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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嫁祸于人——罗森伯格间谍案(6)

鄂文·考夫曼:那1945年呢?

尤里乌斯·罗森伯格:一样……如果她真的在家里打过什么,一般就是我生意上的公务信函,或求职信,或者就是东城区国民自卫组织的一些文件,她在那里工作。

伊曼缪尔·布洛奇:你是否曾从戴维或鹭鸶·格林拉斯那里接受过什么材料,而后转交给俄国人或其他人?

尤里乌斯·罗森伯格:不曾。

鄂文·考夫曼:在那个时候,你是否认识任何俄国人?我说的俄国人,是指具有苏联国籍的人。

尤里乌斯·罗森伯格:您是说,苏联公民?

鄂文·考夫曼:正是。

尤里乌斯·罗森伯格:不,不认识。

鄂文·考夫曼:一个也不认识?

尤里乌斯·罗森伯格:一个也不认识。

又问到安排格林拉斯夫妇潜逃墨西哥一事,尤里乌斯说:

5月中旬,我不记得具体日子,一天上午,戴维来作坊里找我。我当时正在办公室。他说:“你出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我说:“戴维你瞧,我手头正忙着呢。你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吧。”他说:“不行,这事儿太重要了,咱们外边说去。”我就跟着他出去……戴维的原话是这样的:“尤里乌斯,你得给我弄2000美元,我现在就要。”我说:“戴维,你要的钱怎么付,咱们不是已经都讲好了吗?我还跟大卫·希恩借了钱,你都是知道的,这不,刚给他送过去了1000美元本金,现在手里一分不剩。你总不能愣从石头里抽血吧。我真的没钱……你要这么些钱干什么用?”他说:“别问那么多,给我钱就行了。”……他又说:“那你至少去大夫那里替我搞一张证明来,就说我,戴维,已经打过了预防天花的免疫针。顺便再问问去墨西哥还需要打些什么针。”……

话到此处,尤里乌斯再次被考夫曼法官打断:“在那个时候,你已经和戴维有过几次,用你自己的话说,‘激烈的争吵’,你们之间的关系不是那么融洽,对吧?”

“我们的关系也没紧张到剑拔弩张的程度,他毕竟是我妻子的弟弟。”

“但你们之间并不融洽,常有龃龉,是吗?”

“是,是有一些。”

“你能想象他为什么会在这种情形下来找你、求你帮忙,而不去找其他人?”

“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找到我。”

“你就没想过找一些人打听打听,或是请你妻子去问问她弟弟,他到底为什么会问你要钱?”

“那天晚上我回到家里就告诉了我妻子。我妻子说:‘怎么回事?难不成又是鹭鸶逼着戴维要钱?’我说:‘看着不太像。他可能闯了祸,但我不知道是什么祸。’当时我心里就一直在琢磨会不会是那件事——他告诉过我那年2月份,FBI的人找过他,关于在原子弹基地偷盗元素铀的事。我想大概是与那件事有关,或是与几年前鹭鸶和我那次谈话的内容有关……我就对依莎儿说:‘你兄弟可能真的犯了什么事,他看上去鬼鬼祟祟,挺奇怪的样子。我不是不想帮他,但我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帮。我们这段儿不怎么对付,你知道的。”

尤里乌斯回忆说,几天后,戴维要他去一趟。到了格林拉斯家,戴维带他到楼外一僻静处,说:“尤里乌斯,我捅了娄子。”戴维问他要几千美元,现金。“尤里乌斯,你现在就给我弄钱去,不然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我说:‘戴维,你这算什么?威胁还是勒索?’”

尤里乌斯形容戴维当时“情绪激动,眼露凶光,几乎完全不能控制自己”,尤里乌斯建议他回家冲个凉水澡,冷静冷静。“我害怕他会跟我动手,”尤里乌斯在法庭上说。后来依莎儿听说了这事也很担心,要尤里乌斯抽空再去格林拉斯家看看。

我第二天没去,第三天也没去。到了第四天,我去了。他们早晨刚起床,我记得坐在厨房的桌子旁边,鹭鸶对我说:“哈罗。”我进去看了他们的婴儿——我到他们的卧室里看了两个孩子。我注意到他们对我很冷淡。我不想当着鹭鸶谈那件事——我甚至不清楚她是否知道戴维遇到了麻烦。但我看着戴维若无其事的样子,好像并不急于跟我谈什么。我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戴维。

