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人一阵哗然。
陈秀才可是有功名在身,如今这般跪下可是完全丢弃了尊严,完全可以说是奇耻大辱了。
茶馆里人们纷纷议论起来。
“却是个大孝子,我想起来了,这不是城东的陈秀才吗,听说他家家贫,好不容易考上秀才了,他爹又病重了,虽然是个廪生,可每年官府给的钱物可不够治病的。”
“是啊,是啊,我看他这般孝顺,要不咱们也赞助点,有辱斯文,好好一个秀才这般跪着,为求父亲治病,可折杀不起。”
楚惜情根本没听到众人的议论声,她正双目发直,震惊又激动地盯着对面的陈秀才。
那人也不过是十七八岁的模样,穿一身洗得发白的蓝布长衫,天气虽然回暖了,不过很多人还是穿着夹衫,他却是只身单薄,仍旧是方正刚毅的脸庞,目光清正,此刻却是满眼悲愤,双目泛红,虽然跪着,可却不会让人觉得他卑微,反而会心生敬佩。
是他,怎么会是他呢?
陈方平,他怎么会在绍兴?
楚惜情心下大震,陈方平是她在杭州的时候遇到的赶乡试的书生,那还是上辈子的事情,那天她从红绡楼逃出来却是亏了陈方平的救助,本来有机会逃走的没想到却被水蓝给出卖,陈方平也被那些爪牙给打得满是是血。
那之后陈方平怎么样了楚惜情一直不清楚。
没想到今天他居然出现在了绍兴,这不能不让楚惜情震惊。
震惊之后更是心中带了激动和兴奋。
陈方平,她一直愧疚于这个正直仗义相助的人,没想到再活一世,老天爷居然安排他们在这种情形下相遇了!
楚惜情激动不已,是了,也许是因为陈方平是本地生员的缘故,他去杭州是参加乡试的,正好碰上她,而今她遇到陈方平落难,怎能不相助?
楚惜情猛然站了起来。
梅香吃了一惊,便看到楚惜情走出茶馆去直接冲到对面去了。
她忙起身要走,小二拦住她,梅香扔下铜板急着追了上去。
楚惜情一路激动地冲到陈方平跟前,这时候那药铺的大夫也是受不住周围人的目光,过来要扶陈方平起来。
却被楚惜情给抢先了。
“陈兄你快请起来,如此岂不是有辱斯文?令尊治病的钱,小弟出了。”
陈方平惊讶地看着楚惜情,周围的人也诧异地看去,本来他们见了这种情形也是有些人打算帮忙的,不过直接大包大揽的他们还没有人想过。
“这位兄台是?”陈方平被楚惜情给拉了起来,见楚惜情面白如玉,年纪虽不大,生得却是十分俊俏。
但是他好像从未见过这人?
楚惜情深吸口气平复了下心情,“在下楚玉,只因感佩陈兄的一片孝心,才这么做的,陈兄先别耽误了,给令尊治病要紧。”
陈方平惊讶了一下也十分激动,心中满是感激,在他最穷途末路的时候,楚惜情的出现让他感觉到人生出现了新的希望。
他扶起父亲,感激道:“谢谢楚兄,陈方平无以为报,将来一定回报你的恩德。”
既然有人做了冤大头,医馆的大夫也不想再被市民鄙夷,也就忙把人抬进屋里把脉诊治。
陈方平之父的病已经是宿疾,医馆大夫也是老生常谈,只是给他用了些名贵药材,楚惜情看着,心想若是请药婆婆来治疗的话不知道能不能治好。
陈方平对她有恩,而她也同样是个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人。
如果没遇到那还罢了,现在既然遇到,只要能帮忙的,她都会尽力去帮。
陈方平对楚惜情大为感激,楚惜情心中恍惚,想起上辈子认识陈方平之时的事情,那时候她从红绡楼逃出来时,本来被人追击,是陈方平这个在躲雨的书生救了她,还特地隐藏她行踪。
后来如果不是水蓝那个奸细告密,她也不会被人抓住,还连累了陈方平。
遥想当初他们就只是萍水相逢,陈方平却能仗义相助,楚惜情对他是十分感激和敬佩的。
这一时态度十分温和,跟陈方平攀谈起来,这才得知陈方平的家庭状况。
“陈兄也是读书人,怎可荒废学业,若是能考取功名,令尊自然得以安然奉养。我看陈兄为人稳健端方,正好我家将开一书店,不知道陈兄可有意去书店任掌事,却也不耽误学习。”
因为怕陈方平不肯随意接受馈赠,讲书呆子气,所以楚惜情特地提起这一事来,原本她虽然没打算要开书店,但是临时想起来也不算不好,到时候好生经营造势一番,对她楚家亦有好处,以后让弟弟楚原接管,多能结交读书人,将来入朝也是一桩好事。
楚惜情只是转眼间便想得这许多事来。
陈方平一听,犹豫了片刻,拱手道:“多谢楚兄,楚兄的心意我领了,君台的大恩大德,陈方平没齿难忘。”
陈方平也不是迂腐之人,不会守着什么书生不能经商的说法去,生于贫寒,从小母亲早逝,父亲将他养大,他自小也不是什么都不做的人,相反为了给父亲治病,他也做过很多事情,给人抄书,当账房,都是做过的。
如今能得楚惜情说去书店管事确实是上等美差,当可以一边复习一边读书一边养家,虽然他也不想随意接受别人的馈赠,但为父亲他不会拒绝,只记在心里,想着来日报答。
楚惜情微微一笑,先替他付了诊金,又对他言道自己认得一个名医,就在卧龙山上,改日可以去拜访一番,她医术高明,兴许能治陈老伯的病。
陈方平闻之大喜,又是一番感激。
梅香心中很是不解,她是不明白出去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平日里小姐可没有这般功夫去管这事,虽然可能会给些银钱,但也不至于如此帮忙,甚至还提出开个书店的事情来,这可从来不在计划中。
楚惜情却是心中高兴,见陈方平就是兴奋,想着毕竟与前世不同了,自己终于能回报他一些恩德。
等到安置了陈方平父子,楚惜情问明了陈家住处,告诉他等书店装潢好就请他过去,陈方平连忙送她离开。
“姑娘,您今天是怎么啦?”
