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猜了半天连个所以然都没猜出来。
想必是大男子主义,容不得小女子冒犯。
清了清嗓子:“既然你没事,那我先回去了。”末了揉揉肚子,抱怨道:“刚才还没吃饱呢。”
“你以为…”他忽然张口,说了这三个字又停住,挣扎半晌,还是没有说出来。讪讪道:“你去吧。我饱了,先回房休息。”说完不再理我,大步离开。
他还真是--莫名其妙啊。
表哥出狱之后再也没有来过许宅,或许是因为他知道成风住进了这里。倒是姑姑来过几次,可每次我都在忙得天昏地暗,根本没有时间招呼她,她就自己扭扭捏捏地坐一阵儿然后离开。,我自然知道她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盘,坐不了爹爹的儿子,能当女婿也不错。反正爹爹百年之后,许家财产都是留给我。但表哥那样的性子,实在不适合拥有那么多财富,不然不知会乱成什么样。
姑姑虽然嫁出去,但照例每月都会从府里支一笔银子权作改善生活。也是下人多嘴,去送银子的时候提起了华都之行,姑姑听到便跑来找我,说是想让表哥跟着去历练一番。容君表哥二十多岁了,却一事无成,也确实不能再这么荒废下去。虽不情愿,但不想看他一生尽误,于是勉强答应下来。
将出发的定在三日后,可还没来得及受整行装,便有飞鸽传书到来。拆开,却不是李萧意,而是星辰。看得出她写信的时候很匆忙,字迹潦草,信里只说让我速回洛阳。
心下一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李萧意从不是会让我担心的人,而现在,他却连自己给我写信都没办法。越想越害怕,一夜无眠。次日顶着一双熊猫眼,告诉忠伯我要去洛阳。
他被我惊住,不断询问理由。可我却只能撒谎,说我找到了爹爹,自然要回去感谢一下抚养我长大的养父养母。
忠伯说不如等老爷回来再一起去,方显得更有诚意。
我摆摆手,凄苦道:“养父养母身体本就不好,若是爹爹与我一道去了,他们亲眼见到抢走自己女儿的人,不知会气成什么样。还是我先回去打点一番。”
忠伯坚持:“可也不用选这个时候啊?老爷还在华都等小姐呢。”
思量半天,斟酌道:“实不相瞒,清儿以前曾去过华都,并且与一名贵人结仇。若是我去了,许家在华都的生意只怕难以开展。倒不如让容君表哥去一趟,正好可以让他多学些事情。”
忠伯只能哀叹,他许是觉得我一个女孩儿也太不争气,但也只能作罢。
水灾之事没有完结,成风自然不能同我一起回洛阳。
又是我、明慧、明夜、明辰四人,轻装上路。因为担心,所以快马加鞭,赶到洛阳。
第一件事,就是到尚书府寻李萧意。
以我现在的身份着实麻烦了些,于是让明慧等人候在门外,自己前去,只说是怡亲王府季清儿,奉世子之命,约李二公子到府一叙。
我跟在成钰身边那么多年,各家大人的手下都或多或少知道我。听了这番话,只管进去禀报,不多时,便见李萧意一身蓝衣走出来。
短短一月不见,他明显瘦了许多,却依旧是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蓝衣落拓,眉目间是掩饰不住的喜悦。尤其是看到我,那喜悦更是越来越明显。像平静的水面被投下一粒石子,荡出一层层涟漪,向四周扩散。
“二公子,我家世子爷等了许久,你快跟奴婢去吧。”按着规矩行礼,板着脸,心内却忍不住偷笑。
李萧意亦是如往常一般,唇边是淡淡的笑意,客气而疏离:“那我们快走吧,莫叫成钰等久了。”
一唱一和,双双离开。
过了转角,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哈哈…他们实在、实在是太笨了,居然这样就相信!”笑得直不起腰。
李萧意配合地弯起唇角,眼睛却一直定在我身上。
等笑得差不多了,靠在墙上休息。李萧意走过来,抬手轻轻擦拭我眼角方才笑出的泪。
他的指腹有些粗糙,带着淡淡的暖意,抚上我的眼角。脸上的笑意慢慢收敛,像是在做一件极其庄严的事。
我被他感染,不自觉也平淡了笑容,怔怔望着他。
不知何时,他的手移到我的脸颊上,光滑的肌肤与手指相触,惊得我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他的目光却是暖暖的,让人安定。忽然他的手停住,眸色变暗,微微低了头,低低唤一声“清儿”。
