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想什么,秦如薇一眼就晓得了,心下冷笑,脸上却愈发温静,道:“就是嫁过一回,心里反倒没那心思了,马媒婆也是女人,经了我前一回那样的亲事,我这心呐,不见得舒坦,还有什么心思再提亲事?潘少爷那样的人中龙凤,我是配不上的,还烦请马媒婆说道说道。”
这,若是秦如薇态度强硬,马媒婆还能出口讽刺几句,可她惯会做这营生,秦如薇又是放低了姿态,便有些讪道:“你可要想清楚了,这一过门,穿金戴银山珍海味不在话下。”
“潘少爷,我是不嫁的,也高攀不上。”秦如薇目光清澄。
“嗐,你这姑娘怎的这般死心眼?莫不是嫌潘少爷不够诚心?”马媒婆也有些不虞了,道:“也罢,我再去请一请他。”
顾氏听了在一旁急红了眼,若不是秦大牛狠狠地瞪着她,恨不得当下就应了亲事。
好声好气的送走了马媒婆,秦如薇松了一口气,顾氏却是黑下脸来,阴阳怪气的道:“嫁过去就是姨太太,吃香喝辣的,不比你种一辈子田强?你自己也是嫁过一回的人了,还想要寻个什么样的?嫁不嫁得出了还是一回事儿,现今有个好亲事上门来了,你倒是好,别人紧都紧不着,你巴巴儿的就推了出去。”
“你知道个什么?那潘安是个什么样的人,淫尽家中丫鬟,还常上那清楼子,你是想送薇儿入狼窝?”秦大牛气道:“我要是你,就不让那马媒婆进门,什么东西,还来肖想良家女。”
“要是她前头不是那样,我也不会打算这亲事,人也明白的说了,嫁过去,和正门太太一样的体面,荣华富贵几辈子都享不完,我还不是为了她好?”顾氏沉声道。
秦如薇冷笑,道:“马媒婆是靠什么营生的,一张嘴皮子能把死的说成生的,嫂子你就信她?那潘安是什么嘴脸,再好的金窝银窝,还不是糟践我?我倒是不知,嫂子是这样为我好了,赶着要我上门去给人当妾。”
顾氏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道:“那你还想怎的,又不是不知自个事?难得有人看上了,还是大户人家。”
秦如薇冷哼一声:“别说是当妾,就他那德行,当正房太太我也嫌恶心。”
顾氏抽了一口冷气,讥道:“我倒是不知你心这般大了。”
“你够了!”秦大牛瞪着她,怒道:“也就是你头发长,见识短,给人当妾有这么好当的?先不说那潘安是个什么德行,当妾很好听么?还是你想将来两个闺女说亲的时候,对人家说有个给人当妾的姑姑?”
但凡是要脸面的人家,都不会紧着把闺女送出去当妾,毕竟当妾,实在不是什么好听的事,那是自甘堕落。
秦如薇眼中闪过一丝感激,到底是秦大牛疼她,不然这心可够寒了。
顾氏却是不服气,抿着嘴道:“那也是她自己招惹来的,要不是人家会找上来?还闹前头那一出?”
“邓家的烂嘴巴胡说八道,你也合着外人来欺负自家妹子?”秦大牛气不打一处来,大声道:“你也是一把屎一把尿的把她扯大的,薇儿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若是你也这样想她,你就回你顾家村去。”
“秦大牛,你有种再说一次试试!”顾氏被激得脸容扭曲。
眼见两人又要吵起来,秦如薇便道:“都别吵了。”又使劲扯了扯秦大牛的袖子,看着顾氏道:“嫂子,潘安这人,我是断然不会嫁的,哪怕梳起一辈子做老姑婆也不嫁,你就别动这心思了,省得闹上台面大家都不好看。左右我也会搬出去那柴屋,也碍不了你的眼,你就放心吧!”话毕,转身走了出去。
秦大牛心里一痛,狠狠地瞪了顾氏一眼,道:“你这下开心了。”
顾氏撇了撇嘴,却是不服气的道:“又不是我要她搬走,我逼她了吗?”嘴上是倔,心里却不免有些忐忑,会不会做的太过分了些?
自打拒绝马媒婆后,那潘安并不心息,又差马媒婆来跑了两趟,可惜秦如薇还是说不,如此几回后,马媒婆就不高兴了,明里暗里说她不识抬举,更可恨的是,被惹恼的潘安卑鄙的说她明明先勾引的他,现在又在拿乔作势。
秦如薇气得够呛,秦大牛只差没拎起柴刀跑去潘家砍潘安几刀,也被秦如薇他们劝住了。
幸好的是,潘安这人臭名远扬,倒是没有多少人信他这话的,对秦如薇多了几丝同情,但也有贼心的,比如村里的黄二流子就不止一次对秦如薇挤眉弄眼的,言语挑逗。
诸如现在,又堵在了秦如薇跟前。
眼前一暗,有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了自己跟前,略一抬头,却是邓富贵,只见他扭住了黄二流子的手腕,骂道:“黄二流子,你这厮想干甚么?”
