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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先入为主——乔贝娜·蓝赛命案(3)

据警方的报告,听到富利特·怀特的叫喊,两位陪伴蓝赛夫人的女士立即闻声而至,只有帕茜·蓝赛还坐在日光室的沙发上迟迟未动,直到她的朋友们把她搀扶过来。但她的丈夫却记得,那时帕茜虽已神思恍惚,仍挣扎着步履蹒跚地走向客厅。她踉踉跄跄地冲过众人,一头扑倒在女儿身上,声嘶力竭地尖叫、哭泣,尔后转向罗尔·豪佛司多牧师:“耶稣,你曾使死人复生,救救我的孩子吧!”

以菱达·昂蒂的感觉,当时的局面已几乎失却控制。惊魂未定的富利特·怀特独自坐在另一间屋子里发愣,芭芭拉·费尼使劲拽着菱达的胳膊央求她不要离开,而帕茜·蓝赛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昏厥过去。为稳定人心,女警探让豪佛司多牧师带领大家祈祷,自己则掏出手机拨打911,因为警方的无线电通讯系统仍旧处于关闭状态。

第一通报警电话被接到50英里外的威尔德地区警署,而且由于弄错了地址,几分钟后,人们眼睁睁地看着一辆急救车从窗外疾驶而过。菱达·昂蒂又打了一遍。终于,1点20分,一辆警车停在了15街的蓝赛家门外。

就在乔恩·蓝赛发现乔贝娜尸体的同时,波德警方也有一个重要的发现。

本案的关键证据——无论是对于绑架或谋杀——是那封手书的赎金索取信。那天早晨到蓝赛家的两名犯罪现场技术员之一贝勃·威特逊曾问乔恩可否提供一些他们夫妻俩的书写样品。据说乔恩没有半点犹豫,他从厨房的台子上拿过一本白色横格纸的便笺簿交给技术员,说这是帕茜写的购物单,又领贝勃到发现赎金信的螺旋楼梯旁,那里过道的小桌子上放着一本同样的便笺簿,里面有乔恩的工作手记。贝勃·威特逊在两本便笺薄的顶角上分别用小字注明“帕茜”和“乔恩”,带回警署后交给了负责处理伪造和诈骗案件的警探杰斐·基卡特。

杰斐·基卡特当时手头正忙,直到午饭后才得空草草地将两本便笺簿翻阅浏览了一遍。第一印象是,纸张与赎金索取信几乎完全一样。再往下翻,在注明“帕茜”那一本的中间某页,有用黑色墨水笔写了一半的称谓:

Mr. and Mrs. I (某某先生及夫人)

从最后那一竖的笔画推测,执笔者很像是要准备写下大写的R——蓝赛(Ramsey)的头一个字母。在杰斐·基卡特看来,这似乎是又一封赎金信的开头。经与赎金索取信作过笔迹对照,并有相当的把握肯定那三张信纸确实是来自帕茜的便笺簿之后,杰斐匆匆赶往警署会议室,刚从蓝赛家撤回来的警察们正在那里召开案情分析会。杰斐·基卡特后来说, 他当即意识到这宗案子不仅仅是绑架。

这一判断很快得到了证实。杰斐·基卡特还没来得及报告他的发现,警署便接到菱达·昂蒂通过911拨回的紧急电话——乔恩·蓝赛找到了乔贝娜的尸体。

很快,蓝赛家那座红砖楼房的里里外外云集了大批警察和其他紧急行动人员,包括一位来自丹佛的联邦调查局官员。尽管案情急转直下,由绑架变成了谋杀,联邦调查局已不宜再插手,专程赶到的几位官员仍在那天下午留在了波德警署,作为节日期间人手不足的补充。只有两条车道的15街被警车、急救车、消防车和围观的邻人挤得水泄不通。

1点40分,有人听见乔恩·蓝赛打电话给他的私人飞行员迈科·阿楚列达,安排在天黑之前全家人飞往亚特兰大,那里有他和帕茜的父母家人,还有长女贝丝的坟茔——夫妻俩已经决定将乔贝娜安葬在她的大姐姐身边。警方认为,蓝赛夫妇如此急于离开波德是本案的又一个可疑之处。

