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世界上有那么多的人,但不至于拥堵在一两条路上,因为他们人各有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交友也是这样。
朋友有很多种。有的朋友像大地一样无私,毫不保留地对万物施以恩惠,这种友情是不计回报的;有的朋友像大海一样宽广,他们可以帮我们排除烦恼,这种友情是热情而博大的。结交不同类型的朋友,等于打开不同世界的窗户,我们的生活也会因此更加丰富多彩。
1.交友之道(节选)
于丹
于丹,女,1965年出生。北京师范大学教授,中国古代文学硕士、影视学博士。2006年在中央电视台《百家讲坛》解读《论语》、《庄子》,深受观众欢迎。著有《于丹<论语>心得》、《于丹<庄子>心得》、《形象品牌竞争力》等。
一个人有什么样的朋友,直接反映着他的为人。
要了解一个人,你只要观察他的社交圈子就够了,从中可以看到他的价值取向。这就是我们经常说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人们常说“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朋友在一个人的社会活动中无疑是非常重要的。朋友像一本书,通过他可以打开整个世界。
但是朋友有好坏之分。良朋益友可以给你带来很多帮助,恶朋佞友却会给你带来许多麻烦,甚至引你走上邪路。因此,选择朋友就显得非常重要。
那么,什么样的朋友是好朋友?什么样的朋友是不好的朋友?怎样才能交上好的朋友呢?
《论语》里面给出了答案。
益者三友
孔夫子非常看重一个人在成长过程中朋友的作用。
孔子教育自己的学生要交好的朋友,不要结交不好的朋友。
他说,这个世界上对自己有帮助的有三种好朋友,就是所谓“益者三友”,是友直、友谅、友多闻。
第一,友直。直,指的是正直。
这种朋友为人真诚,坦荡,刚正不阿,有一种朗朗人格,没有一丝谄媚之色。他的人格可以影响你的人格。他可以在你怯懦的时候给你勇气,也可以在你犹豫不决的时候给你答案。所以这是一种好朋友。
第二,友谅。《说文解字》说:“谅,信也。”信,就是诚实。
这种朋友为人诚恳,不作伪。与这样的朋友交往,我们内心是妥帖的、安稳的,我们的精神能得到一种净化和升华。
第三,友多闻。这种朋友见闻广博,用今天的话说就是知识面宽。
在孔子生活的先秦时代,不像我们今天有电脑,有网络,有这么发达的资讯,有各种形式的媒体。那个时候的人要想广泛视听怎么办呢?最简单的一个办法就是结交一个广见博闻的好朋友,让他所读的书,让那些间接经验转化成你的直接经验。
当你在一些问题上感到犹豫彷徨,难以决断时,不妨到朋友那里,也许他广博的见闻可以帮助你作出选择。
结交一个多闻的朋友,就像拥有了一本厚厚的百科辞典,我们总能从他的经验里面,得到对自己有益的借鉴。
《论语》中的益者三友,就是正直的朋友、诚实的朋友,广见博识的朋友。
损者三友
孔夫子说,还有三种坏朋友,叫做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有这三者“损矣”。这损者三友,是三种什么人呢?
首先是友便辟,这种朋友指的是专门喜欢谄媚逢迎、溜须拍马的人。
我们在生活中经常会碰到这样的人,你的什么话,他都会说“太精彩了”;你做的任何事情,他都会说“太棒了”。他从来不会对你说半个“不”字,反而会顺着你的思路、接着你的话茬儿,称赞你,夸奖你。
这种人特别会察言观色,见风使舵,细心体会你的心情,以免违逆了你的心意。
“友便辟”和“友直”正好相反,这种人毫无正直诚实之心,没有是非原则。他们的原则就是让你高兴,以便从中得利。
大家还记得电视剧《铁齿铜牙纪晓岚》里面的大奸臣和珅吗?他对乾隆皇帝百般逢迎,奴颜谄媚,几乎无所不用其极。这就是一个典型的“便辟”之人。
孔夫子说,和这种人交朋友,太有害无益啦!