尤里乌斯马上纠正说,那是他最后一次跟戴维说话。这对姐夫和小舅子后来又在监狱里不期而遇,两个人都没向对方打招呼。不久狱方即安排戴维去了别的监押区。

“你能不能告诉法庭一个理由,随便什么理由,”考夫曼法官说,“为什么在戴维认识的这么多人中,他的兄弟,他的家人,他的朋友等等,他单单挑中了你,正如他所做的,正如你说他所做的,威胁你说如果你不给钱他就会翻脸不认人?”

“因为他觉得我欠了他的钱——他从我们合伙的生意中退出时,要求按公司财产折价的三分之一付给他现金。我猜那就是他追着我要钱的原因。”

但很多罗森伯格夫妇的支持者们认为,戴维敢明目张胆地讹诈尤里乌斯是因为他知道尤里乌斯是共产党员。以当时的大环境,要诬陷一个共产党员还不是易如反掌,一告一个准儿?

那天中午休庭的时候,人们听到了一则新闻:原助理国务卿奥格尔·黑斯在为自己的案子反复上诉均被驳回后,已于头一天,1951年5月22日,星期四,自动到宾夕法尼亚州路易斯堡的联邦监狱服刑。在那里,这位昔日国务院的高官变成了一个数字,或代码——第19137号(囚犯)。同时,奥格尔·黑斯的律师执照被永久性吊销。

午饭后回到法庭,伊曼缪尔·布洛奇请尤里乌斯讲一讲1950年6月16日上午,FBI官员找他谈话的情况:

我和我妻子进到卫生间,问她:“你觉得我应该跟他们谈话吗?”她说:“如果戴维真的闯了祸,而你相信你有可能帮他,就和他们谈谈不妨。”

尤里乌斯说,他一开始表现得相当合作,直到官员们亮出了找他的真正目的——戴维“暗示”他也是间谍:

我说:“不可能!”我说:“叫戴维·格林拉斯出来。”我当时并不知道他在哪儿,只知道他被带走了就再没有回来。他们也不告诉我。我说:“你们带他来这儿,让我和他当面锣对面鼓,看他怎么说。”他们说:“我们要是把他带来这儿,你怎么着?”我说:“我就敢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撒谎’,因为那根本就不是事实。”

鄂文·希普尔代表公诉方交叉取证:“尤里乌斯,你明知戴维有过从军队中偷窃的想法,为什么还会在战后跟他合伙做生意?”

“戴维是这样的人,他经常把一些想法挂在嘴边儿,但并不会真正去做。他容易头脑发热,想到什么顺嘴就溜出来了。我当时并不知道他是否真的偷过什么,还是只说说而已。”

“6月16日,FBI找你谈话时,你是否向他们反映了这一情况?”

“他们没问。”

“难道你不认为你应该主动报告?”

“怎么说呢?”尤里乌斯斟酌着,“当你的一个家庭成员遇到了麻烦,希普尔先生,你不会想到对他落井下石吧?”

“所以,在那个时候,你是在保护他?”法官鄂文·考夫曼插言。

“我当时并不知道他为什么被带走,法官大人。我只是怀疑可能是因为他偷了铀。”

“所以至少在这一点上,你准备保护他?”

“我并不想在任何方面伤害他。”

“我的问题是,你是否打算保护他?”法官加重了语气。

“怎么说呢?以我之见,当一个人遇到麻烦时,他的家人至少应该做一件事,那就是站在他的一边,支持他,而不管他遇到的是什么样的麻烦。”

鄂文·希普尔转换题目——你那天说苏联怎么怎么好,你是从哪儿听来的?还有,你说“那里的老百姓生活得到了很大的改善和提高”,哪篇报纸上这么写的?

“各种各样的报纸。”

“你是指,《劳工日报》?”即美国共产党中央机关报,那曾经是一份合法刊物。

“《纽约时报》有时候也登。”

“还有其他报纸?”

“是的。”

“比如——?”

“《先驱者论坛》,《世界电讯报》。”

“《华尔街日报》,或许还有?”