“嗯”不自觉回应。
他的眼睛幽暗难明,俯首靠近我。眼睁睁见他的脸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仿佛马上就要相触。他的呼吸喷洒在我脸上,带着檀香的气息。
那样的味道让人安静,我甚至忘了动弹,只感觉到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轻轻覆盖在我的唇上,柔软,还略带香甜的气息。
他的眼睛里浮起一层欣喜和满足,仿佛只要能够这样下去,无论付出什么都在所不惜。
这样纯粹的亲吻,不带任何疼痛,明明应该是幸福的,我却没有办法感受到丝毫喜悦。
眼前的男子与记忆中黑色的瞳仁慢慢重叠,记得那一天,我舔吻他的嘴唇,他的回应却是狠狠咬了我一口。薄薄的嘴皮撕裂,溢出丝丝血腥气,疼痛却分明又欢喜。
眼前顿时模糊,看不清李萧意的脸。侧过头,他的嘴唇擦着我的皮肤最后落定在脸颊上。
他的身体顿时僵住,下一秒却直起身子,仍是温润的笑着,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清儿,刚才是我太冲动了。”
无所谓地摇摇头,拍着他肩膀道:“没事。”只是这话我听了都觉得没有说服力,于是急忙转移话题:“对了,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急急叫我回洛阳?”
“我叫你回洛阳?”他诧异地挑起眉,显然不知情。
看了他这反映,我茫然地说:“我受到星辰的飞鸽传书,我以为是你让她写的啊。”
他略一沉吟,再抬头时微微有些苦恼:“是她自作主张。”
怕他责骂星辰,我急忙宽慰道:“你别生气啊,她也是为你好。”眼珠一转,略略板起脸,冷声道:“我听说皇上要给你和琳琅公主赐婚?”
他立马晃了阵脚,平日的镇定淡然全然不见踪影。可见我嘴角偷笑,方知我不过是在打趣他,于是冷静下来,言简意赅跟我说:“是父亲去求大皇子说的媒,只是迟迟没有回应。我不肯答应,父亲就将我禁闭在府中。”他无所谓一笑:“今日若不是借了成钰的面子,只怕是出不来的。”
我向前走,李萧意紧跟其后。“自然没有回应啦,琳琅公主早跟着成风一起去了凤凰城,当事人不在,其他人又怎敢轻易承诺。”
“成风?”他的声音微有些拔高,脚步略顿了顿,又紧跟上来,“是了。我早听说琳琅公主中意成钰,她脾气向来有些刚烈,又怎么可能轻易任人摆布。”
我停下步子,回转过身,他一时不察,险些撞到我身上。“那接下来要怎么办?”我问他。
李萧意低头想了一阵,抬头坚定地看着我:“我自然是不可能妥协的。只是清儿,我娘亲还在府里,我必须为她着想,这事只能慢慢来。”
粲然一笑:“其实琳琅人不错,长得又漂亮,只是脾气烈一些罢了。不若你娶了她吧。”
李萧意表情僵住:“你说什么?”
我不接,转回身,一路走到马车旁。踩着脚踏上了马车,李萧意也跟了过来。车轮骨碌碌转动起来。
许氏商号在洛阳有许多分店,其中一家便是春风楼。春风楼按规模可以说是洛阳最好的客栈。装潢华丽,服务亦是周到。所以明慧将落脚之处选在春风楼。
春风楼的朱掌柜想来早已收到忠伯的消息,我们才一下马车便见他等在门口。
“大小姐。”
往年明辰、明夜曾随着爹爹四处历练,朱掌柜应是识得他们。
我微笑点头,“朱掌柜。”
寒碜几句,便进了客栈,住进天字一号房。李萧意也算是公子哥一流,朱掌柜自然认识他,他们之间的话题显然要比我多许多。
安顿好一切,见天色不早,李萧意便要离开。走之前望了我半天,我却装作在看窗外风景。最终,他只能叹一生气,然后离开。
门合上,我才转过身,走到桌边坐下。明慧早已看出我的疲惫,聪明地什么也不说,做好自己的事,悄无声息离开。
这是我生活了十六年的洛阳,闭着眼睛都记得熟悉的一草一木。本来赶路已是累极,见到李萧意无事,那种繁重感竟也没有丝毫减轻。
坐了许久,百无聊赖地出了客栈,漫无目的地走着。
天空飘起小雪,伸出手接触落雪,不过一瞬,便融化成一点湿意。在手心里冰冰凉凉,恍然想起小时候成钰下学回来,曾给我说过的故事。
“南海有鲛人,落泪成珠…”
小小的我一边笨拙地帮他退下厚重的袄子,一边扬起脑袋问:“什么是鲛人啊?”