为什么?和这种人交朋友,你会感到特别舒服、愉快,就像电视剧里乾隆皇帝一样,明知道和珅贪赃枉法,却还是离不开他。
但是,好话听多了,马屁拍得舒心了,头脑就该发昏了,自我就会恶性膨胀,盲目自大,目中无人,失去了基本的自省能力,那离招致灾难也就不远了。
这种朋友,就是心灵的慢性毒药。
第二种叫友善柔。这种人是典型的“两面派”。
他们与着你的面,永远是和颜悦色、满面春风,恭维你,奉承你,就是孔子说的“巧言令色”。但是,在背后呢,会传播谣言,恶意诽谤。
我们经常会听到这样的控诉:我的这个朋友长得那么和善,言语那么温和,行为那么体贴,我把他当做最亲密的朋友,真心地帮助他,还和他掏心窝子地诉说自己内心的秘密。可是,他却背着我,利用我对他的信任,谋取私利,还散布我的谣言,传扬我的隐私,败坏我的人格。当我当面质问他的时候,他又矢口否认,装出一副老好人受委屈的样子。
这种人虚假伪善,与“谅”所指的诚信坦荡正好相反。
他们是真正的小人,是那种心理阴暗的人。
但是,这种人往往会装扮出一副善良面孔。由于他内心有所企图,所以他对人的热情,比那些没有企图的人可能要高好几十倍。所以,你要是一不小心被这种人利用的话,你就给自己套上了枷锁。如果你不付出惨痛的代价,这个朋友是不会放过你的。这是在考验我们自己的眼光,考验我们知人论世的能力。
第三种叫友便佞。便佞,指的就是言过其实、夸夸其谈的人,就是老百姓说的“光会耍嘴皮子”的人。
这种人生就一副伶牙俐齿,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没有他不懂得的道理,说起话来,滔滔不绝,气势逼人,不由得人不相信。可实际上呢,除了一张好嘴,别的什么也没有。
这种人又和上面讲的“多闻”有鲜明的区别,就是没有真才实学。便佞之人便是巧舌如簧却腹内空空的人。
孔夫子从来就非常反感花言巧语的人。君子应该少说话,多做事。他最看重的,不是一个人说了什么,而是一个人做了什么。
当然,在现代社会,人们的价值观有了一定的变化,有真才实学的人,如果口才太过于笨拙,不善于表达自己,也会给自己的职业和人生带来一些障碍。
但是,如果只会言语,没有真功夫,那种危害比前者要可怕得多。
《论语》中的损者三友,就是谄媚拍马的朋友,两面派的朋友,还有那些夸夸其谈的朋友。这样的朋友可千万不能交,否则我们将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2.了解你的朋友
(台湾)余光中
余光中,1928年生于南京,祖藉福建。台湾诗人与散文家。先后任教于台湾、香港多所大学。著有诗集《舟子的悲歌》、《白玉苦瓜》,散文集《左手的缪思》等各10余部,另外还有评论集《掌上雨》等。
一个人命里不见得有太太或丈夫,但绝对不可没有朋友。即使是荒岛上的鲁滨孙,也不免需要一个“星期五”一个人不能选择父母,但是除了鲁滨逊之外,每个人都可以选择自己的朋友。照说选来的东西,应该符合自己的理想才对,但事实又不尽然。你选别人,别人也选你。被选,是一种荣誉,但不一定是一件乐事。来摁你门铃的人很多,岂能人人都令你“喜出望外”呢?大致说来,摁铃的人可以分为下列四型:
第一型,高级而有趣。这种朋友理想是理想,只是可遇不可求。世界上高级的人很多,有趣的人也很多,又高级又有趣的人却少之又少。高级的人使人尊敬,有趣的人使人喜欢,又高级又有趣的人,使人敬而不畏,亲而不狎,交接愈久,芬芳愈醇。譬如新鲜的水果,不但甘美可口,而且富于营养,可谓一举两得。朋友是自己的镜子。一个人有了这样的朋友,自己的境界也低不到哪里去。东坡先生杖履所至,几曾出现过低级而无趣的俗物呢?
