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楚成浩竟然没有找来,她什么也顾不得只是在公寓熟睡到天亮,疲惫不堪,沾到枕头就睡了过去。第二天照常去上学,路过报摊的时候特意买了一份报纸,令她意外的是报纸竟然没有刊登她和楚成浩的照片,她心下明白,这也是楚成浩交涉过的吧,不管他出于哪种目的,对她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她不愿意莫浅浅担心她,更不想要被父亲知道,不管是什么理由,但她已经自甘堕落了。
翻开报纸,大篇幅报道的是顾青林的新闻,配着他的照片。她的手轻轻拂过照片,他只是浅笑与她对视。媒体对他第一部参拍的电影给予了高度评价,就连苛刻的评论界也说这是最自然的演技,他这样成功,她真心替他开心。
还有更让她意外的是,楚成浩没有追究那天晚上发生的事,他第二天就出差去了国外。她仿佛逃过一劫,心里的忐忑渐渐平息。
只是上课,或者去新图书馆建筑工地看看进展,她对工程要求达到苛刻,每一样建材都亲自过目,工人的施工操作也仔细审核,连监理方责任人都说,有你在这里督促,我根本不用担心质量。
她心里有些黯然,是明白自己为什么这般紧张。不想要哪里出了纰漏,会像父亲一样建出不合格的房子。
她收到一份请柬,竟是右忠信的结婚典礼。自从父亲出事后,她变得有些闭塞,不太愿意参加各种活动或者去人多场合,后来莫浅浅又开始恋爱,她几乎足不出户,总是莫浅浅强烈要求才会跟她一起出去,偶尔也约上右忠信,知道他也谈了恋爱。
他的婚礼,倪小筑选了一份礼物,水晶对杯,取白头偕老的意思。莫浅浅和她一起参加婚礼,新娘有象牙白面孔,晶莹大眼,含蓄微笑。右忠信穿笔挺黑色西装,显得神采奕奕。见到她们连忙招呼新娘介绍。婚礼总是神圣纯洁,新娘白色婚纱,礼堂白色纱幔,装饰众多百合。依稀记得有位作家说过婚礼竟然和葬礼一样都是白色。
莫浅浅低声附在她耳边说:“我总觉得新娘有几分和你相似。”此时,右忠信目光正巧转过来,落到倪小筑身上,充满复杂情绪。婚礼结束的时候,右忠信站在石阶送宾客离开,见到倪小筑有些耍赖地摊开手讨要拥抱,倪小筑大方地与他拥抱,心无杂念。“你要幸福。”他的婚礼,却对她说要幸福。她感激地拍拍他的后背。右忠信到底是成熟男人,知道有些事无法强求所以面对喜欢的女孩时从来不曾表露过感情,他已经懂得不让自己伤心也不让自己痴心,这是一个经历过感情大风大浪中年男人的沉淀经验。所以他选择一段可以把握的感情,当然,新娘是自己真心想要娶的,也会好好疼着。
隔了几日,倪小筑在学校门口碰到陈陈,捧一束满天星倚在一辆宾利前很惹眼。“嘿!”他洋洋洒洒走过来,黑色衬衣解到第三颗纽扣,散发着懒洋洋放荡不羁的气息。“你怎么找到这的?”倪小筑诧异问。“顾青林对你的事只字不提,我只好动用中央情报局007,才道灰姑娘竟然是H大建筑学院大三学生。”他调侃地扬扬眉毛。
她没好气地说:“随便调查别人不是好习惯。”“天地良心,我就只想知道你是谁!”他把满天星堆到她面前,低眉顺眼求和地说,“做朋友我是不错人选。”她勉强接过他的花,说过谢谢,只想赶紧打发他走。他却一直跟在身后,絮叨地说话。“我要上课了。”她站定,无奈望着他。“你的手机号码给我。”他已经掏出手机作势拨打电话。“我没有手机。”她撒了个谎。“那你用我的手机。”陈陈蛮横把手机塞到她手里,转身就走,还不忘回过头跟她挥手:“如果有不相干女人打电话,你统统说你是我女友。”她手里莫名多部手机,只觉哭笑不得。他一看就是风流公子哥,平日里就四处招摇哄骗女人,这样的招数不知道用过几次。她进到教室,随手把那款Mobiado Luminoso放到桌上,莫浅浅一眼就见到。“换手机了?”她拿过手机打开看,却见到屏幕上一个小白脸模样的男人吐舌做鬼脸的样。“谁呀,这么别扭!”莫浅浅嫌弃地说。“不熟。”她回答。“他在追求你?”莫浅浅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激动地说。她是望好友能够交一个男朋友,自和顾青林分手后,她的身边再也没有男伴,上次和温简一起想让她认识他的同事,倪小筑一口回绝,她不希望她这样形单影只下去,全新的感情也许会抚平她心里的伤口。
正说着,手机突然大声响了起来,两个人都一愣,几秒钟后,莫浅浅接通手机,只是支吾几声,然后扣上。“手机的主人,声音倒是好听,说是在楼下等你放学。”莫浅浅好笑地扬扬手机,朝窗户外看下去。“看上去真像个二流子。”莫浅浅总结道。倪小筑扑哧一下笑出来,她说得很贴切。