“不,我从不读《华尔街日报》。”

话题又转回到戴维身上——所以,1948年,戴维到普拉地技工学校上夜校,误了你们机械作坊里的工,那就是你们关系恶化的开端?

“我们经常为生意上的事情争吵。”

“你把这事告诉了鹭鸶,她怎么说?”公诉人问。这可给了尤里乌斯一个出恶气的机会。

她说我净占戴维的便宜,说我拿他当打杂的下人使,当工人使,而不是合伙人。事实上,我们争论的绝大部分是关于戴维的技术能力,有一段时间,我们甚至不得不花钱雇一位专门带他的师傅。当然了,他心里很不服气,隔三差五地找我闹:“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觉,尤里乌斯?我得给我自己的工人打工?”我对他说:“如果你总出次品,让大家伙儿跟着你一块儿赔钱,你又没本事管理工人,那我们这生意就干脆别做了。”

容我顺便告诉你一句,希普尔先生,所有这些矛盾,关于次品,关于他上夜校,等等等等,主要都是鹭鸶在背后教唆操纵的。所有这些事端都是由她挑起的。

最后,鄂文·希普尔问到戴维威胁尤里乌斯的事:

鄂文·希普尔:他有没有说如果你弄不到钱,他会怎么样?你前两天说过他勒索你。

尤里乌斯·罗森伯格:是的,假如有人这么跟我说话,我就认为他是在勒索。

鄂文·希普尔:他有没有具体地说明他会做什么?

尤里乌斯·罗森伯格:没有。

鄂文·希普尔:他有没有说他会向当局告发你,说你跟他一起盗窃原子弹机密?

尤里乌斯·罗森伯格:没有。

鄂文·希普尔:但你是否觉得,其实他当时心里就是那么想的?

尤里乌斯·罗森伯格:我怎么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鄂文·希普尔:那你说“勒索”到底是什么意思?

尤里乌斯·罗森伯格:他可能会给我当胸一拳,或揍我一顿。

鄂文·考夫曼法官:1950年6月,当FBI官员找你谈话时,你是否向他们报告过戴维威胁你?

尤里乌斯·罗森伯格:没有,先生。

鄂文·考夫曼:为什么没有?

尤里乌斯·罗森伯格:正如我前面说过的,我决不会告发我妻子的弟弟。不管他犯了什么王法,那是他自己的事。他是否打算交代,也是他自己的事。我犯不着跟他作对,而且,我什么都不知道。

3月26日下午,尤里乌斯作证完毕时已天色向晚,但被告方还是决定利用最后的一点时间传唤依莎儿·罗森伯格。数月的铁窗生涯使得依莎儿的病体越发孱弱。她在证人席上不住地咳嗽,几乎是每讲两句话就要喘一阵。

和她的丈夫一样,依莎儿全盘否认起诉书上的指控,并不断援引宪法修正案第五款保持沉默。

依莎儿说,1944年下半年和差不多整个1945年,即所谓“原子弹间谍案”发生的时间段里,她和她的大儿子迈可一直在生病,以此暗示她根本没有精力从事间谍活动。

谈到罗森伯格家的家具时,依莎儿说,大部分是一些朋友离开纽约时留下的。至于那张小型折叠桌,应该是在1944或1945年,尤里乌斯从梦西商店买来的。依莎儿还记得,当时正是大甩卖,一张桌子售价20或22美元,比平时便宜一半还多。

依莎儿的作证自然避不开打字机一节。她说那机器是在她18岁那年,从一位演员手里买来的二手货。后来谈恋爱时没少给尤里乌斯打大学里的论文。结婚以后,又打过丈夫工作上的文件信函等等。但是,她从来没打过戴维送来的谍报资料。

法官鄂文·考夫曼仍是念念不忘追究被告人的政治身份——

“你知不知道1945年初陆军部对尤里乌斯·罗森伯格的调查?”

“知道。”

“……所以,他被开除公职是因为他是共产党员?”

