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冬天在平静中过去了。
一日,刘琨正在赵王府上,祖逖风风火火地找上门来。
二人到一僻静处,祖逖着急地说:“坏了坏了,若兰不见了。”
刘琨十分惊讶地问:“她怎么了?出事了吗?”
祖逖连声说:“不是不是,是她不辞而别了。”
刘琨十分意外,她一个女孩子,能到哪儿去呢,问道:“她什么也没留吗?”
祖逖说:“留言了一封信,我忘记带来。除了感谢,就说投亲去了。”
刘琨哦了一声,心里空荡荡的。他有一阵日子没去祖逖府上了。卢谌有时给他说说若兰的情况,但最近他也来得少了。茫茫人海,何处寻找呢。
祖逖说:“越石,我要随齐王去许昌了。”
刘琨醒过神来,道:“不知兄的剑法有无增进?”
祖逖感叹着说:“哪有什么长进哇。我们这套闻鸡起舞剑法,本来就是双剑合一,可是现在可好,各为其主,心都难想到一块,别说剑了。我们尽力而为吧,天意如此啊。”
刘琨道:“祖兄切莫悲观。有朝一日,我二人携手并肩,辅佐皇上。”
祖逖四下看了看,说:“越石,有一句话早想对你说。赵王有意自己当皇帝,齐王成都王他们是不会答应的,真不知天下要怎样地乱七八糟。我们只有随波逐流,好自为之,以蓄势待发。”
刘琨半晌不语。祖逖说的没错,各王拥兵自重,天下不知乱到什么时候。送走了祖逖,抬头仰望天空,头顶上乌云密布,心中甚是压抑,曹植的七步诗好似书写于天地之间:煮豆持作羹,漉菽以为汁。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春季,司马伦果真自己做了皇帝,引发各王的混战。初次带兵的刘琨,拒敌于黄桥,落得断桥而逃。
初战失利,刘琨感觉打仗用兵与吟诗作画实有天渊之别,自己真是没用,在家中郁郁寡欢。
卢雪贤淑,劝道:“君怎以成败论英雄。”
刘琨怅惘不语。偶尔对妻子吐露出一点思虑:“赵王兵败,不日将有新贵掌握朝政,洛阳这繁华锦地,必再遭受洗劫,使生灵涂炭,国破家亡。”
果然,不久齐王等带兵攻进洛阳,扶先皇归位,赵王被囚。
过了数日,刘敏哭泣着回到刘府。赵王被灌金宵酒身亡,四个儿子全都被杀了。昨天还是太子妃,今日便成沦落人。
刘府上下惊恐万状,笼罩在一片不知所终的气氛中。那鲜血四溅的屠杀,一次次从人们的睡梦中惊魂。
这天,刘舆和刘琨兄弟俩坐在一起,商讨局势。
刘舆道:“大丈夫处在乱世,当洁身自好,出污泥而不染。”
刘琨说:“对,齐王如何处置我们,是他的事,我们无愧于心,又有何惧。”
刘舆道:“只可叹,晋室遭此劫,百姓不知哪年才过上太平日子。”
刘琨摇头叹息。“各位王爷都顾着扩张自己的地盘,谁有心去爱怜百姓。胜者成王败者寇,今天是赵王,明天还不知是哪位人头落地。国家危矣!”
刘舆深思熟虑地道:“洛阳是没法待了,如果我们能逃过此劫,不如到范阳王那里避祸。以观时局的变化。”
刘琨说:“兄考虑得极是,越石愚不可及,前番与成都王的争战中退败,有负兄长和王爷的厚爱。”
刘舆道:“你不要自责了,时下赵王已故,此乃天意。人不可与天对。听妹子说,赵王死的时候痛苦流泣,直喊:孙秀误我,孙秀误我。”
刘琨说:“孙秀这个老贼,死有余辜。”
刘舆道:“洛阳城里,无不拍手称快。”
刘琨说:“如果齐王怪罪,由越石承担一切,咱家父母老幼,只有烦劳兄照料了。”
刘舆说:“假如降罪,自然我首当其冲,你不要再有此包袱。”
二人争来争去,都不能把握自己的命运,还是一筹莫展。
刘府西院里,刚刚跑来的卢谌在和卢雪说一件令人振奋的事情:“姐,爹随成都王回到了洛阳。在与赵王的战斗中,立了大功。”
卢雪淡淡地说:“立了大功又怎样。”
卢谌解气地道:“孙秀作恶多端,他做梦也想不到,成都王尚未进城,军士们便造反了,大伙儿杀了这个王八蛋,为若兰报了大仇。也不知是谁这么厉害,轻而易举地杀了孙秀王恺这帮混蛋。”
在窗外,刘琨听到为若兰报仇的话,心里喜忧参半。孙秀视刘氏兄弟为眼中钉,刘琨刘舆也多次筹谋过除孙秀的办法,难就难在手中没有军队,只有等待时机。没料到这一天比想像的来得还快,真是大快人心。
石若兰,你在哪儿呢?身处乱世,何处是你的栖息之所。刘琨对自己未能进一步保护好若兰,懊悔万分。姑娘笑眯眯地对着他叫“越石哥,越石哥”的声音,余音缭绕,不能释怀。
刘琨持剑在手,默默地道了句“闻鸡起舞”,将脑海中诸多意念驱赶殆尽。气发丹田,心随剑舞,人剑合一。满腔的抑郁,剪不断的情思,随着剑势凌空,世间的一切,一点点地透明了。他吟道:
幽音变调忽飘洒,长风吹林雨堕瓦。
高才脱略名与利,洛阳回首愧虚华。
空山百鸟散还合,万里浮云阴且晴。
问君何以百炼刚,来日化为绕指柔。
第四章 苍茫并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