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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那个男人(上)

骑兵迅猛的前进着,以惊人的速度开始与盾甲兵相撞。有的人马俱碎,有的势如破竹。最惨的是前排的盾牌手,无论能否拦住骑兵的冲锋,这么快的战马撞在盾牌上他们都九死一生。冲过去的马蹄大都带着他们的鲜血,即使力气超群也会被接踵而至的铁骑无情踩踏,登时血肉横飞。只有少数真气充盈,怪力惊人的好手挡住了好几排的冲锋。战马掀翻在地,人与马数十斤的重甲倒下去便再也起不来了,后面的铁骑便接着被绊倒在地,然后砸在前排的人与马之上……

骑兵冲过盾牌阵冲势大减,第二排的长矛手熟练的举起长矛对准重甲骑兵的下颚,两股相对的力相撞,长矛刺豆腐般的贯穿重甲骑兵的头颅。接着无主的战马疯狂的前冲,那包裹着重甲的头颅转瞬便将宋将顶飞。无主的烈马继续疯狂的横冲直撞,有些冲过长矛手便被短刀手砍了马腿,然后就是战马的惨叫声……

血腥味开始越来越浓,无论是战马还是人的惨烈嘶吼都不绝于耳。两军皆是勇武异常,不畏生死,战事异常惨烈,这两千人的会战持续了两个时辰。宋军顶住了压力,活下来百人的样子。契丹的重甲骑兵千人队全军覆没,只残留一些被压在马下的兵士痛哭的哀嚎,然后宋军的百人队开始一一结束他们的生命。

耶律奚底没有下令全军突击,他压抑着所有契丹儿郎愤怒的火焰。此刻愤怒之火越烧越旺,他要让这股火焰燃到最炽。耶律奚底的军队开始沉默,出奇的沉默。一阵寒风吹过,夹杂着难闻的血腥味让人难受极了。耶律奚底皱了皱眉,喃喃道:“这都几月了,还是这般冷,这人的心都要冻住了。”

韩鹏是日连部的一个小头人,他本是个汉人,有一些武艺。后来娶了日连部的头人女儿,老头人儿子早夭,百年之后他便继承了头人之位。当年这是在契丹中的大事件,虽然韩鹏自小生活日连部,可毕竟是汉人。后来刘毅听说了这事,让耶律贤收他做了义子,改名耶律鹏,从此耶律鹏便一直跟着日连部,跟着契丹。

在他心里他不是汉人,他是契丹儿郎。

耶律鹏所属重甲骑兵一千多人,是耶律奚底最精锐的一支。此次耶律奚底驰援幽州,刚一到便收到斥候禀报说是大宋的先锋军已经到达幽州城下人数大概是五千。宋军这仗打的太顺利,沿路州府都纷纷投降,各路军队贪功冒进,按照以往的宋军战力来看,他是可以赶在赵光义的主力军来之前收拾掉这支宋军的,所以他果断进军打算挫挫宋军的锐气。

这支宋军和以往交锋的似乎不太一样,这是耶律鹏见到这支宋军的第一印象。果然,将军打算让他们这支无往不利的铁军打头阵。然后耶律鹏一如往常轻轻的抚摸了一下胸前的战甲,在里面有他的妻子送给他的护身符。在他身后的是他的妻弟萧福,萧福非常敬仰自己的姐夫,他以成为姐夫那样的男人为目标。因为如此他反感总是在耶律鹏的身后,因为耶律鹏勇猛异常,自然在他的身后就没了什么表现的机会。耶律鹏每次出征前都会叮嘱萧福紧跟着他,当然战场上总是瞬息万变的,也常会发生一些变故,不过只要不是第一波的冲锋,活下来的可能还是要高很多的。

一如往常,耶律鹏骑着爱驹小辉一路狂奔。他感觉到了来自宋军盾牌手不弱的真气,知道这次恐怕很难再有活着的希望,他知道在他身后的就是自己的妻弟萧福,所以他要尽可能的冲出一条路来,给萧福更多的生下去的可能。他运起全身的真气灌注在一人一骑上,小辉借助着耶律鹏的真气,前蹄陡然跃起重重的向盾牌手踏去,强大的冲力以及真气之力瞬间将盾牌手压倒。两支长矛在这一瞬刺来,耶律鹏迅捷如电,右手长矛拨开一支刺向他咽喉的矛,同时的他身体向后仰,左手一把抓住了另一支刺过来的矛,他怒目圆睁,左手虽然有真气护着可仍然被锋利的矛头划得火辣辣的疼。咬着牙,耶律鹏大吼一声:“起!”小辉嘶吼着,再次前蹄高高跃起,强大的力量带着宋军的那名长矛手也高高飞起。长矛手赶忙放开自己的长矛,然后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巨大的身影遮住了他的全身,一只马蹄高空落下,一时鲜血喷涌血肉横飞。

