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渊望着初升的朝阳,嘴上嗯了一声,心里却在想着完全不相干的事情。
他心里惦记着楚惜情的事,心思早就飞到了爪哇国去了。
因为忙着这件事,顾渊昨天根本没有时间回城,倒是错过了楚惜情的及笄礼。
“回去再跟她细说,想必她能明白。”
顾渊心中如此想着,却是不知道,他心里想的事情是否能够达成?
楚惜情真的能像他想的那样会等着他?
“表姐,明天娘就要和我们走了,唉,以后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见面了。”
吴倩倩神情黯然地说道。
“倩倩,以后总有相见的机会的,不用担心。”
吴倩倩撅着嘴巴从一边的鸡翅木矮几上取了放在高脚甜白瓷碗里的樱桃吃了起来,一边说道:“除非表姐你们也能到京城来,这样的话,咱们还能常常一起玩呢。大舅不是都守完孝了么,怎么还不回京?”
楚惜情取过一个红漆海棠花的匣子来,打开来,但见其中放着一些首饰器物,楚惜情取了一对儿碧玺石的手串放在红木盒子里:“倩倩,你明天就要走了,这手串我送给你留个念想。”
吴倩倩取了手串放在手上,有些难过,上前搂住楚惜情道:“表姐,你一定要去金陵呀,我可是会想你的。”
楚惜情嘴角含笑,拍了拍她肩膀:“好了,小孩子一样。我会记得给你写信的。”
她知心的朋友姐妹不多,吴倩倩算是一个,或许,她本来就更喜欢这样天性单纯的人吧,因为这种人,跟她做朋友,到底不会算计她。
楚惜情心底对人总是有一份防范意识,重生以来,能够让她交心的人就更少了。
吴倩倩眼睛眨了眨,忽然低声说道:“有人想要见你呢。”
楚惜情怔了怔,便看到吴东河从外面进来了,目光直直看向她,清俊的脸庞似乎有些黯然憔悴。
楚惜情心中叹息,顾渊的事已让她无心踏顾,如今却是难免心中戚戚然,吴东河对她的一片心意,她并非不知,只可惜,终究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表妹,我,有话想跟你说。”
吴东河身上月白的茧绸长衫在风中飘荡,他握紧了双手,喉头发紧,半晌才说出这样一句话。
楚惜情抬眼看他,目光清澈,“表哥想说什么,我大概也猜得出几分,只是,我想有些话或许不说出来会更好。”
吴东河一僵,垂眸苦笑道:“罢了,你说得对,有些事还是放在心里为好。惜情,我只是,只是想问问你的心意。小妹说威远侯跟你两情相悦,我希望你能得到幸福,可是,若是他对你不好的话,我这里还可以――”
“别说了,表哥。”
楚惜情自嘲地笑了起来:“幸福么?”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表姐,这件事,其实我也想问你的。我觉得你还是早点让那个威远侯来提亲才是,总是这样不明不白的算是怎么回事呢?我也是为姐姐你着想,毕竟最近实在是外面有些不太好的传闻。”
吴倩倩自是知道楚惜情的心思,可惜她还不能太理解这些事情,楚惜情也无暇去说自己与顾渊的纠葛。
吴东河见楚惜情面色陡然有些憔悴起来,不由心疼,更为她不值。
“若是他真的是花心之人,表妹不嫁他也罢。”
“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呢。”楚惜情强颜欢笑:“说什么嫁人不嫁人的。放心吧,我自己心里有主张的。”
被人提起她掩藏起来的伤疤,那一块块的疤痕都在心底无声地发出嘲笑。
这么些日子,那个男人甚至面都没露,楚惜情根本不清楚他到底是在做什么。
甚至她及笄礼的时候,他同样也没有来。
本来心里还存了些想法,此刻便是连这些想法都是破灭了。
“好吧,我们也不说这个了,就要走了,姐姐陪我们再逛逛园子吧。”
吴倩倩怕她伤心,便硬拉着楚惜情出了湘园,在楚家的花园里玩耍起来。
楚惜情也暂时抛开那些烦忧的事,天高云淡,正是蜂蝶纷飞,百花绽放的时节,这满园春色到底冲淡了离别的愁绪。
楚惜情鹅黄的褶子衣上落下几朵落花,在百花丛中,仿佛仙子。
吴东河含笑瞧着,此刻岁月静好,他忽然很希望,这一刻永恒地继续下去。
可是,想到即将到来的离别,不由得叹了口气。
这世间许多的事情终究是无法圆满。
他喜欢楚惜情,可是佳人心中却已经有了萧郎,便是负心,也不会选择他。
“表哥,”楚惜情走到他跟前,忽然淡淡地说:“找个好姑娘吧,我永远就做你的妹妹。”
吴东河神情黯然:“我明白的。”
天空中飘来一朵乌云,遮掩住了阳光。
第二天一早,楚惜情早起送别了姑母楚香兰一家。