他白了我一眼,“就是一种生活在水里的人,长得很漂亮很漂亮,他们哭的时候,眼泪流出来就变成珍珠。”
我眨眨眼,从那时便认定长得漂亮的人,眼泪都是珍珠。
可是每次哭泣,我眼里流出来的,只会是剔透的泪水,沾染在衣襟上,留下淡淡惆怅的痕迹。
走了很久,知道脚都开始酸痛,才抬头环顾四周。一抬眸,大大的怡亲王府牌匾便出现在眼前。嗤笑一声,到底是倦鸟归巢,不自觉回到最熟悉的地方。
犹豫许久,还是走上前去,正碰上当初由我挑选进府的小厮,皆恭恭敬敬行礼,唤一声“清儿姐”。
点头算作回应,迈步走进去,并没有遇到任何阻拦。一切仿若从前。只是如今,却是真的什么都不一样了。
走到花园,寂静无声,也不知冷香她们都去了哪儿,连个人影都不见。
突然想起什么,走回自己的房间,四处搜寻,果然在墙角发现那盏蜻蜓灯笼。暗自一笑,将灯笼提起来,想着等下次见面便还给成风。
成悦说过这东西是成风亲手做的,想必十分重要,我留着也没用,倒不如卖个人情给他。
侧过身,见床脚丢着一本书,想起那是什么,笑着走过去拿起来。翻开,翩翩少年郎顿现眼前。忆起当初赵姑姑逼着我去相亲便觉得好笑,想起青涩的李家小子,若是那时我嫁了他,现下不知是怎样的光景。
“什么事这么好笑?”温醇的男声响起。
尚未反应,便笑答道:“往事罢了。”话刚出口,我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抬起头,虚掩的门不知什么时候已被推开,一道欣长的人影斜倚在门边,脸上是淡淡的笑容,桃花眼微眯,深不见底。
我“咻”地站起,局促不安地纠着衣角,说不出话。
成钰走进来,一步一步走得极慢,眼睛里的光芒却越来越盛。到了近前,我才发现他耳垂微红,身上有淡淡的酒香。
成钰喝酒从不上脸,哪怕醉得厉害了,也只是耳垂会泛红。现在这副模样,想必是刚从哪里应酬回来。
他忽然跌了一下,我急忙冲上前去扶住他。唠叨就自然而然地出来:“怎么喝这么多?你往常不是挺有分寸的么,看看现在,连路都走不稳了…”絮絮叨叨不知说了多少话,等耳边响起轻笑,愤怒地侧脸望去,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就在我面前。他连呼吸都带着酒气,让我不自觉产生了醉意。
吞了口唾沫,艰难道:“要不我扶你回房休息吧。”
他不说话,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一用力,便将我整个人卷到他怀中。下一秒,温热的吻铺天盖地般落下。
脚下不稳,两个人重重跌在床上,大脑一片空白。
他的吻从额头到鼻尖,从颈项一直到锁骨。**而温热,带着香气。
我一定是在做梦!
