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六点半,吉祥照常对身边的妻子说,我得走了,不然该迟到了,最近北五里店那儿不知为什么老堵车。
也没起来给你作点饭吃,路上注意安全。
我路上买点吃的就行了,你再睡会吧。
洗脸刷牙后,他悄声地出了家门。坐上了公共汽车,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昨晚妻子暗示他想那个,他没有那份心思。可又一想,不能让妻子想三想四或看出什么来,所以他打起精神迎合了妻子。
在柳树屯的河边他下了车,顺着河边漫无目地的走着。路边有下棋的他停下来看,河边有钓鱼的他停下来瞧,累了坐下歇会,靠到下午三四点撑不住劲了,就买一个煎饼吃。等到晚上六点才向家赶。这些天也找了不少建筑工地,一问情况,听说是本市的,人家就说不缺人。实际上人家都不用本地人。这样的日子有半个多月了,可这也不是个办法,到月底该交工资了怎么办?
他又想起来了前几天和儿子的那场磨擦,儿子小强上初二了,可考试不是这门功课不及格,就是那门功课考不好,天天就知道玩游戏。上小学时早晨五点多就悄悄起床去上学,他们问,走那么早干什么?儿子说,去学校背课文。他们觉得有问题,等儿子走后,他在后边跟着。儿子背着书包东摇西晃的几乎挣不开眼皮。他想孩子这么小,真不容易。可到了半路,儿子却进了一家游戏厅。他在游戏厅门外走动了一个多小时,期间他走进游戏厅探头看了几次,里边的学生还真不少。他等儿子出了门,质问道,你出来这么早到这儿来背课文了?等晚上回家咱们再算账。等儿子走后,他气愤地去质问游戏厅的人,国家不是规定,不满16岁不让进游戏厅吗?你们这不是害人,你们验证了吗?一个小伙子横着身子走过来,凶气十足的说,你怎么知道我们没验证,你还是回家教育好自己的孩子吧。管这么多干吗?是啊,自己管不好自己的孩子,说人家有什么用?
晚饭后他对儿子说,吉瑞,你坐这儿,爸爸有话给你说。
儿子不情愿地走过来,扭着身子说,什么事,您说吧。
你坐下。
我不坐,有什么事你就说吧。儿子有些不耐烦。
一句半句说不完,咱俩好好聊聊天,说说你的学习,你心里怎么想的,今后怎么办。
吉瑞绷着脸坐了下来。
儿子,你的学习该加把劲了,后年就中考了。考不上高中怎么办?你准备将来干什么?
到时候再说吧,我也不知道将来干什么?不行就去做生意,反正不去干你那臭活。
我这活怎么了,我是凭劳动吃饭。
才开始人家问,你爸是干什么的?我说,市政的。人家都以为是市政府的,同学们都高看我一眼,后来大家知道了,你是市政维修的,一下子看我的眼光就变了,变的意味深长。
你现在只有好好学习,将来才能有好的前途,不干爸爸这样的粗活,你天天迷在游戏里,将来后悔就晚了。
玩游戏也有玩出名堂的。人家浙江的一个初中生,爸妈还都是大学的老师哪,尊重孩子自己的选择,那孩子从玩游戏开始,十六岁都成微软的高级专家了。
没听说过。就是真有,那样的人,全国能有几个?无论将来干什么,还是学好文化重要。只要你能上下去,再苦再累,上到什么程度都我攻你。你要考不上,我就没办法了。吉祥点上了一支烟。
吉瑞拿起爸爸的烟抽出工一支,又去拿火。爸爸说,你这么小年纪吸什么烟?
