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太守元年(公元323年),王敦密谋篡天子之位,暗示朝廷征召自己。晋明帝司马绍亲手写诏书征召他。
四月,加授王敦黄钺(yuè)和班剑,允许他奏事可以不通报姓名,入朝可以不趋行,还可以佩剑、着履上殿。
王敦迁去镇守姑孰,驻扎在湖县,让司空王导任司徒,王敦自任扬州牧。王敦想要谋反,王彬极力劝谏他。
王敦十分生气,用目光示意右侍从逮捕王彬。王彬神色凛然地说:“您过去杀害兄长,现在又要杀害兄弟吗?”王敦这才作罢,任命王彬为豫章太守。
王敦的侄子王允之,当时还是个孩子。王敦因为他聪明机警,所以非常宠爱他,经常把他带在身边。
有一次,王敦夜里请人喝酒,王允之喝醉了,先告辞去睡觉。王敦便与钱凤一起商量叛乱的事情,全都被王允之听到了。王允之随即在睡觉的地方呕吐,衣服、脸上都沾上了脏东西。钱凤走了以后,王敦果然举着油灯前来察看,看见王允之睡在呕吐出的污物之中,就没有起疑心。
不久,恰好王允之的父亲王舒升任廷尉,王允之请求回去看望父亲,趁机把王敦、钱凤的密谋全都告诉了王舒。王舒与王导一起报告司马绍,暗中做了准备,以防不测。
王敦病情恶化,于是假称诏令,任命王应为武卫将军,做自己的副职。任命王含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钱凤问王敦说:“如果您有不幸,是否把身后的事情托付给王应呢?”
王敦说:“这不是一般的事情,不是平常的人能够胜任的。何况王应年轻,怎么能承担大事?我死后,你们不如归顺朝廷,以保全家族,这是上策;退回到武昌,集中军队自保,仍旧给朝廷进献物品,这是中策;乘我还活着的时候,发动所有的兵力攻打京城,希望能侥幸取胜,这是下策。”
钱凤对他的党羽说:“王公所说的下策,其实正是上策。”于是与沈充谋划,等王敦一死就作乱。又认为守卫京城的士兵还是太多,上奏要求减少三分之二。
当初,晋明帝司马绍亲近信任中书令温峤(qiáo),王敦十分不满,请求任命温峤为左司马。于是温峤假装勤勉恭敬,治理王敦府上的事务,经常出些主意来附和王敦的意思。
温峤又与钱凤结交,帮助钱凤提高声誉,总是对别人说:“钱世仪神采奕奕。”温峤向来有知人的美名,钱凤于是非常高兴,尽力与温峤交好。
恰好丹阳尹的职位空缺,温峤就对王敦说:“京尹是咽喉要地,您应当自己挑选人才担任,否则只怕朝廷任命的人,有的会不尽心治理。”
王敦认为他说的很对,问温峤说:“谁比较适合呢?”
温峤说:“我认为没有谁能比得上钱凤。”钱凤也推举温峤,温峤假装推辞,王敦没有答应。
六月,王敦上表任命温峤为丹阳尹,并且让他窥探朝廷。温峤担心钱凤在自己走后再挑拨离间,趁着王敦设宴饯别的时候,起身祝酒。走到钱凤面前,钱凤还没来得及喝,温峤假装喝醉,用手版打掉钱凤的头巾,摆着脸色说:“钱凤你是什么人,我温太真敬酒,你竟敢不喝?”王敦以为温峤醉了,就把双方劝开。
温峤临走的时候,与王敦道别,哭泣流泪,几次出门了又转回来。温峤走后,钱凤对王敦说:“温峤与朝廷关系非常密切,与庾亮也有深交,不能信任这个人。”王敦说:“温峤昨天喝醉了,对你稍有失敬,你怎么能马上就诋毁他呢!”
温峤到达建康以后,把王敦的造反阴谋全都报告了司马绍,请求事先做好准备。又和庾亮共同策划讨伐王敦的办法。
王敦听说以后,勃然大怒,说:“我竟然被这个小人骗了!”