梅香有些不解。
楚惜情之前见到陈方平就是有些失常,一时激动过分,倒是忘记自己这番作为在别人眼中可是有些反常了。
她轻咳一声道:“没什么,就是对这位公子的孝心感动而已。”
“可是,您手里没有书店呐,咱们家也没开书店。”
“没有可以开,你懂什么,我早就想着开个书店了,正可以笼络些士子,将来也好帮弟弟的忙。”
梅香咋舌,听楚惜情振振有词,一时有些迷惑,心里怀疑难道真是这般吗?
一时也弄不清个所以然来。
楚惜情本来是出来巡查的,虽然经过这么一个插曲,耽误了些功夫,想着还要去当铺看看,便和梅香一道去了。
两人才绕过一条街,正缓步而行,忽然间前方传来一阵骚动,楚惜情抬头一看,忽然见到一匹大马被人骑着从街道上疯狂奔驰而来,两旁行人吓得惊慌躲避,楚惜情吃了一惊。
“怎么跑出一匹疯马来――”
楚惜情刚要往右边躲开,谁料右手边传来一阵低喝:“小心,我来救你,快躲开!”
说罢却是把楚惜情往左边去推,偏那边是个摊子,楚惜情差点被推得撞翻摊子栽到街道中央去,亏得梅香机灵拉住了她,拼命往后拉,才免得楚惜情被马践踏而死。
楚惜情莫名其妙,惊怒交加,定睛看一个公子哥儿的背影,正大义凛然地背对着她,一边喊道:“快躲开,这里危险!”
危险你妹!
楚惜情气得七窍生烟,正想骂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二百五,忽然间见那马儿带着人疯跑过来,吓得连想往后退,恰此时腰间被人横腰一拦,眼前一花竟是仿佛腾云驾雾一般,已经倒退到安全地带。
才刚落地,楚惜情还没回头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吓傻了么,怎么不早点躲开?”
楚惜情心下却是忽然安定下来,忽然察觉到男人手臂横亘腰间,脸上一红,忙挣扎起来。
顾渊松开了她,走到她面前,侧目而视,“倒又是在这种情况相遇,这是第几回了?”
楚惜情气得脸通红,咬牙道:“人家又没请你相救。”
旁边梅香惊魂甫定,忽然惊叫道,“啊,有人降服那匹马了!”
楚惜情定睛一看,果然看到了有个黑影一晃而过,先是把马上的骑士给扔了下去,接着就自己跨上马,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很快就让那马平静了下来。
那本来拦在楚惜情跟前的公子哥儿此刻正一副二傻的样子挡在原来的位置,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偏偏此刻见到马停下来了,正吃惊得瞪圆了眼看去。
顾渊淡淡道:“嗯,陈风做得不错。”
楚惜情知道那人是他手下,看来是他刚刚让陈风去驯服惊马的。
“倒要替满绍兴的百姓谢谢侯爷了。”
顾渊睨了她一眼,哼了一声:“怎不为你自己道谢?”
楚惜情撇撇嘴,暗道小气鬼,嘴上道:“惜情也谢侯爷多次相救之恩,没齿难忘。”
顾渊心中好笑,他提她数次被他所救,她倒是省事了,直接一次性道谢就完了?
这般便宜事,倒还真的是简单方便了。
“听楚原说你最近一直很忙。”
楚惜情点头:“确实一直在忙店铺的事儿,真是麻烦侯爷了,还要替我父亲管教我那淘气的弟弟,他一贯是个油滑的,在侯爷教导下却能坚持,侯爷真是手段了得。”
顾渊往前走着,去跟陈风会面,一边淡淡道:“你不必这般说话,练武本就需要付出艰辛的努力,不吃得苦中苦,怎方为人上人?若是因为一些伤痛就不学了,早晚也是无用。”
楚惜情其实也是怪他狠训弟弟,但看楚原自己甘之如饴,虽然心疼也是无法。
没想到倒被这个冰块脸给反驳了一句,撇撇嘴道:“好嘛,总是侯爷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