吴倩倩一直哭着,说要让她跟着一起去京城。
送别了姑母,父亲楚旭一直送到河边,等他们坐了船离开这才回来。
楚惜情回了家里,老夫人心里不痛快,想起今天是初一,便道:“惜情啊,最近家里发生了许多事情,我看也是家里有些不妥,你陪我去庙里进香求个平安。”
老夫人这么说,楚惜情自己也烦于最近家中的琐事,便道:“别的地方太远了些,不如就去龙山吧,来去也方便些。”
“嗯,那里是我们家里的家庙,总是方便些。”
老夫人闻言便答应下来了。
“那我先让人去打个招呼,一会用过早饭,孙女再陪祖母去。”
楚惜情派人去龙山上的静慈庵通知一会去打谯,与老夫人一起用了些早点,换了件杏色的素色襦裙,发间也只随意戴着堆纱绢花。
天气有些阴沉,楚惜情抬头看雾霭沉沉的天幕,与老夫人坐了软轿出来,不多时就到了龙山脚下。
老夫人年纪大了,行不得路,楚惜情怕她摔着,叫人使了脚夫抬着老夫人上了山,自己则在一边步行相伴。
“你这孩子,莫非还觉得我这身子不行么,我倒是想走走才好呢。”
楚惜情笑道:“倒不是如此,祖母,您看这里早晨还有些雾气,孙女不是怕您滑倒了么,好在也不远,一会就到了。”
没行得一炷香的功夫已经到了静慈庵。
静安师太已经到了门前相迎,上前揖礼。
“师太客气了,老身今日也想请庙里做些法事,好去去晦气。”
老夫人由楚惜情扶着进了庙里,静安师太颔首道:“当是可以,其实心诚则灵,老夫人一心向佛,佛祖一定会保佑你的。”
老夫人闻言脸上的笑容更和蔼起来:“借师父吉言吧。”
先进了殿里拜了菩萨,听了会禅,老夫人便有些累了,楚惜情便扶着她去厢房暂歇。
“你跟师太商议一下,安排下法事的事情。”
楚惜情闻言心想,看来祖母还是忌惮此事,心里恐怕还是耿耿于怀。
她应了下来。
这件事情其实本来就是因为她而起的,所以楚惜情为了让老夫人安心,也会叫人准备法事的。
只是,恐怕要让她老人家失望了,因为接下来楚家恐怕还是风波不断。
静安师太见她回来,含笑道:“楚施主倒有些日子未见了。药师姐说你过了及笄礼,恭喜了。”
“多谢师父,祖母让我跟您说商议下法事的事情。”
“这个不用担心,只要安排一下,今天就可以准备了。”
“好,待会我会让人送香油钱过来,劳烦师父了。对了,婴宁呢?”
“那丫头贪玩,大抵又在后院戏耍。”
提到婴宁,静安脸上露出了笑容,看得出,她很疼爱这个小徒弟。
楚惜情笑着说:“我去找她看看她在做什么。”
刚绕过后院,天际有乌云滚滚,看样子倒像是要下雨了。
小尼姑婴宁正跟一只黑狗在院子里玩耍,悦耳的笑声洒在院子里,她澄澈空灵的眼睛更让人一瞬间连心都安静了下来。
楚惜情笑眯眯地道:“婴宁,看看谁来了?”
婴宁双目发亮地跑了过来,拉着她比划着手指,满脸兴奋。
“我也很高兴再见到你呢。哎呀,下雨了――”
婴宁咯咯直笑,一手拉住楚惜情,两个人跑进了一旁小楼里面。
婴宁拉着她上了二楼,拿着纸笔写写画画。
“你问我最近过得怎么样?”
楚惜情看到她写的东西,想了想道:“我也说不好怎样。或许好吧,或许不算好。”
“为什么呢?”
楚惜情出神地望着窗外绵绵的雨幕,苍山都掩映在着如雾的雨幕之中。
“说不好。婴宁,跟你说,你也不懂的。男女之情或许是这世上最复杂,也最善变的吧。这世上可有个一生钟情的男人么?”
她喃喃自语。
婴宁瞪大眼睛看着她,在她纯洁的内心里,对这一切都还是空白。
楚惜情看着她,忽然道:“或许青灯古佛,如你这般清静自在,更好。”
婴宁有些讶异,正在此时,楼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
梅香从下面跑了上来,脸色有些怪异。
“小姐――”她身上还被雨淋湿了些,手中拿着一张纸条:“奴婢刚刚收到了这个。”
“什么东西?”
楚惜情接过来一看,忽然站了起来,她快步走到窗口朝外看去。
“杨锦深,他在外面?”
楚惜情心中震惊,透过雨幕朝外看去,从这里刚好能看到后门外面。
很快,她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那人穿着藏青色的袍子,静静地站在桂花树下,英气俊美的脸庞正微微扬起,此刻,他们的视线仿佛对上了,她仿佛透过雨幕看到了他漆黑的眼眸,执着的神情。
“他怎么会在这里!”
楚惜情握紧了柔荑,心中一时乱成一团。
梅香低声道:“奴婢刚刚收到一个小尼姑给的纸条,她说是外面有个女施主给我的。一看到上面的内容,我就来找您了。至于杨公子他为什么在外面,他还是想见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