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女警察把母亲搀走了。廖晓云犹如掉进冰窖似的，浑身冷得发抖。她紧绷着脸往看守所外边走，腿沉得迈步困难。雨伞没有撑开，任夹杂着冷子冰雹的雪水打在脸上，打湿心灵。她的嘴角微微下垂，欲哭无泪。
郑锐老远看见廖晓云迎着风雪朝这边走来，跳下车迎了过去，两个人在慢慢靠近。郑锐一个健步冲上去，将廖晓云紧紧地搂在怀里，发觉她浑身颤抖，眼神里透着孤独无助。他拥着她朝车跟前走：“有郑锐哥在呢，你别太难受了。”话音落，廖晓云哇的一声哭了。
这时，廖大勇也来探视母亲，车刚停到看守所门口，一眼看见妹妹和郑锐抱在一起……欧阳秋童的问题可不像明如镜的问题那么简单，张志林做的跟明如镜承认的完全一致，也就给办案人员减少了许多麻烦。欧阳秋童不同，说一千道一万，自己没干过的事，死活不认账，自从被“双规”那天起，始终很理智，思路很清晰，不哭不叫不喊冤，不卑不充的。再问都是回答那几句话，说她从未干过任何违法乱纪的事，让她最揪心的是那批药物中毒病人的预后会不会留下后遗症。这倒让办案人员多了几分敬意。鉴于她的案子特殊，上边有话，任何人不得探视。所以，钟国庆来了，照样不给面子。
欧阳秋童被“双规”的地方是与看守所一墙之隔的公安招待所，其实是不对外营业的。只有一层可以相互走动，二层以上是被禁止的。别看那座四层小楼不起眼，但只要走进二层以上，你就会发现那是另一个世界，是限制人身自由的世界，是仅次于看守所的世界。照样有铁门铁栅栏，照样有武装警察把门防守，照样切断同外界的一切联络，照样不能见任何想见的人。明如镜就是在这里把问题交待清楚之后，走出了这扇铁门，又走进了看守所的那扇铁门的。武秘书也是。如今，欧阳秋童仍被困在里边，直困得外边的人心急火燎。
这天，钟国庆虽说没有亲眼见到欧阳秋童，但还是有收获的。
钟国庆出了公安招待所的门就给院党委书记姜海峰挂了电话，说让姜书记在办公室等候，有情况见面通报。
放下电话，姜海峰的心就吊在嗓子眼儿了，急得他在屋里转来转去的，不足二十分钟，光看表的次数就不计其数，额头手心都津出汗水，索性推开北边的窗户，瑟瑟寒风裹挟的寒意毫不客气地冲了进来。他打了个寒战，依然迎风站着。
一见面，姜海峰紧握着钟国庆的手，说终于有欧阳院长的消息了！接连声的催促道：“欧阳院长怎么样？她的精神状态还好吗？”一连串的问题急等着答案。钟国庆说，死缠活磨也不让见面，好在那里有一位铁杆朋友。听朋友说，欧阳秋童是好样的，在她脸上竟然读不到任何悲观的东西，还是那么高贵典雅，举手投足一如平常。一个人有良好的心理承受能力，是上得了天堂，也下得了地狱的。钦佩的神情荡漾在脸上：“依我看，秋童的坚强是被泪水冶炼出来的呀！她经受那么多委屈，到现在为止，她的案子也没有个所以然啊。”他拉开门看看外边没人，又将门闭上了，问王灵丫有没有异常举动。姜海峰说暂时没有。还说王灵丫工作热情高涨，大会小会她都慷慨激昂，振振有词，大讲纠风治院方略，大讲整顿措施，职工们次次都给她以热烈的掌声，群众威信不低。
“秋童暗示你有重要东西？”钟国庆向门口警惕地扫了一眼问。姜海峰点头说是的。又说：“这几天我反复理顺线索，核对材料，初步可以认定欧阳院长留下的东西至关重要。一旦彻底弄清事实，这一枚枚炸弹就会有山崩地裂的威力。咱就看谁能笑到最后吧。”
“王灵丫和郑锐有重大嫌疑，对吧？”钟国庆说：“郑锐之所以没被‘双规’，还不是因为他背景复杂。”他握紧拳头时，十个手指的关节咔嚓咔嚓作响。
“看来，我们的看法一致。”姜海峰说：“再狡猾的狐狸也会有露出马脚的时候。更何况他们搞的都是大头买卖，哪一笔都让人触目惊心。如果情况属实，够他们受的！我们的目的不仅仅是救出无辜的欧阳院长，更是要捍卫法律的尊严，不能让真正的罪犯逍遥法外。”他在屋里转了一圈，掏出烟点上。
“依我看，必要时，必须请求司法机关介人了。”钟国庆强调说。
姜海峰说，他正是这个意思。
这时，他俩都听到王灵丫跟人打着招呼朝这边走来。姜海峰有意去开门，恰好王灵丫说要敲门呢，笑声犹如银铃般清脆悦耳。她先问钟国庆好。钟国庆说大家都好。
王灵丫笑得灿如花朵，说还是姜书记有办法，医院各项工作突飞猛进且不讲，单就做思想工作有自己独特的一套办法，也是一般人学三年也学不来的。她收敛了笑容：“噢，姜书记，我是来跟您商量商量，怎么向厅里起草纠风治理专项任务完成情况的报告的。”