爸,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现在这个社会讲究的是平等。再说,你吸烟,我和妈吸你的二手烟,从科学上来讲,对身体危害更大。儿子点上烟美美的吸了两口。
我为你头疼,你将来怎么办?吉祥叹了口气。
爸,我也想搞好学习,但上课老走神,我也知道你和妈妈不容易,妈妈现在下岗了,在家里呆着也烦。要不我不上学了,出去打工挣钱行不行?吉瑞吐了一个烟圈漂上了屋顶。
你想什么哪?你才多大?你出去打工谁会要你?你会什么?你能干什么?你这不是异想天开吗?你把烟放下,你给我站起来,你给我站好。
吉瑞懒懒的站了起来,脚不老实的踢踏着地面。
我告诉你小子,你妈妈是下岗了,家里再困难,不会缺你上学的钱。你把心思用正了,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念好书,别的不用你操心,也不用你管。你看看你叔家你弟弟吉鹏,人家年龄比你小吧,可人家知道学习,每次考试都是年级前三名。
我叔还是教师哪,吉鹏是遗传,智商高,没办法。再说回家我叔能给他辅导,你们谁能给我辅导?吉瑞小声嘀咕。
闭上你的嘴。吉瑞你行,你是我爸行不行?我教育不了你,你愿干什么干什么去?爱学不学?我不管你了行不行?
妻子过来训儿子,看你把你爸气的。你不顶嘴行不行?你爸说的那句不是为你好?
滚蛋,你给我滚蛋。吉祥气的脸都白了。
吉瑞咬着牙出去了。
过了一会,他怕儿子受不了,再离家出走了,那可就麻烦了,到社会上流浪,更学不出好来,再说社会这么乱,生命也有危险。到时候后悔的不是儿子,而是自己了。他对妻子说,你赶紧去看看,他在干什么?劝劝他别想太多了。
过了一会,妻子回来说,在写作业哪,他说知道你是为他好,知道你的用心。
从那以后,吉瑞变了许多,回来再不先看电视了,总是一头扎进自己小房间里写作业。
想到这里,吉祥鼻子有些发酸,儿子啊,你不知道吧,爸爸心情有多不好,训你的那天爸爸就下岗了,你还笑话爸爸干的市政维修,现在人家有人把工程队承包了,爸爸连市政维修的工作也没有了。你妈下岗半年了也找不到工作,我这又下岗了,咱家的日子可怎么过?临近年关了,这年可怎么过?越想越难受,越想越难过,下午三点时吉祥走进了路边的一家小饭馆。他要了一瓶大二,一盘花生米,一盘豆腐丝,独自喝起了闷酒。妻子上班时,回来风风火火的做饭、拾掇家务,晚上还洗衣服,一家人过的有滋有味,自从她一下岗,脾气变的越来越古怪,头发也不梳,家也不收拾,除了看电视,就是唉声叹气,上着班老想着她可别憋出病来。所以上班回到家,再累再疲乏也得装出一付笑脸,为了逗她开心,他把在工地听到的所有段子,不管荤的素的都讲给她听。有时她会莫名其妙地说,人活着有什么意思,真是没意思极了。他怕她想不开,就劝她,各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有钱人有有钱人的苦恼,山珍海味都吃遍了,再吃什么也不香了;天天美女前呼后拥,生活中就没有真情了;钱太多,睡不着觉,愁钱怎么花,怕被绑架。你看飞机失事的,轮船失事的,生命没了,你趁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和他们比比,做咱这普通老百姓挺好。再说,儿子学习不好,将来上个职高、中专什么的找个工作干就行了,挣的够吃够花就行了,你看那些自杀的,大部分是有钱人或有知识的人。想到这儿,吉祥灌了一大口酒下肚,我下岗这事要是让她知道了,真不知她反映会有多强烈。
当晚上8点多他摸回家,一进家门就坐在了地上。妻子说,你这是去那儿喝的,喝成这个样。妻子扶不起他来,就放下他去倒了一杯温水,等妻子回来,他索性躺在了地上。妻子扶他坐起来喝了那杯水,他又像面条似的瘫了下去。妻子喊,吉瑞,快过来帮我把你爸弄到床上去。
吉瑞忙跑了出来,爸,你没事吧?你喝这么多干吗?多伤身体。
来,瑞,咱俩把他架到床上去。
娘俩带拖带拉把他弄到了床边,都出了一头汗。
天哪,你这是和谁一起喝的?喝成这个熊样。
他说,我自己。
你自己?为什么事?
他摇摇头。
你说啊?
儿子也说,爸爸,出什么事了?