这趟航行被理所当然地取消了。上士侦探拉瑞·梅森告诉乔恩,他们不能走,警署方面已准备就绪马上找他们谈话,至少在近期内蓝赛全家都必须留在波德。而且他们也不能住在家里,所有非警方人员都必须离开犯罪现场。警方已经为他们联系好了警署附近的假日饭店,但蓝赛夫妇接受了费尼夫妇的邀请,他们更愿意住在费尼家。拉瑞·梅森说,好吧,我们可以到那里谈话。乔恩·蓝赛说,能不能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们刚刚失去了女儿。拉瑞说,那咱们明天见。

下午2点15分,蓝赛夫妇刚踏出家门,玛琳达、乔恩·安德鲁和斯杜尔特·朗恩乘一辆出租车从丹佛国际机场匆匆赶到。这种特殊时刻的团聚,免不了又是一番唏嘘落泪。差不多同时,警署派专人送来一张《搜查许可书》请乔恩·蓝赛签字。

从此,蓝赛一家再没有回到过这座都铎式大宅。

2000年,已经从波德警署退职的原本案首席警探司蒂文·托马斯在他所著《乔贝娜:蓝赛谋杀案调查内幕》一书中写道:

此刻可能是调查工作的最关键时刻……但受害者的父母就这样轻易地一走了之,甚至没有人上前阻拦。在他们的身后,留下了一大堆没有回答的问题和没有澄清的疑点……通常在儿童凶杀案中,家长是不愿意离开孩子的遗体的。

整个上午,在本案被认为是绑架案的时间段里,作为受害者的父母,他们得到了应有的尊重。但谋杀案却又完完全全是另外一回事了。当一个孩子被害,有关当局必须调查其父母。联邦调查局的有关统计数字表明,只有6%的儿童凶杀案是陌生人所为,占绝对多数的54%的案子,其作案人为家庭成员。按照正常运作程序,这类案子的调查应该首先从那些案发时居住在家里的人开始。然而,本案却是一个例外。

据称,波德警署敲定的第一个犯罪嫌疑人是琳塔·豪夫曼·普吉,蓝赛的管家。

琳塔听到噩耗后哭得很伤心,她说她早就有这种预感。她跟帕茜讲过好多次,不能让乔贝娜独自一人在街上骑车滑旱冰。小姑娘那么漂亮,那么招眼儿,万一被坏人盯上了怎么办?但帕茜就是大大咧咧的不以为然。

琳塔说,帕茜是个好人,答应借给她2000美元,以后分十次每月从她的工资中扣200美元。她家不光欠了房租,还欠了牙医的钱,车也早该修了。

琳塔说,她中学没毕业,15岁就退学出嫁了。要写字可以,但赎金索取信上的好多字她都不认识,得让办案人员把字母一个一个地给她拼出来。

琳塔还说,有一句话,讲出来帕茜恐怕会不高兴。乔贝娜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有一个毛病,尿床,六岁了还用“尿不湿”。小姑娘也偶尔有在清醒的时候尿裤子,甚至把大便屙在裤裆里。琳塔在蓝赛家做了一年零两个月,开头的半年,乔贝娜尿床很厉害,后来好了。但不知为什么,最近的差不多一个月里又开始犯病了。琳塔每天早晨到蓝赛家上班的时候,帕茜都已经把弄脏的床单被子拆下来放进了洗衣机里。这也就是为什么小姑娘的房间里有两张床。

…………

好了,不用再往下问了。警方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

有两种可能。其一,乔贝娜的这一生理缺陷源于性骚扰,而且十之八九是其父所为。如今小姑娘到了大人快管不住的年龄,或者她已经对哪个小朋友泄露了只言片语,总之,秘密迟早将不再成其为秘密,于是作案人便产生了灭口的念头,并在预谋杀人之后伪造了现场。

更有可能的是,乔贝娜又尿了床,使某一位家长非常生气,失手打了小女孩。或者是出手太重,或者是不假思索地顺手操起了什么重物或利器,或者是小姑娘失去平衡摔倒时磕到了什么地方,或者是所有这些可能的组合,反正,小姑娘意外死亡。然后,两位大人一起制造了绑架的假现场。因为是在帕茜的记事簿里发现了赎金索取信的草稿,警方更愿意相信凶手是母亲。

