倡导改革徐总筹划哺红苑
注重实际专家情抒宰相垴
龙城文物局过去是个不被人重视的单位。自成立起来一直就是个二级局归属文化局，局长享受副县待遇。这几年来，由于收藏热的推动，文物局逐步得到重视，其身份也由二级局变为一级局，同文化局平起平坐了。
文物局办公室设在过去的文物研究所院内，而文研所则在前几年搬迁到了离市区较远的地方。文物局办公室是-个老式庭院，旧为清代名宦曾国荃的住宅。坐北向南占地十亩有余，呈一长方形。门庭为旧式斗拱建筑，画栋雕梁，极具文人气息。原来前院满铺青砖，后来做了文研所，便把前院全部硬化，做成了水泥地，倒也显得洁净。中间是一溜通开的九间房，居中为客厅，左边为卧室，右侧为书房及议事厅，如今被作为文物局的办公室及会议室。东西两侧的厢房是亲兵、衙役及闲杂人员居住的地方，现今则作了普通科室领导和局工作人员的办公室。再往后，则是一个带小池及亭树的花园。走进园来，波光潋滟，香花杂树，映衬得四壁生辉，荡漾着无边春色，令人心旷神怡。园内曲径通幽，分别是几处小景致，把小园装点得如诗似画，不亚于苏州的园林。每当春天来临，池面上宽大的荷叶撑起绿伞，粉嫩白净的荷花吐出淡淡的清香；春风吹来，红绿相间，粉白杂乱，显得那么朴实，那么自然，不由人想起古诗的意趣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园中间是一座人工堆砌的小山，绿竹杂树，花团锦簇；玲珑的太湖石中，矗起一个碧瓦红柱红栏的小亭。亭上一块黑底金字的木匾，是清代名人杨二酉手书的三个字：“忘忧亭”；字体清拔飘逸，如在天飞龙，飘飘然有脱尘去俗之概。顺小径在牡丹花丛里穿行而过，是一个小四合院，叫“哺红苑”。这里曾是曾国荃小妾的住所，后来当地人改建为曾国荃的生祠。现在成了文物局儿位局长的办公室。据史书载，光绪年间曾国荃主政S省期间，适逢大旱，农田颗粒无收，饿殍遍野，饥民啼饥号寒，惨不忍睹。曾国荃四方奔走，诸方告贷，组织回许多食物衣具，还上奏朝廷免去了几年的税赋，缓解了饥荒，恢复了当地农民的生产和生活。为此，在曾国荃赴任陕甘总督之后，当地人在这里为他建了生祠，以为纪念。
徐局长从固县副县长调任文物局局长，是庞市长一手促成的。理由是，全市十一个县区，只有徐县长懂文物，而且又担任了好几年的文化副县长。按现在用人的原则，选内行是理所当然的事。在庞市长坚持下，徐跃进担任了市文物局局长。
实际上，官场上的事，那个领导的分量如何，完全取决于他的背景，即所谓后台。像庞市长这样一位省长的原秘书，他的说话自然也成了龙城市的最高指示。因为担任市委书记的李晋云，现在已五十有八，没几天奔头了，而接班的一定是这位眉清目秀，却又豪气干云的庞文明了。因而在庞市长的提议下，徐跃进的调任在市委常委会上全数通过。
徐跃进上任的第二天，他按照惯例，首先拜访庞市长。望着与自己年龄仿佛的徐跃进，庞文明没有多说什么。他笑吟吟地握住徐跃进的手，意味深长地说你是我亲自选定的，一定要好好工作，在市局级机关的改革中，拿出一些成绩来，给大家看。”徐跃进感激涕零，双手紧握庞文明的手，眼里浮着泪花，深情地说生我养我者父母，识我厚我者庞市长。以后，不管发生任何情况，我都坚定不移地站在您一边。此外，我准备从文物系统的改革人手，力争尽快取得一些机关机构改革的经验，也不辜负您的厚望。”庞市长笑着点点头，没有吭声。
徐跃进来到文物局后，除了听汇报，就是外访，三个月没下过一道指令。尤其对文物局的任何人，任何事都未表过态，大家都感到了他为人的稳重，于是做起事来格外小心。
有一天，财务处给他汇报工作，无意中说错了几个数字，徐局长立马笑着纠正过来，然后又未置可否地继续听了下去。这使大家又感到了他的精明。于是大家做起来战战兢兢，特别认真。
从来到文物局三个月，有人统计，他在公开场合讲的话没有超过十句，使人对他有种莫测高深的感觉，于是有人称他为“言不过失（十）”。这使人感到了他的深沉。于是大家无论是汇报还是打招呼，也开始斟词酌句，惜语如金。