他终于憋不住了,哭着说,我下岗了。
妻子忙劝他,这有什么,现在中奖的不多,下岗的满大街都是。
前段训儿子的那天我就下岗了,这十多天我天天出去找工作,可找不到。没事我就在河边、大街上瞎转,我不敢告诉你,怕你受不了。今后咱家的日子可怎么过?
只要天没塌下来,没有过不去的坎。明天我再出去找工作,你干了这么多年了,在家歇歇再说。
爸,对不起,今后我再不玩游戏了,我好好学习,再不让你们为我操心了。
看,你儿子懂事了。
像传染似的,一家人都流下了眼泪。
几天后,妻子在一个新建小区找到了一份保洁工作,虽然只有800元钱,但家庭总是有了些收入。
腊月26,二弟来了,他说,大哥,大嫂,知道大哥也下岗了,我们心里都不舒服,但也帮不上什么大忙,不管怎样,日子还得过,现在除了公务员有几个工作是正式的,真没有合适的工作,我也赞成哥哥的想法,自己组个维修队干,这不,也快过年了,这是我和你们弟妹的一点小意思,哥嫂就收下吧。
你们也不容易,过来看看就行了,钱我们不收。吉祥媳妇说。
大嫂,你嫌少是怎么,谁叫咱们是一家人啦。再说,不行就算我给哥哥事业的投资,挣了钱富裕了,加倍还我都行。
二弟走后,吉祥两口子一看,信封里装着二千元钱。两口子眼里都湿润了。
春节前两天,父母从郊区来了。爹说,知道你下岗了,你媳妇也没有工作,吉瑞上学又花钱,过年不宽裕。我和你妈给你们带来了两只鸡,两条鱼,还有一块肉。听说你要自己组队干维修,凑上这一千块钱,也不多,先用着。
娘说,别着急,慢慢来。这不大媳妇不是已经找到工作了吗?好好过个年,什么事年后再说。
爹笑了笑说,真自己干不成,我那儿还有二亩多菜地哪。咱不向外租了行不行?种菜也不丢人,只要凭自己的劳动吃饭,干啥都一样。
娘说,三十晚上你们三口都回去,一分钱的东西也不要带,我准备了一份东西,说是你们送去的。谁也不知道。
吉祥媳妇说,爹,娘,我们去怎能不带东西,再说,这钱我们也不能要,那天二弟送来了两仟元钱。
吉祥说,爹,娘,儿子不挣气,让你们操心了。真不能要你们二老的钱。
你弟是你弟的,我们是我们的。凭什么收他们的,不收我们的,嫌我们拿的少啊?
不是,爹,娘,你们这么大岁数了,还没见我们孝顺在哪儿哪,怎心花你们的钱。
大小,大小媳妇,话不能这样说,你们要过的好,不孝顺我们还不愿意哪。再说吉瑞喊我们爷爷、奶奶,怎么不喊别人爷爷、奶奶去。
吉祥见媳妇掉下了眼泪,自己的眼泪也不挣气的掉了下来,父母也跟着抹起了眼泪。吉瑞听到这些,也写不下作业去了,眼角里有晶莹的东西悄悄滚下。
过年后,儿子主动的说,我去学校补习功课。
可过完十五开学前,吉瑞掏出三百块钱给妈妈说,爸、妈,这点钱添补家里当生活费吧。
吉祥夫妇一怔,吉祥大声质问,你这钱从哪儿来的?偷的抢的?
吉瑞母亲说,快说,这钱从哪儿弄来的?给人家还回去。
吉瑞委屈地流下了眼泪,他一边哭一边说,爸妈,你们错怪我了,自从爸爸那次喝醉酒回来,我就从心里跟自己说,我要和所有游戏告别了,我要好好学习,将来要有大出息,再不让你们为家庭的生计操劳了。年后我白天去学校复习功课,晚上去肯德基找工,这是我用自己的双手挣来的钱,干净的很。
我们相信你,但谁让你去挣钱了?你把自己的学习搞上去比什么都强,比什么都好。虽然还是批评的态度,但吉祥的话语已柔软了许多。
母亲也说,家里的事不用你管,你专心致志去把学习搞好就行了。他肯德基敢用童工,看我不去劳动部门告他?
