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嗐,如今这世道打仗还不是说来就来,谁还跟你商量。
李彦頵对秦越的“大惊小怪”很是不以为意,肥油油的五短胖手往他肩上一搭,亲热的挨近了坐下笑道,
“去年凤阳那边李守贞不是叛了吗?义武节度使李进贤和他是远房同族,当时那态度就有点暧昧。后来咱们大帅亲自出兵灭了李守贞,这个李进贤反倒第一个向朝廷上表对李守贞口诛笔伐,那话说的真是……嗛。不过如今倒是轮到他了,他们义武临近辽国,这次起兵叛乱,估计是受了辽国唆使。”
“哦,原来是义武那边出了乱子。”
秦越多少放了点心,连忙不动声色的问道,
“那朝廷是什么态度?”
“朝廷还能是什么态度?当然是震怒。如今皇上年岁还小,万事都是太后做主,不过这次么……”
李彦頵很是轻蔑的撇了撇嘴,完全没注意到秦越被他的欲言又止吓了一跳,
“听说皇上当时就骂了人,说是郭威……嗐,呸呸呸,你看哥哥这张破嘴。说是咱们郭大帅在哪里?赶快出兵把他灭了。这不大帅就要出兵了么。不过这李进贤也就是个小喽啰,还用不上牛刀杀鸡。大帅的意思是命横海节度使和成德节度使出兵两路夹击。只是皇上已经下了旨意,咱们这里不能不动。大帅命咱们郭指挥使率兵两万北上,一方面以助功成,另一方面也好摸摸辽国的底。哼哼,李进贤这种东西也想割据自立,呸!也不好好照照镜子。”
李彦頵这人颇有些八卦,不过说了这么多那意思还是想跟柴荣新近提拔的红人亲近亲近。这目的秦越门儿清,不过听到这里倒是完全放下心来了。皇上骂了人就好,这些话的意思明显还是倚重郭威,看样子后周代后汉的大事还得等些时候。
想到这里,秦越也立刻表现出了义愤填膺,往上一撸袖子道:
“李进贤下官倒是听说过一些,就算不是草包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自己定然没这个胆子,必然是辽国捣鬼无疑。如今大帅正准备北征,这辽国明摆着要让咱们自乱手脚。辽国皇帝如今连各部都镇不住,估计也没这个能耐,必然是耶律屋质那个老杂毛捣的鬼。哼哼哼哼,若是下官能逮着他,非薅他几根毛下来不可!”
“哎呀!秦参军当真是神算呐!咱们郭指挥使也是这般说的。难怪指挥使拿你……”
李彦頵倒是没被秦越的大义凛然感动,但是听了秦越的话却多少有些惊讶,不过还没说完话,房门忽然呼的一声被打了开来,一个兵士伸头进来,拱手禀道:
“李司马,郭将军传招。”
“好好好,我们这就去。秦参军,咱们赶快走吧。将军军令如山,可不能怠慢。”
李彦頵拉了拉秦越的衣袖,好心的提醒一句,当先走了出去。帐外,已经换了兵士铠甲的郑玄正抱着一套偏将戎装在那里等着,秦越急着去见柴荣,接过来也没时间穿。
曲周将军署衙之中火把照明,满大厅都是戎装将领,柴荣指指点点的正在说着什么,看样子军事会议已经开了很长时间。
“……根据前锋军报,高义铭前军抵至斜谷一带,探马已察得李进贤动向,确有契丹人易装助阵。大帅的意思是不要打草惊蛇,使契丹人明确态度。传令,右营六都校牙将彪下两万人随本将为中军,戌时出发。”
“遵令!”
一众将领轰然答道,很有些气壮山河的味道。
“冯晖何在!”
“末将在!”
一个魁梧的将领抱拳应道。
“本将命你率左营四都校留守曲周以为策应。不得有误。”
“遵命!”
……
“李彦頵、秦越何在!”
柴荣又瞄上了秦越。
“末将在!”
李彦頵拱手而答。
“末将在!”
秦越并不知道还怎么应道,不过李彦頵既然这样说了,他也只有依葫芦画瓢答了一声。
柴荣抬起眼皮看了看秦越,终于露出个宽容的笑容。
“李彦頵、秦越。本将命你二人关中监管粮草。李彦頵为监领,秦越副之,不得有误!”
“遵令!”