由于这几个原因，徐局长成了文物局上下左右议论的中心，猜测的中心和打听了解的中心。可这位公安出身的局长实在是个头痛的人物，人们只知道他在公安时，破获了不少大案，曾获优秀民警的称号；他任副县长期间，一直受到省市有关部门表扬，各项工作名列前茅。最后人们也了解到，徐局长精明干练，历来言出必行，在公开场所从不说任何废话，这使文物局的人们在敬畏中又增加了敬重。于是在文物局出现了这样的变化，过去迟到早退，经常缺勤的现象没有了，上班乱跑处室，谈天说地的现象没有了，从早晨八点上班直到晚上六点下班，各处室的人员都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读书看报，喝茶私语，一副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样子。
这是三个月后的一天。早晨七时半，徐局长来到自己办公室，就见各处室的人几乎都已到齐，正在各自的办公室清理卫生。他刚在自己千净的一尘不染的办公桌前坐定，就见办公室秘书秦志勇走进来，恭恭敬敬、细声细气地问徐局长广局长，今天有什么事需要安排？”徐局长对秦志勇印象不错，这位龙城大学历史系毕业的学生老实本分，只是少了些男人的粗野和剽桿，如今他年已二十八岁还未成家。局里局外许多年轻漂亮的女孩子都追求过他，可他却把人家很有礼貌地拒之门外，以致于有人怀疑他是“性无能”。
徐局长盯着这位腼腆的秘书，和蔼地说你去安排，今天碰碰头，讨论改革方案，副处以上领导参加。”上午九时整，会议在“哺红苑”内的小会议室里举行，会议室不大，三面都用沙发圈起来，只有正东放两只沙发一个茶几，让人一看便知是领导席。此刻，徐局长坐在正东的沙发上，左手夹--支烟，右手拿一份材料正看得入神；前面茶几上放一盒芙蓉王，玻璃杯里的热开水冒出一缕缕若有若无的热气。
文物局原来有九个副局长，一个局长，都是正县闭，平均年龄为五十九点九。这十个正县团只有原局长一人上班，其余不是在家里赋闲，就是搞起了第二职业。局里有事碰头，只好选在发工资这天，可十个人只能到四五个，有人统计，上届领导班子三年只开过五次会，到会人数最多为五人，最少为两人。这五次会议三次是总结会，两次是调资会。
有一次，市政府召开工作会议，开到一半，市长发现二十八个部局领导只到了二十七人；数来数去缺一人，就是想不起来是谁，只好问办公厅主任。主任悄悄地数，人数不对，可各局领导一概没缺，这可把主任闹懵了。后来还是给人事局打了个电话，才发现少了个文物局长。主任给市长一讲，市长放怀地笑起来，“原来如此。”从此后文物局便被人称为“不管局”。去年，龙城市根据全省统一部署，在年龄上切了一刀，县级干部四留五不留，即正副县团年龄五十四以下可留任。五十五便不留。这样一来，文物局正副局长全部下台，随后只任命了徐跃进一人。因此，这个局的领导工作自然就成了徐局长的“一言堂”。
见人已到齐，徐局长放下手里的材料，端起杯子喝r口水，全场环视一周，见大家都准备好了纸与笔，便清了清嗓子，说今天的会议主要是汇总各处室对局里提出的改革方案的意见，由各处室领导汇报，办公室做好记录。”首先汇报的是文管处处长白玉，他年纪约五十多岁，头发已半白，为人谨慎小心，就是在原任领导手里，他也是按时上下班，从不迟到早退。白处长的发言很短，也没有什么新意，只是他提到的普及文物知识的观点倒有些意思。
会议在有序地进行，徐局长依然叼着烟，认真地听着，偶尔飞快地在笔记本上写下几句话。
各处室汇报完情况后，已近十一点半了。大家的汇报大同小异，特色是在充分肯定局里提出的改革方案的同时，加一些补充完善的意见。其中较有价值的有以下几条：
一是宣传文物知识，普及文物法教育。
二是成立文物监督执法队伍，及时查办一些破坏文物的案件。
三是进行全市文物大普查，在此基础上确定具体的修复方案。
四是整顿文物市场的同时，也对文物拍卖活动进行有效的监督。
五是恢复文物鉴定委员会，将委员会改变为民办性质的咨询机构，在做好出土文物鉴定的基础上，对民间文物古玩交流进行收费性指导。