就写信给司徒王导说:“温峤才离开几天,竟然就做出这种事情!我要找人把他活捉回来,亲自把他的舌头拔出来。”
司马绍想要征讨王敦,就向光禄勋应詹征询意见,应詹鼓励司马绍。司马绍终于下定决心,于是下诏任命将领,准备讨伐王敦。
这时,司徒王导听说王敦病得很重,就赶紧带领家中子弟为王敦发丧。大家以为王敦真的死了,士气更为振奋。于是尚书向王敦府邸颁下诏书,列数王敦的罪状。
王敦见到诏书,非常生气,但因为病情越来越严重,自己已经不能领兵出战了。准备发动军队攻打京师的时候,王敦让记室郭璞占卦,郭璞说:“事情不会成功。”
王敦一直怀疑郭璞帮助温峤、庾亮,听说卦象是凶兆,就问郭璞:“你再算算我还有多久的寿命?”
郭璞说:“由刚才的卦象推算,明公如果起兵,灾祸一定很快就会降临。如果您不起兵,仍然住在武昌,还可以活很久。”
王敦发怒,说:“你的命有多长?”
郭璞说:“活到今天中午。”
王敦就把他抓起来杀了。
王敦让钱凤和冠军将军邓岳、前将军周抚等人率领军队向京师进发。
王含对王敦说:“这本是我们王家的事,我应当亲自前往。”王敦于是任命王含为元帅。
钱凤等人问他说:“事成之日,天子该怎么处置?”
王敦说:“还没有去南郊祭天,怎么能称天子?出动你们的全部兵力,保护东海王和裴妃就是了。”
于是以诛杀奸臣温峤等人为理由,向司马绍上书。
七月初一,王含等人率领水军、步兵共五万人,到达江宁秦淮河南岸,京城的人都惶恐不安。
温峤把部队转移到屯河北岸驻扎,烧掉朱雀桥来挫伤敌方的锐气,使王含等人无法渡河。
司马绍还想亲自率领军队出击,听说桥已经被烧断,勃然大怒。温峤说:“现在宿卫的士兵人少体弱,征召的援军还没到,如果让敌人冲进来,就会危及朝廷,连祖先的宗庙恐怕都保不住,何必吝惜一座桥呢!”
司马绍统帅各路军队出城,在南皇堂驻扎。初三夜里,招集精壮士兵,派遣将军段秀、中军司马曹浑等人率领一千名披甲士兵渡过秦淮河,趁着敌人没有防备,攻击他们。清晨,在越城与敌人交战,大胜,斩杀了敌军的前锋将何康。
王敦听说王含战败,勃然大怒,说:“我这个哥哥,简直像个老女人。这下门户衰败,大事不成了!”他回头对参军吕宝说:“我要起来。”然后用力起身,但身体虚弱,只好又躺下了。
于是,王敦对舅父少府羊鉴和王应说:“我死后,让王应即位,先设立朝廷百官,然后再安排丧事。”过了不久,王敦就死了。
王应隐瞒死讯,密不发丧,用席子包裹尸首,在外面涂上蜡,埋在议事厅里,和诸葛瑶等人日夜纵酒淫乐。
王敦死后,叛军如同一盘散沙,很快就被打败了。王含、王应父子投奔荆州的王舒,王舒带着军队前来迎接,把他们二人沉入长江淹死。
钱凤逃到阖庐州,被先前投奔王敦的寻阳太守周光斩杀。周光赴朝廷想借此赎罪。
沈充逃跑时迷了路,来到自己以前的部将吴儒家。吴儒骗沈充躲在自己家墙壁的夹层里,然后笑着对沈充说:“三千户的侯爵在这儿了。”
沈充说:“假如你还念及以往的交情,保全我的幸命,我一定会好好地酬谢你。倘若你为了谋求私利杀我,你家也会遭到灭族的!”吴儒就把他杀了,并把沈充的头送及建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