这不是明显答错了么。柴荣这表情里居然带着些许戏谑。行,够哥们儿。秦越点了点头,与李彦頵一起拱手应答。柴荣也发现了秦越的小动作,略一点头就不再理秦越了。
……
马恢恢,车辚辚,壮士无悔去从军。暗夜之中,天雄军曲周两万大军急行出击。雄关之下人喧马嘶,折腾了很长时间才安静下来。
城楼之上,新任关中粮草监领——当然是副的——秦越疑似将军铠甲护身挺身而立,看着远去的军马,心中大是感慨,都说中国人的血性是被宋朝人磨灭尽的,现在是五代,而且柴荣还好好的活着,那么一切是否可以重来?
一股峥嵘之气自秦越天灵盖蒸腾而出,然而这峥嵘之气中却夹杂着些异味,看着那远去的数万精兵,秦越想到的不是战场烽烟,反而是两万张大嘴。
“秦参军,天已晚了,今日粮草已先行发放运出关外,怕是也没什么事了。你今天一路奔波,守值的事便交给下官好了。”
这时候李彦頵矮胖的身影出现在关口,他见秦越站在箭口处吹风,便好意的劝道。
“多谢李司马。下官还年轻,也没什么累的,倒是李司马天天忙碌,理当休息才是,今夜守值就交给下官吧。”
秦越客气了一句,但却没走,他此时还在想着那两万张大嘴,这么多嘴合成一个直径近半公里的大坑,里面还哗哗的冒着钱。
“呵呵,秦参军莫非以为老哥哥是照顾你?老哥哥还跟你说句实话,打仗出征虽然用不着咱们,可咱们却比前方军士还要累,你想想,前头打仗,天天吃粮,而且吃的比平日还多,天天催粮那是难免的,烦都能烦死咱们。今天的粮草已经运出了,夜里便没有什么事,老哥哥让你去休息,其实还是想让你今后替我多受些累。”
李彦頵还算爽快,为了表示接纳,连实话都说出来了。秦越笑了笑,知道现在是开口的最佳时机。
“李司马这么说,倒让下官无地自容了,下官还真有点粮草上的事想请教。”
“秦参军不必客气,只管讲就是了,郭指挥使已经吩咐了下官,但凡秦参军有何疑问,只要不是关涉军机,都令下官知无不言。”
知无不言?唉,嘛也别说了,眼泪哗哗的。如果现在再说柴荣没有栽培后起之秀的心思,那真是没良心了。
“李司马,咱们管理钱粮,下官有些事还需弄明白。城中兵马三万多,不知每日消耗军粮多少?打起仗来又需用多少?城中粮草可够用。又是如何筹措的。”
“这个啊。唉!”
李彦頵叹了口气,
“都说大唐的时候钱粮用不完,现在连想也别想了,要说平时这粮草还勉强够用,不过打起仗来需用粮草大增,咱们手里吃紧,再说军律管得严严的,咱们曲周没有钱粮筹措权,要钱要粮只能去拍兵房主事魏仁浦大人的马屁,魏主事倒还好说话,只是他也是手紧,哪有那么多钱粮给咱们?咱们兄弟啊,唉,都是受夹板气的命。”
李彦頵摇头晃脑的大倒苦水,但秦越却看见了“钱”途,人发财还得看有没有战略眼光,秦越对自己的战略眼光很有自信。
“李司马,军粮不够,何不从百姓手里弄点。”
秦越话音落下,李彦頵接着脸色突变,一双猪蹄般的大手上来就要捂秦越的嘴,就看这双大手,要不是家里富的流油,那就是没少捞军队的油水。
“哎!兄弟,你别乱说,郭大帅军律森严,第一条就是不许侵扰百姓,这话也就咱们兄弟自己说说,你可别到别处乱说。”
你还以为我想当强盗啊?怎么一说从百姓手里弄就是抢啊。
“李司马误会下官的意思了。您心里也明白,虽然郭将军提携下官,其实下官还是做买卖的人,要是城里粮草不够,下官倒是可以想办法筹措点,当然了,这事还得看李司马的意思。”
“真的?”
李彦頵忽然悟出了点味儿来,难怪秦越要问粮草的事,他是想发战争财,
“这事……秦参军,这事下官也做不了主,现在是冯将军坐镇曲周,所以还得问问冯将军的意思。不过冯将军是个谨慎的人,轻易不会违逆军律,所以当哥哥的不敢打保票。这事咱们还是试试再说。”
“冯将军那里应该问题不大,这事本来就是为了曲周的军士。就算不太光明正大,魏主事那里也会睁一眼闭一眼的,再说……这事对咱们也有好处。”
“好好好,秦参军别说了,这事当哥哥的明白。你只管放心。”
李彦頵是聪明人,还能听不出这是双赢的事?所以连忙往四周看看有没有人,接着答应下了秦越的提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