妈,不是人家的错。是我借高年级同学的身份证去应聘的。
你小子,心眼还真不少。就这一回,下不为例,快去学习吧。吉祥脸上现出了一丝笑容,母亲也宽慰地笑了。
儿子刚进屋,媳妇神秘地掏出一叠钱说,你买维修工具不是还差点钱吗,给你。
哪来的钱?借的?还是……吉祥惊诧地看着她。
别管,拿去用就是了。媳妇笑着说。
你说不清楚,不明不白的钱我不用。吉祥脸上又挂上了霜。
你让我说实话,说假话?
真话。
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说吧。
我要说了你不能生气?
不生气。
真不生气?
真不生气。
我把自己的项链和耳环卖了……
别说了。吉祥站了起来。
你说好不生气的。
我的傻媳妇,那是我们结婚时的点纪念,你去退回来。
不,我和人家签了协议的。将来你挣大钱了,再给我买更好的。我相信你,老公。
吉祥一下子把媳妇搂在了怀里,紧紧地抱着,久久,久久没有放开。
他们的生活掀开了新的一页。
战友袁力
前段我下了岗,呆着没事换着频道看电视,突然看到中央台四频道播的访谈节目中,一个人的容貌有些面熟,可一下子想不起来在那见过。我细心的向下看,他当兵回来放弃了到镇里工作的机会,主动要求回村里去。后来他担任了村支书,带领乡亲们修路,种果树,当时为了买树苗,把自己几百块钱的复员费都拿了出来。老母亲给他闹,说那是让他娶媳妇用的。后来定的那个对象真的和他吹了。好不容易又找了个媳妇,结婚没两年,看他不顾家,又离婚走了。村里慢慢富了,有了好几家自己的企业,家家都盖起了小楼。他接受过中央领导的接见,他说他这辈子值了,走了,也问心无愧了。
袁力,他是袁力,是我的战友袁力。我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他的病怎么样?我们光顾自己了,这么多年就没想法和他联系上,他这些年太不容易了。
那是1981年吧,我们当兵来到了川康地区的工兵团。刚到那儿时还觉得新鲜,没呆多长时间,就觉得在那样的环境里当兵没意思透了。我们的任务就是打山洞,说白了就是和石头打交道。白天抱着风钻打眼,放炮,搬石头,一天下来累的两只胳膊像不是长在自己身上了,两条腿也像灌了铅。干活累点还好说,最难以忍受的是寂寞,看不上电视,营房外方圆几十里连个人影都没有。有老兵打趣道:这儿飞的所有蚊子都是公的。
连里每个星期都搞思想教育,发现我们思想不稳定的苗头后,指导员说,知道你们来自城里,在家没干过这么重的活。但家长送你们到部队干什么来了?煅炼来了,受教育来了。我们的工作虽然很累,但它光荣,因为我们是为国防事业做贡献。
半年后,团里召开先进个人表彰大会。主持人说,下面上台发言的是先进个人代表北京兵袁力,他是今年的新兵,工作中尽心尽责,任劳任怨,不怕环境艰苦,努力为国防事业流血出汗。
他个子不高,皮肤很黑是留给我们的最初印象。后来他被调到了我们连,当我们班的副班长。私下里,我想和他套近乎,就问,文班长,你是北京哪个区的?他说,我是郊区的。我没好意思问他具体是那个地方的,忙说,文班长,我们可都是北京来的,是老乡,你要多关照我们点。他说,有什么好关照的,干好工作就行了。虽然这样说,他干活实在,为人也实在,我们慢慢都接受了他。有一次我被砸伤了腰,星期天他去医院看我,给我买了两个水果罐头,他话不多,只是劝我,好好养伤,不要着急,今后干活小心点。这是我离开家后,得到的最深切地关怀。人一有病,更想念亲人。他走后,望着他的背影,我的眼睛湿润了。
四年中他立了两次三等功,他成了连里提干的苗子。后来我们处的不错,我们打心眼里佩服他。从他口中知道他家在农村,家里经济状况不好,想在部队混出点名堂来。
我们复员后,忙着找工作,找对象,成家。那时通讯工具不发达,才开始还相互写了几封信,慢慢就失去了联系。
