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近春节,年味渐浓。大街小巷,到处是拎着大包小包的行人,街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各个商家的停车场早已停放得满满的。看到这番景象,不由想起童年过年时的情景。
我的老家在乡下一个偏僻的村庄。小时候,父母上班,每到寒假,父母就把我送回奶奶家住。
乡村腊月的早晨,蒸腾的雾气铺天盖地,炊烟袅袅,将宁静的院落包裹得严严实实;沉浸在腊月早晨朦胧之中的雄鸡,拍打着美丽的金边翅膀,站在稻垛垒高的篱墙上引颈高歌;慵懒的小狗躲在草堆里,偶尔传出几声寂寥的叫声;黄白花纹的大猫钻在灶台里呼呼地酣睡;灶房内小脚的奶奶早早起床生火做饭,灶膛内炭火烧得通红,将奶奶瘦小的身影映照在土墙上。
乡村的女人从来不睡懒觉,尤其在腊月,她们起得更早。就在奶奶忙碌做早饭的间隙,爷爷起床了,照例要先悠悠地点一支旱烟,咝咝的烟头忽明忽暗,待慢慢地吸完,奶奶已经招呼吃饭了,和着奶奶的唠叨声,爷爷才慢条斯理踱到饭桌旁泰然落座。
浓雾隐隐散去,和煦的阳光普照大地,将腊月的山村装点成一幅古朴淡雅的风俗画。爷爷吃过饭后,穿上奶奶给他找来的出门时穿的衣服,拎着一个帆布袋出门,到镇上去添置年货。每年腊月二十四五开始,爷爷都要骑上壮实的大金鹿自行车,不厌其烦数次往返于城镇与乡村之间,有时会跑上一整天,买回几幅五谷丰登、六畜兴旺的年画,还有“岁通盛世家家富人遇华年个个欢”象征吉祥的大红春联。更多的时候,爷爷是到镇上打散酒、买烟丝、卷烟纸或者买肉。记得有一年,爷爷买了一个猪头,嘴上惬意地叼着旱烟烟斗,手里拿着烧红的烙铁,拔猪头上的毛,临时支起的小锅里熬着松香,弥散开来的奇怪的香味引得我们这一群孩子尖叫着围拢上来,七嘴八舌,叽叽喳喳。奶奶则领着刚结婚的俏丽婶婶和尚未出阁的巧手姑姑忙着包饺子、包包子、蒸红枣饽饽、炸面鱼——灶膛风箱奏着欢快的乐曲,燃着的柴火噼里啪啦,跳跃的火苗呼呼作响,锅盖上蒸腾着一层热气,狭小的房屋到处弥漫着温暖的节日气息。
腊月山村的黄昏更是迷人,时间仿佛也在一瞬间静止下来。八十岁的曾祖母和邻居的老人们围坐在烧得通红的火炉旁,闲谈中处处洋溢着思念和期盼。落日已近山边,等待中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村口的暮霭中,渐渐看清了,是在外边工作的父母、叔叔带着哥哥姐姐们回来了。家里人欢呼着聚拢起来,“哥长弟短”地彼此打着招呼,互相打量着是长胖了还是变白了,每个人都是一样地高兴,一样地欣喜。我和几个早回到老家的堂兄表妹们拥上前去,争抢着父母、叔叔们捎回的的糖果、点心、玩具和过年的新衣,然后一窝蜂散开,脚不点地地窜回家,开始打开新衣,逐一试穿或把玩着新玩具,品味着好吃的点心。对即将到来的大年初一充满了吃好饭、穿新衣、挣压岁钱的憧憬。
终于等到了腊月三十的晚上,吃年夜饭的时候。这天晚上,大人们格外忙碌也格外耐心,因为这天晚上,是不许喝斥小孩子的,而孩子们也早被悄悄嘱咐,不许哭闹,不许乱说话。这个时刻,也是姑姑婶婶大显厨艺的时候。记得那年做年夜饭,刚进门的婶婶抢着给灶上厨艺娴熟的姑姑打下手,却不时对姑姑做好的菜肴品头论足,姑姑噘起小嘴,满脸的不服气,借故把手中的活推给了婶婶,谁知婶婶竟不慌不忙,顺势站到了灶旁,煎、炸、炒、蒸、炖——有条不紊,剩下的几个菜在全家人惊诧的目光中弥漫着扑鼻的香气。从那年开始,家里便有了不成文的规矩,年夜饭由姑姑婶婶共同担纲。待到饭菜做好,酒也早已温好,爷爷、二爷爷,爸爸、叔叔们推杯换盏喝将起来。几杯老白干下肚,潮红涌上面颊,话也多了起来,侃年景、聊收成、说工作、讲子女,谈到开心处,不时发出阵阵爽朗的笑声。
时光如流水,不经意间悄悄流转,一切早已物是人非。童年时那个炊烟缭绕的小山村,却常常萦绕在思乡的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