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姑醒来的时候,天色还未大亮,一时脑中空空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过了好大一会儿,才想起来昨天的种种经过。她赶忙想坐起来,但浑身只觉得软弱无力,竟然起不了身,只隐隐听得秋虫唧唧的声音,越发衬托出四周一片寂静。
云姑闭上眼睛,重又静静的躺在床上。昨天给李世民以血还血疗毒的情景又浮现在她的眼前。恍惚间,又仿佛是李建成,站在她的前面,深深的看着她,不言不语。一转眼,又是郑观音含泪的眼,向她哭诉:“云姐姐,我不愿意,我不愿意啊!……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是你呢?”
世上有两样东西不可直视,一是太阳,而是人心。
直视太阳会灼伤眼睛,轻则流泪,重则失明。直视人心会灼伤灵魂心和灵。轰轰烈烈的,未必是真心,默默无声的,未必是无心。把一切交给时间,总会有答案的。
这二十年来,云姑一直努力的、很认真的生活。她很想,为了某个人而忘了自己,不求有结果,不求同行,不求曾经拥有,甚至不求你爱我,只求在我最美的年华里,遇到你。
云姑心内不觉大恸,师傅慈爱的面庞浮现出来,静静的带着悲悯看着她:“云儿,不要为难自己。不开心,就回到师傅这里来吧。”云姑嘤嘤的哭出声来,这许多日以来,身体的劳累伤痛,内心的煎熬和所受的委屈,已经快把她压垮了。只有师傅的怀抱,是无条件的向她敞开的,不向她索取,只让她依靠。她突然好想好想师傅,想师傅那略带着薄茧的手,轻轻拂过她的发她的额,安抚她疲惫狂乱的心。
云姑知道自己以血换血给李世民疗毒,而那毒药又有可能是常人所不能解的,甚至只是传说中有,而世间几乎未曾见过的百乌草之毒,深知自己必将不久于人世。她这短暂的一生,幼时经历父母亡故的痛苦,寄居在堂叔家,虽然堂叔一家对她疼爱照顾有加,但她毕竟感受到孑然一身的那种孤寂。所幸后来遇见师傅,传授给她医术,带她游历,给她更加贴心的照顾和指导。从某种意义上说,在云姑的心里,师傅是和母亲一样的存在,是她脆弱时最想退避的地方啊。
一时恍惚,一时迷茫过后,云姑慢慢的清醒了。她暗暗下了决心,想要回到紫柏山去和师傅作伴,共度这剩余的时光。
离开太原时,云姑心里被自责、愧疚和茫然充满,现在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经时日无多,云姑反而才更加觉出自己对这个世界的依恋和不舍来。
云姑慢慢的起身,感觉自己踩在地上像踩在棉花里。她发现自己已经不在昨日给李世民疗毒的那个帐篷里。这是一个略小的帐篷,一侧的地上铺着牛皮和毡毯,上面铺着厚厚的毯子和被褥,正是她昨晚休息的地方,云姑随身的包裹放在毯子一端,帐篷的另一侧堆放着一些打好的包裹,空间显得有些拥挤。云姑慢慢踱过去看了看,原来是一些常用的治疗外伤和常见病的草药,看来这里应该是军医存放药材的小帐篷了。
九月清晨的天气已经有些微凉。云姑掀开帐门,慢慢的走出去。帐篷上淡淡的积着一层露水,在云姑掀开篷布的时候,有几滴露水落在她的手上,透出清冷的凉意。云姑看着自己被布条包起来的双腕,苦笑了:“看来,真的是手无缚鸡之力了,这个样子,怎么才能去紫柏山找师傅呢!”
营地被一层薄薄的雾气笼罩着,远处已经升起了造饭的炊烟。云姑停在帐篷前,打量着周围的情形。昨天入营来的时候,急着给李世民解毒,并未留意营地的布局,后来又晕了过去,这会儿,真还不知道去哪里找李世民他们。
这时,忽然传来一阵有力的脚步声,前方转过来一个大汉,看到云姑站在帐篷外面,忙快走了几步,上前说道:“郑姑娘,你醒了!太好了!”
云姑看时,却是李世民的亲兵,叫做来福的那个。他们一路从太原急行军奔袭到雁门关,彼此早已认识。来福他们弟兄八人,私下里说起来,对云姑一个姑娘家,能吃的了急行军的苦,都很是赞赏。再加昨日情况危急之时,云姑舍命救李世民,他们对云姑就更加尊敬佩服了。
云姑轻轻嗯了一声,以示答应。
来福躬身对云姑很认真的行了一个礼,云姑忙往侧面避了避:“这却是何意啊?云姑不敢受此大礼。”
“郑姑娘医术精妙,高风亮节,救治我家二公子,我等兄弟几人对姑娘很是敬佩,姑娘当得起受我们一礼。”
“治病救人本是出自是医者本心,来福大哥你客气了。二公子醒了吗?”云姑虚弱的问。
“二公子已经醒了,想要见郑姑娘。请姑娘随我到这边帐中,我们去见过二公子。”来福边说边把云姑往前边让。
云姑说:“还请来福大哥在前面带路。”
才刚刚走了几步,云姑已经觉得气喘心跳,眼前发麻,她忙出声唤道:“……我们走慢些吧。”
来福忙将大步向前的步子停下来,回头看看云姑。却见云姑脸色苍白,步子虚浮,额头上已经渗出了密密的汗珠。来福忙几步退回到云姑身边,伸手扶住云姑:“姑娘,不急,我们慢慢走。”
云姑昨晚休息的帐篷离李世民疗毒的帐篷并不远。短短的一段路,云姑却走的异常艰难,来福耐心的扶着她慢慢的走。不知道是不是师傅炼制的解毒药丸起了作用,百乌草的毒性经过换血到云姑身上后,似乎也减弱了一些,已经过了好几个时辰,最起码云姑自己还能保持清醒,也能活动,虽然感觉很没有气力和精神,但这样已经不错了,最好能坚持找到师傅,云姑觉得自己对这个世界,还是有些留恋的,并不像给李世民疗毒之前她想的那样,可以干干散散、了无牵挂的离开这个世界。
云姑和来福进到昨日给李世民疗毒的帐中,李世民正半靠着躺在榻上。看见二人进来,挣扎着便要起身,怎奈身上并没有足够的气力,挣扎了几下,终于还是重重的跌坐在榻上。来康和来宁二人急忙上前扶着他。
云姑被来福扶着,也坐在了榻前,她说:“二公子,你所中的箭毒虽然基本清除,但所受创伤还未愈合,毒素也还没有彻底清除干净,这些天还当以静养为宜。”说着,她伸出手,想给李世民把脉。将要搭到世民的手时,云姑这才看到自己的双腕,以及李世民的双腕上都缠着布条,并没有地方可以让她把脉。她不禁自嘲的笑了笑:“我忘了你的腕上还有伤口。二公子,你自己感觉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