第二型,高级而无趣。这种人大概就是古人所谓的诤友,甚至是畏友了。这种朋友,有的知识丰富,有的人格高超,有的“品学兼优”,像个模范生,可惜美中不足,都缺乏那么一点儿幽默感,活泼不起来。你总觉得,他身上有那么一个窍没有打通,因此无法豁然,具备充分的现实感。跟他交谈,既不像打球那样,你来我往,此呼彼应,也不像滚雪球那样,把一个有趣的话题越滚越大。精力过人的一类,只管自己发球,不管你接不接得住。消极的一类则以逸待劳,难得接你一球两球。
无论对手是消极还是积极,总之该你捡球,你不捡球,这场球是别想打下去的。这种畏友的遗憾,在于趣味太窄,所以跟你的“接触面”广不起来。天下之大,他从城南到城北来找你的目的,只在讨论“死亡在法国现代小说中的特殊意义”。为这种畏友捡一晚上的球,疲劳是可以想见的。这样的友谊有点儿像吃药,太苦了一点儿。
第三型,低级而有趣。这种朋友极富娱乐价值,说笑话,他最黄;说故事,他最像;消息,他最灵通;关系,他最广阔;好去处,他都去过;坏主意,他都打过。世界上任何话题他都接得下去,至于怎么接法,就不用你操心了。他的全部学问,就在不让外行人听出他没学问。至于内行人,世界上有多少内行人呢?所以他的马脚在许多客厅和餐厅里跑来跑去,并不怎么露眼。这种人最会说话,餐桌上有了他,一定宾主尽欢,大家喝进去的美酒还不如听进去的美言那么“沁人心脾”。会议上有了他,再空洞的会议也会显得主题正确,内容充沛,没有白开。如果说,第二型的朋友拥有世界上全部的学问,独缺常识,那么这一型的朋友则恰恰相反,拥有世界上全部的常识,独缺学问。照说低级的人有趣味,岂非低级趣味,你竟能与他同乐,岂非也有低级趣味之嫌?不过人性是广阔的,谁能保证自己毫无此种不良的成分呢?如果要你做鲁滨孙,你会选第三型还是第二型的朋友做“星期五”呢?
第四型,低级而无趣。这种朋友,跟第一型的朋友一样少,或者几率相当之低。这种人当然自有一套价值标准,非但不会承认自己低级而无趣,恐怕还自以为又高级又有趣呢?否则,余不欲与之同乐矣。
3.交友之情
易中天
易中天,1947年出生,湖南长沙人。现任厦门大学人文学院教授,长期从事文学、美学、历史学等多学科研究,著有《<文心雕龙>美学思想论稿》、《艺术人类学》等著作,近年出版了《闲话中国人》、《中国的男人和女人》、《读城记》、《品人录》、《帝国的惆怅》、《品三国》等随笔体学术著作。中央电视台《百家讲坛》讲座专家。
交朋友,要讲“交情”。
交情有深有浅。交情深的是“深交”,交情浅的却不叫“浅交”,而叫“一面之交”。中国人讲“情面”。见了面,就有情。但毕竟“只见过一面”,交情尚浅,虽然也可以托人情,但往往不大好开口,也不能重托,除非是“一见如故”。“故”就是见面很多、变往很久的意思,又叫故人、故友、故旧、故知,如老同学、老同事、老战友、老邻居。老则深,深则入。即使不能“深入”,“老”本身也是面子,总比“一面之交”来头大。
的确,中国人的交情,一般是与交往时间的长短成正比的。因为“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而交情一如美酒,越陈越醇。没有经过时间考验的交情,总让人觉得不那么“靠得住”,也难以产生恋恋不舍的“恋情”。故民谚曰:“衣服是新的好,朋友是老的好”;“新婚情烈,旧友情深”。友情不同于亲情,亲情是天然的,比如自己生的孩子,自然疼爱;友情则是慢慢建立起来的,要靠“积累”。积累则厚,厚则深,叫做“深厚”;不积累则薄,薄则浅,叫做“浅薄”。浅薄的人,胸无城府。表现在交往上,一是“多言”,夸夸其谈,自我炫耀;二是“泛交”,轻诺寡信,不知自重。真正的友谊,应该是“面淡如水,心甘如饴”,就像真正的学问和艺术一样,“看似平淡最奇崛,成如容易却艰辛”,厚积而薄发。