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
我和几个城里的战友讲了袁力的故事,我们相约星期天去郊区看袁力。
正是秋天,我们坐刘华的车来到了袁力所在的村,这儿简直就是花果山,来旅游采摘的车川流不息。走下车后,感觉空气特别的清新,映入眼帘的一幢幢小别墅,村里的道路又宽又平,人们的穿着比城里一点也不差。这儿真是世外桃园。
我们停下车问路,人人脸上严肃地告诉我们,我们总经理病了,您要不是工作上有要紧的事,就别去打扰他了,让他好好养病。
找到他的家,他的爱人说,他在办公室,我刚去给他送汤药回来。刘华问,嫂子,文大哥的病怎么样?她沉默了一会,叹了口气说,医院说是肝癌,已到了晚期。刚化疗回来两天,不让他去工作他还着急,没办法,只能依着他。
我们来到了他的办公室,他还是又黑又瘦,头发全白了,脸上刻满了岁月的沟壑,我们差一点认不出他来。他也认不出我们了,他问,几位是?我说,老班长,我是英宁呀。他一怔,你是王英宁?是啊,我是英宁。我俩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继而来了个拥抱。刘华、志能他们也感动的不行。我说,老班长,都怪我们,这么多年都没有和你联系,但我们想你哪。他笑笑说,我也想你们啊。
说起他在部队提干的事,他说,我这个人太傻,年年说我是苗子,年年批下来的名单上没有我。后来知道,名额不是让上级领导的亲属占了,就是给送礼的了。我家里穷,送不起礼。就是送的起,我也不会送,做人要光明正大。后来我被砸断了左腿,在医院住了半年多,部队上给评了二等残废,提干的事更彻底没戏了。当了8年兵,我复员回来的。回来后,我被安排去一个工厂看大门,我没有去。看到人家庄一个个都富裕了起来,我着急,我要求回村里干。回来后,我掏出自己的复员费修路,有人说我的好,有人说我当兵当成了神经病。第二年,大家选我当了村主任。我带领乡亲们修路,种果树,建工厂,建度假村,发展当地经济,我们村现在年总收入800万元,两任国家领导人都来我们这儿视察过。
我关心的问,老班长,听说你的身体……
你看我的身体不挺好的吗?放心吧,一时半会还死不了。昨天我做了一个梦,去报到,人家马克思不收我,说我世间的工作还没做完,呆几年再说。
刘华说,老班长,听说你还坐过监狱?
是啊,不是看村里富了吗?有人心里不平衡,心想村里这么有钱,我自己肯定也贪了不少。到处告我的状,给我整材料,写信,打举报电话。终于送我去“休息”了几个月。查清我没事后,他们去里边替我的“班”了。
他虽然说的轻描淡写,这样的事得多伤他的心啊。
他说,你们看看,这几张照片就是过去我们村的原貌。那时的日子真苦啊,年年春天吃上级的救济。土地产量低,又没有副业,住的都是又土又破的旧房子,一到夏天,外边下大雨,屋里下小雨。时不时就有人家的房子塌了顶。出门要爬山,那路,哪叫路呀。村里有段顺口溜是这样说的:文家村,靠山坡,又缺吃,又缺喝,别的不多光棍多;文家村,穷又穷,连鸡饿的都打不响鸣,拉肚子吃不起“泄立停”。还有两句是:有女不嫁文家人,有钱不借文家村。如你不听此忠告,一辈子你也解不了套,世上没有后悔药。
那时候我就想,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只要有决心,我就不相信改变不了家乡的面貌。
更是多亏了上级的政策好,给我们拨款、贷款,帮我们培训技术人员,帮我们找产品销路,放手让我们发展地方经济,又免了农业税。
我笑着说,老班长,我现在下岗了,来你这儿找点事干行吗?
可以啊,你要想享受我们的村民待遇,必须要户口迁我们这儿来。我们村民人人有医疗保险,大病统筹保险,养老保险。待会,我领你们去参观一下我们村的工厂和养老院。光在我们村工作的大学生就有20多个,你们信不信?
刘华说,是吗?他们都在这儿干什么?