“怎么，打算收兵？”姜海峰问。
“是的。”王灵丫说：“厅里梁书记的意思，让尽快把结果报上去，以不影响咱系统的统一布置。你知道的，我们医院已经落后了，总不能继续掉队吧。”
“那，你的基本思路是什么？”姜海峰问。
“在上级领导的亲切关怀下，全院职工经过认真细致的自査和有关部门抽査，我院行业不正之风得到充分遏制，职工队伍进一步纯洁，医院形象越来越好。”王灵丫的语流速度适中，抑扬顿挫恰到好处，音色音准进人佳境。
“好啊，”姜海峰说：“王院长不愧是女中豪杰，巾帼精英。佩服，佩服啊！有你这么一位出色的女院长配合工作，我这个院党委书记可就省了不少心呐。我看这样好了，就按照你的总体思路往下进行，尽快草拟我们医院治理纠风工作已完成任务的汇报材料。”
“如果方便的话，也请给我提供一份成稿，以便我详尽报道全省纠风治理，特别是纠正医药购销中不正之风的成果。”
钟国庆的态度是看不出任何破绽的。
“没问题。”王灵丫答应爽快，心中窃喜。倘若真能像钟大记者讲的，通过媒体把省人民医院纠风治理取得的成绩报道出去，谁还会追究成绩背后的故事呢。那时，或许天下太平，相安无事。欧阳秋童的案子才会有个死结，就让她的冤魂随风飘逝吧。姜海峰那个严丝合缝的铁皮柜让王灵丫刚刚浮起的得意滋味又潜回心底。娘的，那里边究竟锁没锁秘密？锁了多少秘密？王灵丫又瞟了一眼铁皮柜，是居心叵测的一瞟，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一瞟，也是心有余季的一瞟。
“还好。”姜海峰觉察到王灵丫的目光扫视了那个铁皮柜，就说：“我们医院职工队伍的素质挺高啊，别看平时发生一些小磨擦，但在关键事情上都是以医院整体利益为重，以维护医院的社会形象为重。这方面，可以从纠风治理成绩中窥一斑而见全豹啊。”他把目光投向钟国庆，又投向王灵丫，接着说：“我们王院长虽然接管纠风治理任务时间不长，但她能够沉下去，扎扎实实地调查摸底，一一进行排查。很短时间，已经将这项任务完成了。希望钟大记者能扶持扶持我们医院，做一些有分量的正面报道，也算是为树立我们医院良好形象尽一份心吧。”
钟国庆答应得爽快，还说他正有这个意思。
突然，走廊里乱哄哄的。单芳芳挨个敲门，把人们都惊动了。单芳芳嚷着要见姜书记，说有天大的秘密要对大官讲。人们给单芳芳引路，告诉她姜书记在办公室。门是王灵丫抢先开的，来不及反应，单芳芳已经闯了进来，先是冲着王灵丫一愣，是那种思维短路的感觉，是没有心理准备的感觉。很快，单芳芳反应过来了，发出类似狼叫的声音，扑上去就抓王灵丫的脸，眼看着抓出几条血痕。钟国庆给姜海峰一个眼神，意思是拉住单芳芳，以不至于让外人产生怀疑。不然人们会纳闷，怎么会允许一个半疯的人攻击副院长，而我们却无动于衷。几乎同时，钟国庆和姜海峰将喘着粗气的单芳芳控制住了。单芳芳仰天大笑，接着伸长脖子瞪着眼睛喊道：“我要见大官啊！”又发出狼一样的嚎叫。
姜海峰和风细雨般的说他就是医院最大的官。单芳芳拼命挣扎又要厮打王灵丫，还是被钟国庆给拉住了。王灵丫擦拭脸上的血痕，指责钟国庆和姜海峰两个大男人不该对单芳芳用力过猛，说单芳芳是个弱不禁风的病人，让他俩手下留情。谁知，单芳芳“呸”的一声，将口水吐在王灵丫脸上，怒骂王灵丫不是好人，是披着人皮的狼。她将恐慌的目光扫过所有人的脸，又说：“你们都给我作证啊，欧阳院长不是我害的啊……”她的哭声像是嘶鸣，像是疯嚎。
姜海峰觉得单芳芳要说的大家已经明白，便附在王灵丫耳边，说别让单芳芳在这里说疯话了，影响不好，得快把王灵駿找来，不然单芳芳谁的话也不会听的。王灵丫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心说：可有机会退场了。她转身进了姜海峰平时休息室的套间。这样既可以摆脱眼前尴尬局面，又秘密性很强。于是，她拨通了弟弟的电话，王灵骏说他正在科里盘账。王灵丫说叫他快上来将单芳芳弄回去：“你给我听着，要想办法让那个疯子少说话！”
此时，王灵丫那张精美的脸已面目全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