“啊啊,疼,放,放手。”黄二流子是个好吃懒做的,身材又瘦削,那里是邓富贵的对手,被他这么一扭,就又跳又叫的。
“滚!”邓富贵往前一推,并举起自己扛着的锄子,恶狠狠地威胁道:“再让我瞧见你欺负她,仔细你的手和腿。”
黄二流子自然也敢和邓富贵比强的,哼了哼,一溜烟就跑了。
邓富贵这才转过身,一脸急色的看着秦如薇,问:“你没事儿吧?没被他……”说着麦色的脸有些发红。
秦如薇也颇有些不自在,道:“没事。”
“黄二流子不是个好东西,你见着他要绕着走,不然,要是左右没人,指不定就吃亏了。”邓富贵忍不住提醒她,话里掩不住的关心。
秦如薇扫他一眼,点点头,也没打算和他多说什么,毕竟大家的关系都尴尬。
“薇……妹子。”邓富贵见她要走,叫住她,却又不知要说什么。
“大郎!”
听到这熟悉的嗓音,邓富贵脸色微变,忙的催促秦如薇道:“是我娘,快走!”
秦如薇也听出来了,想也不想的就快步离去,走到附近的屋背后,即使如此,都能听着邓老太迟疑的声音:“刚那个是秦家那小妖精吧?”
邓富贵不断地说不是,母子俩的声音渐渐听不到了。
秦如薇看着一篮子衣裳,自嘲一笑,我怕她作甚?
二月二,龙抬头,大家小户使耕牛。所谓一年之计在于春,而这一天,大地回春,农户耕事也将始,是以,十里屯子家家户户都开始忙碌起来。
秦如薇也不例外,但她忙碌的,却是自己独居的房子。
经过自己的劝说和权衡厉害,秦大牛终于被她说动让自己搬出另居,但亦要求逢年过节都必须回到秦家过节,秦如薇也只好应了。
柴木屋,顾名思义是放柴木的,屋子小而逼仄,因为经年没有人居住,显得也极为阴寒,幸好这门户方位是极好的南北对流,采光也不错,打开搬空了屋子拾掇好通风透气,一个人住倒也不会窄到哪去。
所谓二月二,照房梁,蜈蚣蝎子无处藏,秦大牛举着两支大大的蜡烛往房顶上照,一边对秦如薇道:“这屋子还是爹刚刚来十里屯子落脚的时候住的,一眨眼都这么多年了,这屋顶还是得拾掇拾掇才行,不然这一下了暴雨怕是经不住。”
秦如薇笑道:“我瞅着不用,虽然这屋子空置这么多年,但到底是放柴木的,平素大哥你也没少照料。”
她这话倒也不是恭维,秦大牛是个闲不住的人,虽然这旧屋子空置了,但因为放柴木,怕久不住会残破,偶尔都会修葺一下屋顶什么的,也不至于会漏水淋湿柴木等物。
秦大牛只是憨厚地笑了笑,道:“始终是旧了。”
秦如薇不以为然,继续打扫屋子,反正她也没打算在这个旧屋子住一辈子,将来等她挣到了银子,她再起一个大宅子不迟,现在不过是为了暂时避开顾氏的厌恶罢了。
这所旧宅子本来也是住人的,一间正屋,一间堂屋配厨房,都是泥土石砖垒成,窗子都破了,特别简陋,院子更不用说,早就杂草丛生,便是清理也废了不少时间。
秦大牛不放心她一人独居,又砍了好多荆棘木回来重新加固院子的围墙,即便是这样,依旧是不放心。
由着秦大牛自己拾掇正屋的房梁,秦如薇又走到厨房里去,灶头是重新修的,上面干干净净什么东西都没有,看来还得去镇子置办些物件才行。
避开秦大牛,确定他没有跟过来,秦如薇将自己贴身的荷包取了出来,倒出里面存的银子,不禁愁容满脸。
秦家的两头小猪崽被邓家给抬走了,为了让顾氏息怒,秦如薇不顾秦大牛劝阻,硬是又当了最后一根银簪,重新买了两只猪崽去养。
这如今,数来数去,她所有家底不过是四十六文钱而已。
什么叫囊中羞涩?这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