倪小筑让莫浅浅下去还手机,自己从另一侧楼梯出去。她不想招惹任何人,只是希望平静地生活。
回去的时候,楚成浩来了。她在庭院里仰头,看见他站在她卧室的露台静静注视她,他的目光依然阴森寒冷,透着整个冬天的料峭,她的步子就被拖得沉重起来。他不在的几日,她过得着实轻松,但这轻松,太过短暂。
阿苏她们又晾晒过被子,现在正往房间里收。她走过去帮着阿苏抱一床被褥,贴到面前闻到有淡淡薄荷的味道。
“阿苏,这薄荷香气从哪来的?”她狐疑地问。
“是夜息香的味道,老城从贵州老家托人捎来,晒干后制成香囊放在被褥里,可以防虫。”
“难得你们有心,倒是真的很香。”她温言说。
“是少爷吩咐的……让经常晾晒被褥拍打,少爷说小姐有哮喘,要特别注意。”阿苏说。
她的心“哐当”一声,有些不知所措的茫然。他竟然还记得她有哮喘,并且命人细心照顾她的身体,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让人捉摸不透。
她上楼去,他还站在露台,手指间有些猩红点点,才知道他在吸烟。她是第一次这样注视他吸烟,也第一次这样注视他的背影,她一点也不了解他。或者她从来就没有认真地想要去了解他,这个人,她除了痛恨,厌恶,别无其他。
好半天他摁灭烟头转过身朝她走过来,她突然觉得胃一阵涌动地恶心,竭力压住心头的感觉微笑着迎合说:“我去给你煮杯咖啡。”
她转身的时候,他突然抬手想要抱住她,而瞬间她的喉头汩汩地,只得推开他奔到里间洗漱室嗷嗷地干呕。
好一阵翻江倒海后她虚弱地站起来,看他铁青着脸站在一边,知道自己又触怒了他,喃喃地想要解释,他却一把捏住她手臂朝床上压下去,他火热的唇压在她的唇上时,她紧紧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在恍惚之间,她的眼泪落了下来。半晌,他终于抬起头来,有些恼怒地问:“我就这么让你恶心吗?”
“不是这样的……最近……”她还没有说完,他的唇就再一次压了下来,这一次却温柔了起来。她突然猛然推开他,跳了起来。
她讨厌他这样,说不清为什么就是觉得讨厌。她宁愿他对她蛮横霸道,宁愿他气势汹汹,也不适应他温柔的样子。
“过来!”他命令地说。
她顺着桌沿退了几步。
忽然碰到了桌上的景泰蓝花瓶,“啪”一声,它被拂倒在地上碎裂开来。她惊惧不已,抬起眼看到他已经沉下来的表情,赶紧抖索地蹲下去拾捡。
“不要捡了!”他大吼一声,她的手一抖,吃疼地划开一道口子。
“你到底在干吗!”见她的手流血,他又气又恼,她胆战心惊的样子让他的情绪非常低落。刚才在露台上看着她回来的时候他竟然有些欣喜的感觉,有些隐约的期盼。只是当他想要抱住她的时候,她却反感地想要呕吐。他的火气就上来了,却还在竭力地隐忍,没想到他竟然对她有些手足无措的感觉。
“告诉你不要再捡了!”他站起来朝她走过去,她竟然慌乱地站起来时又踉跄地摔下去,手撑在地上,低呼出声,有碎片生生地扎进肉里!
她疼得眼泪汪汪,身体战栗。他一把举起她的手,低声骂了句:“该死!”
“阿苏!”他扬声高呼,让阿苏拿来药箱。他先用纱布帮她把手包裹起来止血,然后吩咐道:“备车,去医院!”
她疼得根本说不出话来,由着他拼命摁住她的手止血,也顾不得衣服上是否沾了血渍。他心里有些懊恼,刚才若不是他冲她发火,她也不会惊慌不已地弄伤自己,但他就这么让她害怕吗?这样的感觉为什么让他极度地不爽?
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有医生准备好了给她处理伤口。用碘酒清洗伤口的时候,疼感从掌心生生地传了过来,楚成浩下意识地扶住她的肩膀,对医生说:“轻一点!”
医生朱伟是认识楚成浩的,接到他的电话就已经知道这个人非同寻常,只是看楚成浩的表情,已经暗暗猜到了他们的关系,有些促狭地望着楚成浩笑:“这么大伤口当然是会疼的。”
楚成浩愣了一下,是会疼的,为什么看她疼成这样,他的心也会有疼呢?当看到一个一寸长的伤口冲洗几次却还是渗出血来,他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跃了出来!“怎么还止不住血?”他责怪地冲朱伟发脾气。“敷上止血药消炎药就会好了,别担心!”朱伟早已经习惯了他的坏脾气,只是温和地回答,再用纱布厚厚裹住伤口。还没有包扎完,倪小筑却觉得又一阵反胃。旁边的护士随意看她一眼:“小姐,你是怀孕了吗?”她如被雷击般手骤然地缩了回来,一头纱布还在医生手中,仓皇地抬起头来,正对上同样定定望着她的楚成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