这两个假设后来被统称为“内部凶手”,以与关于本案的另一理论——“外来杀手”相对应。

有对警方的批评指出,有了这个“内部凶手”的框框之后,波德警署后来的侦破调查都是为了证明这一“假说”。事实上,直到现在,仍有不少办案人员相信,这就是那个圣诞之夜在那栋都铎式大宅中所发生的真实故事。

12月26日晚8点,在将尸体移送停尸房之前,法医约恩·梅尔博士在蓝赛家的客厅里就地对乔贝娜的遗体做了初步的检查。

小姑娘的右手腕上还松松地套着电缆线。同样的白色尼龙电缆线也捆绑在她的脖颈处,而且像被处以绞刑似的,在颈后用一根长约四英寸的小棍拧紧,使电缆线深深地陷进皮肉。这恐怕就是小姑娘致死的原因了。小棍沾满颜料斑点,上有“韩国”字样。警方后来在搜查时发现,小棍是从一支“韩国制造”的画笔笔杆折断下来的,那套属于帕茜·蓝赛的的画具和其他杂物一起, 就堆放在酒窖的门外。

乔贝娜戴了一条有十字架坠件的金项链。项链,还有头发,和脖子上的尼龙电缆线乱七八糟地纠缠在一起。小姑娘的脸颊靠近右耳处有一块擦伤,脖子的左侧还有一块紫色凸起的伤痕。

小姑娘身着浅色长袖睡衣睡裤,里面还穿了一条印花短衬裤。睡裤和衬裤上都有尿痕,衬裤上有一块不大的血迹。

小姑娘的左手心有用红笔画的一个心形图案。右手中指戴一枚金戒指,手腕上一条刻有“乔贝娜12-25-96”字样的金手链,那是她的姨妈帕梅刚送给她的圣诞礼物。

正式验尸于第二天,12月27日上午,在波德社区医院的尸检实验室进行。

乔贝娜的眼睑内密布着细小的瘀血癍点,脖颈处被尼龙电缆线勒陷的两侧也严重瘀血,整个脖子和脸部因充血而呈褐红色,与尸体其他部分的苍白形成鲜明的对照。这说明当凶手绞紧电缆线时,她的心脏还在跳动。

阴道口充血,周围有些许干涸血痂。阴道内流出带血的黏液,衬裤上的血迹显然由此而来。阴道内壁明显创伤,处女膜破裂。阴道及尿道外部似被用布质的东西擦拭过,留下一些细小的深色纤维。当用紫外线扫描时,双腿和衬裤上显示出犹如精液般的印迹。

指甲被剪下以备进一步化验。

两侧肺叶及前心室表面零星瘀血。

上消化道内的浆液里有半消化的颗粒状物质,约恩·梅尔博士认为是菠萝。这一点在后来的调查中至关重要。据蓝赛夫妇和怀特夫妇回忆,圣诞晚餐的最后一道菜是螃蟹。而在乔贝娜的消化系统中,菠萝显然是在螃蟹之后吃的,但是蓝赛夫妻都不记得乔贝娜在离开怀特家后还吃了别的东西。据他们讲,小姑娘在车上就睡着了,回家后抱到床上脱衣服都没醒。办案人员在蓝赛家的厨房里看到一大碗切好的菠萝片,据查,碗上只有帕茜和勃克的指纹,没有乔贝娜的。由此,警方再次认定是蓝赛夫人撒了谎。而帕茜和乔恩尽管对这一发现深表困惑,却提不出任何解释。后来,有持与警方相反观点的司法界人士在重新分析案情时指出,倘若蓝赛夫妇真的做了什么亏心事,反倒会事先就准备好了如何答对。再说,他们为什么要撒这个谎呢?

