然后一口气把它干了。阿东也默然不语,只是用复杂的眼神看着我,说道:“阿天,我不怪你,要怪只能怪我自己太傻了,现在让我们为凤娟的幸福干杯吧!”“对!为凤娟的幸福干杯!”我大声地说。这也许是最好的结局,谁又能说得清呢?
下午我、阿东和小永没事就在村晨闲逛,见到好久不见的叔伯也不停地打着招呼,短短地问候一声也会惹来一阵夸赞,“看,人家大学生就是懂礼貌!”听见这话,我不知道该是高兴不是心酸。大学于我,只获得了一个大学生的身份,此外好像再也难找出什么可以炫耀的资本,且这种身份也只能是在我们村这种小地方要知道到了大城市连扫厕所的大叔也是大学生,不知道这是怎样的尴尬,马上就要告别大学了,什么也没得到,一无所有。现在回到村里,同样是一无是处,所有的事物都是物是人非了,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