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下班时，叶细细抄近路时得穿过一条马路菜市场。逢雨天时，这条又窄又长的马路泥泞得很，让叶细细的眉头拧得紧紧的。
只有一次，雨下得很大，叶细细避开了马路菜市场，绕道而行，兜了一个大圈，结果比平日晚回家二十多分钟。
此后雨天时，叶细细再也未舍近求远了。
让叶细细在心中绕不开这条马路菜市场还有一个原因。
马路菜市场有一个卖菜的老婆婆，叶细细也不知是啥时注意到这个卖菜的老婆婆。老婆婆伛偻着身子，晃着一头的白发，守着两个菜篮子蹲在马路边的一个角落里卖菜。老婆婆的模样一下子勾起了叶细细的记忆，那满头的银发，那憨实的神态……让叶细细想起了早已逝去的外婆。老婆婆很像叶细细记忆里的外婆。
上下班时，叶细细不由多看那个蹲在马路边角落里卖菜的老婆婆一眼。
这个靠近市郊的马路菜市场是自发形成的。那天，一帮城管像赶鸭子般驱赶着这些卖菜的摊主，老婆婆挑着两个菜篮子晃着身子艰难地迈着步子。叶细细恰巧路过，见状就上前买了两把菜花，挨城管在一旁吆喝了好几声，叶细细大声地质问他们：你们咋能这样对待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婆婆！差点同城管吵架。
老婆婆愧疚地悄悄拉了拉叶细细的衣角，示意她别同他们一般见识。
看着老婆婆怕她跟着受累的样子，叶细细心里一痛，忙开车走了。
那两把煮熟的菜花端上餐桌后，很快地被家人一扫而光，都说多年没吃过这么上口的青菜了。
叶细细主动揽下了家中买菜的活儿。她想以后可以天天买老婆婆的青菜。老婆婆的青菜不太好看，也不太好卖。下班时，叶细细就捎上两把青菜回家。
和老婆婆熟识了，叶细细问老婆婆种的菜咋这么上口？
老婆婆说她种的菜都是施农家肥的，也从不打什么农药，人老了田里的活干不动了，只好成天窝在一亩多地的园子里，种些菜拿来卖。
怪不得老婆婆种的菜这么上口，原来是施农家肥的。叶细细的双眼潮湿了，老婆婆活得很不易也很辛苦。
叶细细在餐桌上把老婆婆的事说了，家人都十分高兴，说老婆婆种的菜可是真正的无公害蔬菜。
叶细细有些失望，觉得和家人之间突然有了一种隔阂。
老婆婆的菜卖得总要比别的摊主便宜一、两毛钱，有时，老婆婆找零时，叶细细不肯要，老婆婆就悄悄地添上一小把菜。
叶细细心里又多了几分对老婆婆的敬重。
时间久了，叶细细断断续续得知老婆婆现在是一个人过日子，儿子和媳妇多年前命丧一次车祸，肇事的司机至今未找到。惟一的孙子在广东那边打工……
老婆婆的菜渐渐好卖了，有不少是回头客。有时叶细细下班晚了，仍看见老婆婆蹲在马路边的一个角落里等她，菜篮里躺着两大把青菜。
给钱时，叶细细多给老婆婆两块钱，可老婆婆很固执，只收菜钱，多一分也不肯要。
叶细细不知该怎么来感谢老婆婆。
有一次下班时，叶细细突然发现老婆婆菜篮里多了一份六合彩资料。叶细细吃了一惊，她没想到老婆婆也玩起了六合彩，叶细细还发现马路菜市的摊主都在玩六合彩。
老婆婆，六合彩是坑害人的，也是非法的赌博活动，千万别去碰它！叶细细看着老婆婆一字一句地说。
老婆婆不安地低着头，一句话不说。
叶细细还想再说点什么，可老婆婆这时似乎什么话也听不进。叶细细叹了口气，转身走了。老婆婆那点钱可来之不易，眼看着被砸进六合彩这个窟窿里。叶细细心有些痛。
后来，叶细细就很少买老婆婆的菜。
老婆婆也仿佛明白叶细细的心思，叶细细经过时，老婆婆就局促不安地低着头。叶细细甚至有些恨老婆婆的愚蠢。
马路菜市的摊主都在一门心思地买六合彩——梦想着有一天能发大财。这个社会巧取豪夺的人实在太多了。毕竟，他们只是用自己辛苦赚来的钱去圆发财梦。
叶细细除了怜悯他们，还能再说什么。
有时一边是警察与城管像赶鸭子般驱赶着这些卖菜的摊主，一边是街道的办事员在一家一家勤奋地收着管理费。
有一天，叶细细突然发现老婆婆不见了，那个贮满了老婆婆身影的角落里空荡荡的。
叶细细的心也仿佛空荡荡的。
一连几天，叶细细不见老婆婆前来卖菜。
又是好几天过去了，叶细细始终不见老婆婆，眼前却晃动着老婆婆的身影。
那天，叶细细在那个角落边停下车子，问旁边的中年女摊主，那个老婆婆咋不见来卖菜啦！
中年女摊主笑嘻嘻地说，那个老太婆死了，病死在屋子里，好几天才被人发现，临死时身边一个人没有，死后连个送葬的人也没有……
叶细细呆了一下，像有针猛地扎进了胸口，一痛，叶细细突然厌恶地扫了女摊主一眼，打断她的话问，老婆婆不是有一个在广东打工的孙子。
那是老太婆骗你的，她那个孙子一直在蹲大牢。大前年在外打工讨工钱时拿刀子捅伤老板。老太婆一直想攒够钱赎孙子早点出来，病重了宁死也不肯上医院……中年女摊主一边说一边笑。
叶细细突然明白了老婆婆为啥要买六合彩。
叶细细再也憋不住了，眼泪一个劲地淌了下来。叶细细哭了。
中年女摊主脸上的笑倏地消失了，一脸惊愕地望着叶细细。
叶细细一边哭一边上车走了。此后，她再也没有勇气经过那个马路菜市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