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沁柔提了裙来闷头跑,幸好没撞上人,不过不幸的是——她迷路了。
小相国寺她也来过几次,但每次只不过是与众人一道,随“抽空”上京的沈老太太一块来小相国寺礼佛,也就在主殿那边逗留会儿,其他地方她是不熟的。
可能是季节还没到,山寺的桃花倒没如诗中如描述的那样绚烂盛开,只有一株又一株的桃树枝上冒了些嫩芽,算是别有韵致。
既来之,则安之,她不信这里就没个人可以帮她指下路,这一想,即放下心来,步子就迈的缓而慢了。
脚下那一颗颗大小不一,似被磨踏光滑的小鹅卵石引起了沈沁柔的兴趣,她只低头看着那些鹅卵石,不知不觉的就走进了座六角亭中。
“施主有礼。”
那声音犹如黄钟大吕,直击她心底。
沈沁柔抬头看,亭中的石凳上坐着一名老僧,眉须皆白,手执一颗黑子,向她一笑。
她忙回礼:“大师有礼了。”
那老僧向她点头缓缓的一笑,伸手作请姿势,“施主请坐。”
误跑误走闯进了别人的地方,她哪还好意思坐下,只对那僧人笑着道:“没事,我站着挺好的。”
那老僧也不勉强她。
“施主,你已迈过那一百零八阶台阶了么。”
要旁人问沈沁柔,她肯定当那人傻子,没迈过那一百零八阶,她又怎么能这寺里呢,不过面对着眼前的僧人,沈沁柔深觉不可造次,虔诚的想过后才答:“是,迈过了。”
老僧笑了,“佛渡有缘人,施主,你与我佛有缘。”
这莫明其妙的话将沈沁柔搅的一头雾水,她不懂。
老僧见她的模样,已了然于心,只又笑,“施主,三世因果,有了前因,才有后果,或前人种下了因,后人承受了果,因果始终贯穿其中,前世的因,现世的果,只是天理循环而已。”
沈老太太虽信佛,但她却是没读过半本佛经的,沈沁柔越听越迷糊,只能对着老僧抱歉的笑,“大师你说的,我不太懂。”
暖阳高挂,她身上渡了层微弱的熹光,老僧看了却叹,“不知你是琉璃通透人,还是痴儿,痴儿。”
她更是不懂了,只能望着老僧呼眨着眼。
“也罢,老衲且问施主,若让你重活一遭,你可愿知晓前世之事。”
沈沁柔这才笑了,“我为何要知晓前世之事?若我知晓了前世的苦痛,这世岂不是也要受前世所累,不能活的畅快坦荡。那些背负着前世的影子而活的人,只不过沿着旧路又走了一遭而已,又如何能活出自我,就算改变了周遭的事物,而不省自身,最终也只是迈向下一个轮回而已。万条大道,终逃不过天理轮回,重没侥幸可言,我只需要做好我就行了,做我该做之事,行该有之行,其他的就交给上天吧。”
老僧大笑,“施主豁达,倒是老僧着了相了,也罢,施主欲寻出路,往南直走就是。”
沈沁柔对眼前的老僧有千般疑问,又不知该从何问起,朝老僧一礼,依着他的话一直往南走,一路上,她若有所思的走着,竟也没注意脚下。
“小姑娘,你再往前一步就要掉到山坡下了。”一道清朗如玉的声音提醒她。
沈沁柔这才回过神,呆呆的望着脚边,瞄到下方的斜坡时,大叫,“啊.....。”
林里嬉戏的鸟儿被她惊的震翅高飞。
叫完一声后,沈沁柔才往后跌坐下去。
那人笑了,“你这姑娘的反应倒也奇怪。”
“奇怪吗?”沈沁柔回头望着他。
猛的撞进那双清亮如玉的眼睛里,心噗通噗通的跳个不停,眼睛变的又酸又涩。
“是。”他笑了,几缕雾气缠绕在他那一袭白色的素袍周围,恍若谪仙。
“我见过旁人的反应皆是大惊后跌坐在地,小姑娘你的反应着实出奇。”他朗声说着,浅浅的笑容浮现在他嘴边。
沈沁柔望着他,泪珠像断线的珍珠滚滚的就落了下来。
“怎么哭了?”他望着她,手足之间竟有些无措。
沈沁柔也不知道自个怎么哭了,自她受伤后醒来,她几乎就没哭过了,这会居然在个陌生人面前哭了。
她又羞又臊,掩面继续哭着,“那老和尚骗我,他不是说,往南直走就可以走出去么。”
男子笑了,伸手扶她,“这是往东方向。”
沈沁柔捂着脸起身跺脚,她简直没法见人了,待稍稍镇定后,回过身对着眼前陌生的男子福了福身,“多谢大侠救命之恩。”
宁熙望着眼睫上还挂着晶莹泪珠的小姑娘,笑问,“为何叫我大侠。”
沈沁柔睁大了眼望着他,脆声道:“我又不知道怎么称呼您。”看他年纪应该比自己大了许多,若叫公子像有些奇怪,大哥好像叫小了,大叔似乎又太老了。
眼前的小丫头一脸纠结样,什么都明明白白的放在脸上,倒也真是纯粹简单。
他问她,“当真回答不上来么?”
沈沁柔垂眸,泪珠在她眼睫上颤了几颤,滴落到桃粉的衣裳上晕渲出一朵泪花来。
“嗯。”她沉吟片刻,沉思后才说:“因为您救人一命,行的侠义之事,所以叫您大侠。”
这解释勉勉强强,他侧眸看了一眼小斜坡,这点高度似乎摔不死人,若要说他救人一命,那倒十分勉强了。
“这个给你。”宁熙往腰间摸了个小玉瓶递给她。
沈沁柔望着他问:“这是什么?”
他笑着说:“三花三草三虫丸,我从南疆得的小东西,据说能强身解毒,也许有朝你能用得上。”
“勉强救你一命。”
不等她推辞,玉瓶已经放到了她手中,她捧起来对着太阳光一看,嘀咕道:“里边的东西怎么像只小虫子。”
她再想将东西还给他时,他已消失在迷雾之中了。沈沁柔悄悄的将玉瓶收进荷包中,这才更正方向朝另一端走去。
老僧望着从东方缓步而来的宁熙笑,“小友这一去可让老僧好等。”
宁熙撩袍进了亭中与老僧相对而坐,望着棋盘笑道:“路上碰着个小丫头耽搁了。”
老僧闻言叹了口气,“果真如她所言,冥冥中自有天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