“请允许我拒绝回答这个问题,法官大人。”

然后是关于戴维的问题。你是否曾让鹭鸶劝说戴维做特工?你丈夫是否知道戴维工作的地点是原子弹基地?在1944年底或1945年初,你是否听见尤里乌斯向格林拉斯夫妇讲述原子弹?你是否知道他认为应该将这些军事情报交给俄国人?……

不。不清楚。没有。不知道……以及——不错,我们家有不少果冻盒子,因为孩子们特爱吃,但我从没听说过拿果冻盒子做接头暗号的事。不,在1944或1945年,我们从没给过我弟弟和弟媳钱,也没在家里烧过什么特务手稿。是的,我很爱戴维,他打小就喜欢跟着我,长大以后还是很孩子气,做生意赔了钱就一直不开心。不,我不认识安纳托里·雅可夫列夫,或哈里·哥德,或克劳司·伏契斯,或伊丽莎白·本特利……

最后谈到1950年5月,戴维问尤里乌斯要钱:

我对我丈夫说:“有没有搞错啊,问我们要钱?他难道不知道我们家的经济状况?你有没有对他说我们根本就不可能给他钱?”我记得我还说了些诸如“假如鹭鸶老这么变着法儿地逼他,非得又逼出一次‘心理休克’,就跟去年冬天一样”。

戴维被捕以后:

我说:“鹭鸶,请你跟我说实话,你和戴维是不是做了什么违法的事?”一开始她有些犹豫,所以我又说,为了鼓励(咳嗽),为了鼓励她,“你知道我对戴维的感情,你知道我一向很疼他。你也知道我对你的感情。当然我承认,我有时候认为,你们两个人有些不识好歹,不很懂得知恩图报,特别是去年发生的那些事。不过,现在不是纠缠这些个人恩怨的时候。我希望你能明白,即使你们真的做了那些事,即使戴维真的惹了祸,我对你们的感情还是会一如既往。我将尽我所能地帮助你们,和你们共渡难关。但是,我是他的姐姐,我有权利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说:“你这莫名其妙的一大套都说到哪儿去了。我们真的没事儿,我们什么也没做。我们已经请了律师,事情迟早会水落石出的,因为我们并没有做任何违法的事。请你相信我们。”

我只好又说:“我不知道应该相信你们什么,那些供词都登在报纸上了。就我对戴维的了解,说实话,我真的很担心。我要你原原本本地告诉我。”

她说:“我已经原原本本地告诉你了,我说的话都是事实。真的,我们俩绝对没有做违法的事。”

首席公诉人捧着一大本业已装订成册的法庭记录,那是1950年8月7日和11日,依莎儿被捕前在大陪审团听证时证词。鄂文·希普尔告诉法庭,在本次庭审中,依莎儿回答了一些她在七个月前拒绝回答的问题。为什么?据这位检察官分析,当时的“拒绝回答”显然是因为其答案将会于她不利,现在又回答了,说明经过长时间的深思熟虑,被告编造出了一整套天衣无缝的谎言。

依莎儿诚实地说,在大陪审团作证时,她的丈夫和弟弟都刚刚被捕。她知道戴维陷害了尤里乌斯。有消息说,戴维还准备陷害她,所以她不知所措。

依莎儿最后告诉陪审团,她的这两次作证中有一点是相同的:“那时候,我不相信自己有罪。现在,我依然不相信自己有罪。”

本案联合被告之一的摩顿·索贝尔接受了其律师爱德华·康茨的建议,不出庭为自己辩护。

被告方传唤的其他证人中还有一位梦西商店店员托马斯·C·凯利。他说该店的售货记录只保存四年,假如罗森伯格夫妇真是在1944或1945年买下的那张小型折叠桌,他们实难提供证明。

被告方听证结束后,公诉方又补传了几位证人。

爱维琳·卡克斯曾是罗森伯格家的保姆兼管家,她说1945年,她看见罗森伯格家的客厅里摆了一张崭新的小折叠桌,依莎儿对她说那是尤里乌斯的一位朋友送的。爱维琳不记得桌面上是不是有三个眼儿。

最后出庭的是本杰明·希奈德尔,职业摄影师,自己开了一爿小相馆。事实上,FBI是在本案开庭以后才找到本杰明,他们给他看罗森伯格夫妇的照片,本杰明认出了尤里乌斯,却不记得依莎儿,不过他说,那男人当时是跟一个女人和两个孩子一起来相馆的。应公诉方的要求,FBI在尤里乌斯和依莎儿作证时将本杰明带进法庭,这一次,摄影师说他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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