徐局长在总结了各处室意见之后，让办公室组织力量对原稿进行再修改，下次会议通过一下报市政府审查通过。会议结束时正好是12点整，综合历次会议情况，这使大家对徐局长的工作作风产生了一种新认识，工作不拖拉，雷厉风行，而时间掌握得又恰到好处。
徐局长整理好自己的文件，各处室领导已散去，只有秦秘书还守候在会议室门口。徐局长来到秦秘书面前，对他说小秦，你安排一下，咱俩明天去宰相垴，看看赵老和秦老去。”秦秘书毕恭毕敬地答应一声，等徐局长出了会议室，回到他的办公室后，才离开这里。
考古队进入仙人掌已三十八天了。这段时间以来，考古队一天一个新情况，而每个情况又无时不在震撼着赵老的心，他预感到，这次考古研究恐怕是他毕生热爱的考古工作的终结了，而在这次考古中的发现，又是毕其一生都未亲历的。他每天都与秦老工作在一起，及时交流着各自的感受、感想和推测，然后又把这所有的--切都记下，短短的三十八天，他已记下了十万余字的笔记，而且语言的丰采流溢又是前所未有的，真是字字珠玑，言情抒志、生动晓畅，就像一篇篇文采横溢的散文诗，连秦老头都奇怪地说老兄，我看你就像回到了三十年前，就像在同老嫂子谈恋爱。”秦老和赵老还有赵老的夫人丁筱君，都是北大历史系的同班同学。那个时代，正是新中国实施第二个五年计划时期，全国人民都生活在一种亢奋的心态之中。“挺身赴国难，学子报国情”。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一帮同学都报名到敦煌石窟这个天寒地冻、风沙漫漫的塞外做起考古工作。尽管条件恶劣，生活艰苦，但该到来的必然要到来。一直在赵老和秦老中徘徊选择的丁筱君，终于把绣球抛给了赵老，那时风华正茂的赵老高兴地步行十几里，到野外采了一束山玫瑰，献给了相慕已久的丁筱君。他还在十天中写了两本诗集，用炽热的字句向爱人表白着心迹。
在火红的夕阳下，漫漫黄沙都披上了金装，赵老拥着自己的爱侣，躺在沙滩上，用诗一样的语言给她描绘前景，描绘未来，娓娓动听地给她讲述着那遥远故乡的往事：那沙滩，那波浪，那小船，还有那早晨的、晚上的红艳艳的太阳，生气勃勃的伙伴和奔跑在后面欢蹦乱跳的小狗阿花。
在这场爱情大战中全线溃退的秦老，割断了心头缠绕不断的情丝，在几天后报名到了自己的家乡，新组建的龙城古文物研究所。并在这里娶妻生子，成就了自己的家业。还是前几年，赵老也调回龙城文物研究所，他的妻子因身体不好已病休多年。老同学相聚自然无比亲切，重逢的愉快荡去记忆中尘封已久的淡淡不快，而事业上的共识又激发了两人学识研究中冲锋陷阵的豪情，他俩联手写了十几篇论文，发表时他们没有忘掉另一位在背后付出心血的老同学丁筱君，尽管她重病缠身，但为了丈夫和老同学的共同事业，她仍然坚持校对书稿、核实引文，修正了一些观点，使这些论文更精辟、更严密、更具科学性。
一个学者，他（她）终身的追求也许并不为世俗的人们所理解，他们为了自己的事业可以抛妻别子，可以远走他乡，可以荡尽钱财，也可以献出自己的生命；他们不为名利、不慕虚华，只重实际，在寻求真理的路上无怨无悔，孜孜以求。
宰相垴一个多月的工作，使赵老和秦老产生了一个初步的认识，如今在宰相垴发现的可能是一个古墓群。上迄汉唐，下至明清的古墓，分布在整个仙人掌二百余亩地的范围之内。更为可惊可叹的是，这些古墓葬很少有平民百姓的墓葬。这一现象更增加了宰相垴墓葬群的神秘性。特别在汉代以上的墓葬，时时发现一些背葬现象，即其中的葬者面朝下俯卧，这实在是一种不可思议的现象，引起了两位专家的许多猜测和联想，同时也激发了他们的探索兴致，以至于在两个老同学之间产生了认识上的重大分歧，有几次他们争得面红耳赤，以至有人误认为两个老人要“动武”，赶忙跑进办公室“拉架”，却发现他们在进行辩论。人们常常看到，他俩办公室的灯常常彻夜未熄，伴着满天星斗直到第二天清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