这儿有他们的用武之地,在工厂里当工程师、技术员,在学校里当老师,度假村里当高管。
志能感慨地说,要是能在这儿养老多好啊,环境好,空气也好,少了多少城里的浮躁,多了多少宽松快乐的心情,简直就是人间天堂。老班长,我们退休了一起来你这儿陪你,你不会不欢迎吧。
文班长眼睛笑成了一条缝,趁我还活着,你们要来现在就多来几趟,等我走了,你们来了就没人接待了。
老班长,你别瞎说啊,我们都还指望退休后一起来陪你哪。
好,咱们一言为定。老班长说。
走,我领你们去参观参观我们的企业和敬老院吧。
老班长带我们离开了他的办公室,走在村中,他指着宽大的水泥路说,过去这路就一条小道,还是土路,一下雨,就是两脚泥。
路边有几个老人在健身器材上煅炼身体,悠闲自得地样子,他们的脸上写满了知足和安详。
袁力一瘸一拐的走着,村人碰到我们都停下来和他打招呼,很亲近的样子。我问,老班长,你的腿没事吧?
没大事,就是阴天下雨的有些疼痛。我这条瘸腿全村人都跟着沾光了。办执照什么的,我是法人,政策照顾残疾人,所以税收等方面都有很大优惠。
刘华说,乡亲们富了,村里发展的这么好,你也放心了,更应该歇歇了。
我说,是啊,老班长,你好好看看病,我们终于联系上了,我们这些老战友会经常来看看你的。
进了敬老院,他对一个年轻姑娘说,成玉院长,这是我的几个老战友,从城里来的,到你这儿来参观参观。
那被称着院长的姑娘并没有回答袁力的话,只是艰难地向我们笑了笑。
在参观到老人们的房间时,进每个屋里,老人们都是拉着袁力的手不肯放,他们有说不完的话。有位大叔拉着他的手说,文经理,你的病看的怎么样了?你要注意自己的身体,我们现在的好生活都是你给带来的,你一定要把病看好了,咱们村离不了你啊!说着脸颊上有两行浊泪流了下来。
袁力也很动情,他拍着老人的手说,大叔,我的身体没事,您们放心。村里有那么多事需要我做,我不舍得就这样走了。
站在旁边的院长也在擦眼睛。
到了活动室,有的老人在打牌,有的在玩麻将,大家玩的都很开心。老人们停下手来和他说话,他说,你们继续玩,我们来看看你们。
在院子的小路上,袁力发现了一块像鸡蛋样的石头,他问院长,你查一下,保洁员怎么打扫的卫生,这要让上岁数的老人不小心踩到,摔坏了怎么办?你这当院长的,不要老在办公室坐着,多走走看看,发现问题及时解决。
院长弯腰捡起了那块石头,脸红了红,没说话。
走出敬老院,志能说,老班长,你也太严厉了,那么点小事,你当这么多人训人家院长,人家还是个年轻姑娘,面子上多过不去。
刘华说,是啊,我看她对你意见大了,刚才你说那么多,人家一句话没说。
袁力笑着说,她是生我的气哪。她们让我去住院,去静养,她们说,你不干了,地球就不转了?你病好了再回来操心,我们不反对。看我不听她们的话,给我闹气哪。
我问,她是?
我女儿。
我们又跟他去了一个工厂,在接待室我们品尝了他们开发研制的“春花”牌苹果醋,那醋酸甜可口,回味无穷。他说,我们这个牌子的产品不但在广州、香港很受欢迎,而且已经销往日本、韩国等好几个国家,特别适合现在女性饮用。我们准备年后再上两条生产线。
行啊老班长,开始挣外国人的钱了。志能说。
现在国家的政策这么好,只要肯干,干什么都能挣钱,我还有很多想法没有实现哪。
回城的路上,我们几个都沉默了。老班长的这几句话,久久回荡在我们心里。
我们祝愿老班长的身体能尽快好起来,乡亲们还指望他带领大家继续致富哪。
没多久,我收到老班长的一个短信,高兴地我差点跳了起来,短信上说:英宁,请你也转告几位战友,我的那病是误诊,你们放心吧,也为我高兴吧。
我相信,老班长又开始绘制他的宏伟蓝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