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阳光依旧。
昨天发生的一切,已让我精疲力竭。阳光映在我的脸上,也没有一丝光泽。我放下镜子,爬上窗台。
棋摊又被老头子们围起来,开始了今天的第一个步骤;那个可以把小腿挂在背上的男人不在,而那个孩子则继续前行,拎起前辈的衣钵,从表情上看,就表现得那么从容不迫;意淫美女大腿的疯子没有来,我有些良心发现,担心他会不会被我那盆水浇得着了凉。
为减少同赵蕊的争执,早饭后,还是由赵蕊陪我来到了医院。下了出租车,我拒绝赵蕊搀扶,独自走在了前面。我感觉到自己的面部刻下了一串串悲哀。这一瞬间,我认识到自己是路人们关注的焦点,好像他们看透了我内心的某一痛处,这让我的步伐有点不太自如。
处置室的医生还没有来,只有几个值班护士。赵蕊建议有必要让医生看看伤口,我便慵懒地坐在诊室门外附近的椅子上,喝着矿泉水。赵蕊把自己手上那瓶没打开的水也放在我身后的窗台上,转过身去不远处的走廊里闲逛。
我独自坐在一排座位中间,又引来两束热情的目光。我有些反感,把头扭过去继续喝我的水。可过了很长时间,依然感觉到那两束目光仍在火辣辣地注视着我,那是一个老头和一个胖胖的女清洁工。后来,我发现他们盯着的原来是我手中的矿泉水瓶。我实在受不了了,一口气干了剩下的半瓶水,递给了老头,又打开赵蕊那瓶拼命喝着,直到那个胖清洁工如愿以偿地得到了一个瓶子。当她看出我没有第三瓶可喝时,才把她的热情投向了刚进来的几个B超室附近的患者。
B超室的电诊已经开了。一个年轻女人不停询问着肚子还没有大的女人们是不是来做怀孕检查的,看意思是想要一张能够证明怀了孕的报告单。很明显,她是想拿别人的结果涂改一下,向哪个男人证明自己怀孕的“事实”。我有些可怜那个将要被骗的男人,瞥向那女人的目光不免带上了鄙夷。刚走回来的赵蕊显然也看见了这一幕,她的神色瞬间变得古怪。在电光石火的刹那间,一个念头变得不可遏制——赵蕊被我弄破的处女膜是不是真的?
赵蕊显然感觉到了我神态上的变化,她的脸有些微红,我想,就算她不知道我在鄙视她,也会想到我在嘲笑她的同类。此时,两个人的对峙又不免涉及到更大的两个性别群体。
一个女孩红肿着眼睛从B超室里走出,她拿起了手机:你来吧,你来吧,我有了……什么?这你都不来?你不来我害怕……
余光中,我察觉到赵蕊用眼睛扫了我一下。我想,一定是刚才的所见,勾起了上次因为学校开运动会,我没有陪她堕胎的记忆。她对这事一直充满怨意,经常有事没事伴着拳头指责我。而现在,就算那事有些对不起她,我能说些什么呢?我会对她说声“抱歉”、“对不起”吗?如果用其他的方式狡辩,她还会重复那句“你总有理”吗?
我起身走进处置室,刚坐稳的大夫惊异地望着我:你不是昨天来的吗?才一天,不用换药,明天再来。
我尴尬地笑了笑,弯腰把拖鞋摆正穿好,回身对赵蕊说,白来了,你去上班吧。
赵蕊没有立马就走,而是继续小步伐地跟在我身后。
走到医院的大门,我又察觉到一缕关切的目光盯着我受伤的脚,我僵住了。
是潘婷!
她站在我前方几米的地方,脸色有些苍白。
我慌忙向潘婷努了努嘴。潘婷居然产生了误会,毫无察觉赵蕊就在我身后不远,径直向我走来。我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也没能阻止潘婷的脚步和她不老实的嘴。
“你怎么也这时候来医院了?真巧,刚才从二楼一下来就看着像你。你一瘸一拐的,差点儿不敢认。怎么样了?疼不?”
我想小声说“赵蕊就在我后面”。可身后传来的碎步声说明她此时已离我不远,至于刚才潘婷对我的关心赵蕊听没听到,我无从得知。如果我刻意压低声音被赵蕊听到,必将引起她更大的怀疑。
我想用表情喝止潘婷关切的表演,却无法改变她眼睛到我脚上的连线。我迫切需要一个更大幅度的肢体语言,引起潘婷的注意,可我的决定没有潘婷麻利,她率先弯下腰,抚摸我受伤的脚。
“你看你伤的,你看你伤的,血都渗出来了。”潘婷站起身又送给我一个红红的眼圈,“昨天知道发生情况时,我本不想一个人先走,只是……”
此时,我甚至想用一种暴力手段封上潘婷的嘴,可这种举动无疑在向赵蕊昭示,我在此地无银。我连忙用更大的声音打断潘婷让我气愤的关心及解释:“你怎么来了这里?”
我坚信,这句话赵蕊能听得相当清楚。我用这么大声,就是怕她听不到。而且,下面潘婷说话的声音再小,也必将使赵蕊加入听众的行列。我不如把心中的鬼,晒到太阳底下。
我对潘婷产生了相当大的不满。就算你不注意我的表情,也应该注意到我身后还有那么大个活人。就算你昨天走得匆忙,没有看清赵蕊长什么样,可你也曾看过从我钱包里掉出来的、给赵蕊办理乘坐虎跃快客可以打折的假硕士证的照片。我心里暗自乞求:求你了潘婷,你下面就说点儿人话吧。
潘婷挂着红红眼圈的眼睛依旧在注视我的脚:“看把你伤的,要不是昨天担心被赵蕊看到,我一定出来保护你……”
我窘迫得眼泪立马就要流下来了,我的妈啊,我的亲妈啊,你潘婷咋还说呢?你咋还他妈的害我?
此刻,就算我的心胸像瓦蓝瓦蓝的太平洋一样宽广,也恨不得立马找个地缝钻进去。潘婷啊潘婷,你到底让我的脸往他妈的哪儿搁?我叶明影一世英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