饶是耶律鹏料想过这场战斗的艰难,甚至做了必死的决心,却也仍然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通常的战争当人员损失二成时军心就大概开始混乱了,若是骑兵对步兵大概就会变成单方面的屠戮。可如今这场两千人的试阵却变成了双方不死不休的残酷决战,他从没见过如此决绝的宋军。身边的兄弟开始成片的倒下,当然宋军也亦是如此。这场战斗很快变成了白刃战,以命博命到处都在发生,然后一些违背人性本能的事件也会不时的发生:通常是一些老兵为了救新兵失掉了性命。

战争是残酷的,人性是自私的,却也总能看到一些违背本性的事。这便是人最大的光辉……

耶律鹏双手已经发麻,此刻他已经下马肉搏了。小辉左腹受了伤,或许已经死了。萧福也不见了身影,开始时他试着向散落在后面骑兵靠拢,祈求着能看到萧福,可是却是一次次的失望。他的头盔被一个长矛手挑了下来,左侧脸颊被这个长矛手划了一条深入骨髓的伤口,鲜血夹杂着灰尘,翻起的血肉裹挟着汗水……

耶律鹏的意识开始模糊,他开始疯狂的向着遗弃小辉的地方奔去。同伴开始变的越来越少,他的血流的太多,前方开始变的模糊。隐约间一匹浑身鲜血的战马向他奔来,开始有宋军举着长矛,举着断刀,甚至举着残破的盾牌围剿这匹战马。那马仍旧向着他奔来,那身姿、那背影、那嘶吼对于耶律鹏来说是那么的熟悉。残破的盾牌重重的砸在了马腿上,战马前冲发出一声嘶鸣,却任未停止前进的步伐。右腿变的一瘸一拐,速度开始下降,但是它没有停止……

那熟悉的的气息越来越近,耶律鹏自然地下意识的抬起左手,一下就握住了缰绳,然后身体习惯性的一跃便上了战马。战马又是一声嘶吼,然后向着耶律奚底的大军奔去。耶律鹏依稀能听到后边宋军的叫喊声,带着不甘,带着愤怒……

萧福起初是一直跟在耶律鹏的身后的,只是随着战事的发展,他们开始慢慢的处于下风,然后他和几个人被宋军围在了后边。身边的同伴开始一个个的倒下,最后只剩下了萧福,他和耶律鹏学的功夫,真气之力也是这支军队中数一数二的。萧福左突右杀,足足杀了十多个人,然后一支十人的小队杀了过来,和他汇合在一起。混战中萧福被飞来的盾牌碎片砸中,就晕了过去。

过了很久,萧福才醒过来。头出奇的痛,脸色苍白,意识模糊,身边都是凶神恶煞的宋朝人,他开始有些害怕,他的思维开始混乱,他下意识的颤抖着声嘶力竭的大吼道:“姐夫!快来救我……”

耶律鹏距离契丹军是那么的近,距离萧福是那么的遥远。那声求救在远处的人没有一个听见,难以置信的是这个血流如注已经失去思考能力的人却突然停下了。他的目光开始变的空洞,拍了拍喘着粗气的小辉,然后他们缓慢的调转了方向,此刻亦如几个时辰之前一样,他举着早已经没有了长矛的右手,沉寂了片刻,仍是一声大吼:“杀——!”

仿佛时间倒转……

宋清两军出奇的寂静,他们望着耶律鹏所做的一切,那个男人回来了,他独自向残存百余人的宋军发起了冲锋,没人知道他要干什么,所有人都在看他要干什么!难以想象那个男人到底抱着怎样的信念,总之他冲过去了,和那匹伤痕累累的马。他被砍了一刀,身上留了三支断裂的长矛,却杀了十多个宋兵。混乱中他把一个年轻一些的契丹兵扶上了马。剩余的宋军开始胆怯,他们已经赢了,他们不想在这最后一刻死掉,所以他们只是围着他。那个男人在前边开路,他杀出了一条血路,然后那匹又被刺瞎了一只眼睛的战马开始带着年轻些的契丹人向着耶律奚底的部队奔去。速度越来越慢,步伐越来越艰难。所有人都在期盼他能回到大部队中,包括宋军!

过了许久,其实不是很久,只是所有人都觉得这个时间好漫长。小辉带着萧福到了耶律奚底大军前,它缓慢的跪了下来放下萧福,然后又再一次回头,步伐却变的更加缓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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