伸手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疼痛直灌入大脑,惊了一下,眼角泛出泪花。
“傻瓜。”轻得宛如叹息一般的呓语在耳畔响起,成钰双手撑着床板,俯身与我对视。他执起我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眼睛里一片迷蒙,不知是否清醒。
“成钰。”我犹豫着叫了一声,小心翼翼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的身子几不可见地一怔,复而轻笑,吻便直直落在我的唇上。辗转缠绵,他的气息充满我的舌尖,带着微微的甜意与苦涩。
嘴唇移到耳边,轻轻舔舐着我的耳垂,全身止不住地战栗。
“清儿”
这两个字像雷鸣一般在我耳中不断重复,我完全忘记了周遭的一切,只知道他叫了我的名字,他知道是我。
他知道他在亲吻的人是我。
心脏像是顿时被什么东西烤炙,整个人都快要融成一汪水。
抱住他,不自禁地开始回应,将整个人埋进他的怀里,贪恋着这一刻的虚幻。
脑海中倏然想起早些时辰李萧意也曾吻过我,亦是甜蜜,却不能如现在这般让我整个人都快要燃烧起来。
成钰紧紧地搂着我,动作却十分轻柔,如同他面对的是一件稀世珍宝,放于手中好好珍藏。
但他的手刚刚摸上我的腰带便顿住,半晌,抬眸疑惑地望着我。
“你怎么还在?”语气是迷茫不解。
我羞涩的小脸立时僵住,憋了半天,只能吐出一句:“哦。麻烦您翻个身,我这就走。”
他却不动,伸手摸摸我的脸,捏了捏,我痛得龇牙咧嘴。他挑起好看的眉,微微困惑后又将一切抛诸脑后。
被他这么一吓,我倒是清醒了。不论如何,脑中响起惊雷!
我到底在做什么?!现在我们之间什么关系都没有,难道我要成为众人口中不知廉耻的女子,让许家蒙羞么?!
这样一想,理智立刻占据上风,思维越发清醒。推了推成钰,他岿然不动。
眼看着衣裳被褪去,露出肚兜,我更紧张了。“成钰,你快停下!”
他迷迷糊糊冒出“别闹”两个字,动作丝毫不见停缓。
我急了,附在他耳边大声说:“你再不让开我就生气了!”这么一下果然有用,他偏过头,看了看我,不知所云地道一句:“怎么梦里还是那么不听话?!”说完继续。
我呆住。
他的手绕到我颈后,轻轻一拉,肚兜立时松开。
浑身酥软无力,他的吻充满了魔力,每到一处便能点起一处火。
“成钰”声音出口却是沙哑至极,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眼泪不自觉涌出眼眶,我沙哑着声音断断续续说:“你想好了…了么,你如果…如果要了我,那就要娶我。”
成钰一顿,忽地重重在我锁骨上咬了一口,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开来。他抬起头,嘴角边有浅淡的一丝红。我怒了,双手环上他的脖颈,朝他面部袭去,下一秒,嘴唇相互碰触。闭着眼用力一咬,血腥味在口腔内泛开。
他吃痛地皱起好看的眉,却不管不顾,纠缠着我。
眼泪流出,顺着脸颊流到口中,咸涩的气息覆盖住甜蜜。
他的身体僵住,接着放轻动作。扬起头,看着我。轻轻吻住我眼角的泪,然后来到嘴唇,蜻蜓点水般碰触,随后微微一笑,双手抱住我,侧躺下来,静静睡去。
我不敢动,直到耳畔响起他浅浅的呼声才松了口气。试着伸开手脚,他却抱的很紧,不耐的哼了一声。我立刻收住手脚,呆望着屋顶。
抽泣两声,将先前的哭意压下去,开始思考起现在的处境。
我爱了那么多年的男子就躺在我身边,他的手抱着我,体温隔着一层衣服也能清晰地感觉到。我想跟他在一起。
这个念头曾被自己否定,但是现在,我是许家大小姐,虽是商贾之家,但在身份上,却已比以前强了许多。我不再是以前那个小小丫鬟,只能默默站在他身后,不发一言。
我可以以不输于任何人的身份,光明正大的站在他身边。只要他愿意。
只要他愿意娶我,愿意让我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妻子,陪着他一起走下去。那我的余生,都将在欢快中度过。
我爱他。十多年的喜欢,最怕的不过就是他不爱我。
可是就在刚才,他亲吻我,他叫着我的名字,他对我的感情中没有道理不包含喜欢。
眼角瞟到门没关,才吓得全身出了一层汗。这个时候若是有旁人过来看到,那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以前的王爷肯定会押着成钰娶我,但现在的他,我无法猜测。
想了想,还是将成钰搭在我身上的手挪开,放轻动作地离开床。他睡得熟了,鼻翼翕动,乌黑浓密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可爱极了。
看着他的睡颜,心中发出微笑。或许可以通知爹爹赶来洛阳,告诉他我想嫁给成钰。若是爹爹出面,再加上我在王府多年的情分,王爷应该不会为难。更重要的是,加上成钰自己的意愿,我一定可以成为整个大烨最幸福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