当被发现时,尸体业已僵硬,且有开始腐烂的气味。约恩·梅尔博士认为很难判定死亡的具体时间,粗略的推断当为晚上10点半至第二天凌晨5点半。

当时在尸检实验室里除了法医,还有警方的办案人员和地区检察长办公室派来的工作人员。据这些人后来的回忆,验尸过程中最出人意料的发现,是当乔贝娜的头皮被揭开后,暴露出底下的又一处致命伤——头部右侧面积约为7英寸乘4英寸、若女人手掌般大小的一大片瘀血。颅骨骨裂的面积更大,长达8英寸半。脑膜层下出血的面积几乎覆盖了整个右半球,灰色的脑组织因重击而凹陷变形。

这两处致命之伤孰先孰后?时至今日仍难有定论,或者说各执一词。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两起事件中的任何一起都足以使小姑娘毙命。官方正式发布的死亡原因是:绞扼窒息,兼脑部重创。据约恩·梅尔博士的看法,因头部受伤而引起的出血量比正常状况下少。也就是说,如果没有窒息,而单是头上受到重击,脑部瘀积的血将会更多。梅尔博士因此而认定,小姑娘先被绞勒而窒息,当头部遭受打击时,她的心脏刚刚停止跳动,或者跳动得非常微弱。

这一争议的微妙之处在于,按照波德警署“内部凶手”的说法,如果帕茜或乔恩·蓝赛于盛怒之下误杀了乔贝娜,可能的情形只会是,用重物或利器砸伤头部,或者小姑娘失去平衡摔倒时,头部碰到某些尖硬的所在,如家具或窗台的凸角等。然后在制造假现场的过程中,用尼龙电缆线缠在她的脖子上。这显然与验尸结果,或法医约恩·梅尔博士的观点不符。

那么反过来,假定小姑娘被绞勒而窒息在先呢?很难想象天底下有哪位父母会用绞刑的方式处死自己的亲生女儿,这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犯罪现场的首次搜查持续进行了九天。

在地下室发现尸体的酒窖门外,那盒“韩国制造”画具周围的水泥地板上撒落着一些源自画笔笔杆的碎木屑。显而易见,画笔是在这里被折断的。由此也可以肯定地说,这儿是凶杀的第一现场,而非二楼乔贝娜的卧室。警方没有在蓝赛家中找到白色尼龙电缆线和黑胶布。

地下室模型火车房间里那扇被砸破的窗户低于室外的地面。室内窗户底下的墙上有一个黑色的鞋尖印,仿佛有人朝墙上踢了一脚,或是蹬着墙爬上或爬下。窗外的窗户井顶上有一个可移动的铁栅栏盖子。警方的搜查记录上说,没发现有人从该窗户出入的痕迹,因为窗台上薄薄的灰尘和窗户与铁栅栏之间的蜘蛛网仍原封未动。但后来波德地区检察长办公室聘请的著名侦探卢·史密特却认为这并非事实。办案人员根据他们的搜查结果断言,本案中没有外人强行进入的证据。然而,他们当时不曾公开的是,就在警方12月26日的报告上写着,蓝赛家一楼有一道门和几扇窗户没有从里面锁上。如果这是事实,则作案人完全没有强行进入的必要。

在厨房一只当作笔筒的瓷杯子里,办案人员找到了用于书写赎金索取信的黑色墨水笔。

在二楼小姑娘卧室的卫生间里,发现了被揉成一团的红色高领衫。据帕茜·蓝赛说,小姑娘在圣诞节晚上就是穿着这件衣服睡觉的。没有人知道谁替她换了衣服,也没有人知道这件红色高领衫怎么会到了它被发现的地方。

乔贝娜卧室的对面,螺旋楼梯的旁边是一排壁橱。其中一个壁橱的门敞开着,一包已启封的“尿不湿”半悬在架子上,很像是有人从里面取了尿布后还没来得及放好。

三楼蓝赛夫妇主卧室里的梳妆台上,搁着埃克赛斯公司将乔恩·蓝赛本年度的奖金以电子转账方式打入其银行账户的存根。118,117.50美元的数额赫然其上。

停在车库的一辆面包车的后厢里装满了蓝赛一家行将赴密执安和佛罗里达度假的行李,以及准备送给亲友们的圣诞礼物。

据说办案人员还在乔恩·蓝赛的书桌上看到一张乔贝娜给父亲的贺卡,上面写道:“送给您的最好礼物就是我自己。”警方当即便把这作为了乔恩对女儿性骚扰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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