交情虽然以“老”的好,但“故旧”并不一定就是“深交”。反倒是口口声声宣称自己与某某要人是“老交情”者,其交情往往可疑,就像时下某些“青年学人”,专好卖弄古怪涩口的新名词,新概念,把文章写得谁也看不懂,不过是以其艰深饰其浅薄而已。交情老,只不过意味着面子大。“老交情”有事来请帮忙,那么,“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交往多年”的面子上,也不能不有所“照顾”,当然也可能只不过“面”上敷衍,这就全看交情的深浅和事情的难易了。从这个角度讲,“故交”也不一定靠得住。
真正的“深交”,是“知交”,即“知心之交”。要结知交,第一要“诚”,即以诚相待,“我无尔诈,尔无我虞”;第二要“忠”,即忠于友谊,“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第三要“信”,即恪守信义,“言必信,行必果”;第四要“权”,即通达权变,“不拘泥,不苟且”。四者之中,“权”最难。孔子说:“可与共学,未可与适道;可与适道,未可与立;可与立,未可与权。”也就是说,一般人,我们可以和他“同学”,但未必“同道”。因为道路可选择,各人选择的人生道路,未必都一样。可以和他“同道”,但未必“同志”。因为选择人生道路的动机、目的、志向并不一定相同,虽然走在同一人生道路上,说不定只是“同路人”,没准什么时候还要分手;可以和他“同志”,也未必“同权”。因为志是方向,叫“志向”;权是便宜,叫“权宜”。大彻大悟之人,为了最终实现道与志,有时不得不略作变通,以为权宜。但这很容易被误认为是不忠诚,或不诚信,一旦起疑,也就不再“同心”,所以,非得真正的知交,才可与之同权;而一旦同权,也就真是“将心比心,以心换心”了。
或由此可见,结交“知心朋友”,真是其难无比,故云“人生得一知己足矣”。许多人终其一生,也难得一知己。但是,有一种朋友,虽不一定知己、知心,却最可依赖,这就是“患难之交”,即“同生死,共患难”的人。或是在战场上,救过自己的命;或是在受害时,掩护或救援过自己;或是在危难时,和自己同心协力,共渡难关。这种经历了生死患难考验的朋友,将是最忠实的朋友,是刀架在脖子上都不会反悔的朋友,所以又叫“刎颈之交”。道理也很简单——真正的友谊是超功利的。
生死患难,功名利禄,最能鉴定友谊的真假和交情的深浅。司马迁在《史记·汲郑列传》的赞语中说,有个姓翟的下邽人,起先当廷尉(最高司法官)时,宾客来往极盛,把大门都塞住了,罢官以后,则大门外可以张设捕捉鸟雀的网罗(“门可罗雀”一词即出于此)。后来,翟公又当了廷尉,宾客们又准备前往翟府交结,翟老先生便在门上用大字写下一句话:“一死一生,乃知交情;一贫一富,乃知交态;一贵一贱,交情乃见”,说得真是再透彻也没有了。
4.朋友种种
高晓声
高晓声,(1928~1999)当代作家。江苏武进人。出版《李顺大造屋》、《七九小说集》、《高晓声八一小说集》、《陈奂生》、《觅》、《新娘没有来》等小说集与长篇小说《青天在上》、《陈奂生上城出国记》等。部分作品被译成多国文字。
朋友不可无。有了呢,也往往啰唆。不啰唆的朋友极难得,所以极可贵。
有句话说得挺理直气壮的,叫做“谁人背后无人说,哪个人前不说人”!这倒挑明了一种普遍的人际关系。好像每个人都会陷进这无可奈何的境况中去,却又都可以用这句话来劝谕别人或宽慰自己不必尴尬。朋友之间,也往往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