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楚然将她半拉半抱进屋。
“你……”秦如薇上下看他:“没事吧?”
“没事。”庄楚然满脸的胡子拉碴,快速地道:“外面还乱着,我一时也没法细说,还得再出去,你放心,没事的,好好睡一觉。”
秦如薇点了点头,看着他走了,吵杂声也似消糜一般,就像作了一场梦那般,一点都不真实。
“郡主,没事了,我们没事了。”墨书满面的兴奋。
秦如薇靠躺在床上,嗯了一声:“嗯,没事了。”
她看向依旧黑沉的夜空,嘴角终于勾起一丝笑容来,沉沉地睡去。
秦如薇醒来的时候,觉得身边有些不对,似是多了些什么东西,她猛地扭头一看,心才放下来。
是庄楚然,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正睡得香沉,秦如薇侧着头看着他,心境是从未有过的宁静。
有他在身边真好!
侧着身子看着他好一会,又用手指画着他脸上的轮廓,他瘦多了,也憔悴了。
秦如薇凑过去偷偷的亲了一口,又捂着嘴窃窃地笑。
墨书走了进来,正好瞧见这一幕,不由掩嘴偷笑。
秦如薇脸一红,举起食指抵在唇边嘘了一声,然后才轻手轻脚的下了床。
梳洗过后,她才听得墨书说庄楚然是差不多天亮才回来的,难怪刚才她那么逗他都不醒。
他是累坏了吧!
眼见墨书欲言又止的,秦如薇又问怎么回事,墨书回道,昨晚那一乱,府中有几个下人没了,有些人也受了伤。
秦如薇漠然半晌,道:“没了的,让家人来领,再给一百两的丧葬费吧!”
“郡主心善。”墨书连忙道了声好,又说起其它府中的事:“仁王府一切都好,王妃虽受了惊但也无碍。蔡御史家的三小姐被乱军砍死了,还有宋尚书家的夫人小姐也被杀了,还有……”
秦如薇越往里听,越觉得心寒,这些,可都是保皇派或是仁王那边的人,顺王竟是如此残暴。
蔡御史家的那三小姐,她也见过,不过十三四的年纪,长得十分漂亮伶俐,真真是可惜了。
“每家的丧仪都备好了发去,莫要失了礼数。”墨书应了下去。
秦如薇在桌前托着腮发呆。
“在想什么?”
秦如薇唬了一跳,回过头来,只见庄楚然已经穿戴整齐站在门边,不由站起来问:“怎么起来了?不多睡会。”
庄楚然扶着她坐了下来,苦笑道:“哪能多睡呢,这后续的事还多着呢。”
墨书领着丫头将早饭摆了上来,秦如薇甩了甩手,自己亲手勺了一碗粥递过去,一边问:“昨晚到底怎么着?”
“你说的顺王他们的谋划,咱们也是想到了,这几天我出去,就是去北营调兵了。”庄楚然道。
“调兵,不是得有兵符?”秦如薇有些人讶然。
“虎符在王爷的手上。”庄楚然笑着道。
“那皇上的意思……”既然在仁王的手上,那么就说明皇上是放心仁王的吧,那是要立仁王为储?
庄楚然点了点头,道:“昨晚的事,虽说顺王是主谋,但庆王也涉嫌在里边了,如今顺王伏诛,庆王虽没说降大罪,但也禁锢在府中,再看现在的皇子里,不是生母位份太低,就是年纪尚幼,根本不足以继承大统。王爷出身高贵,又是前太子,文韬武略,为了大夏的千秋万代,皇上应该有决断才是。”他吃了一口粥,压低声音道:“再说,到了如今,皇上也不得不有决断了。”
秦如薇一惊,道:“这话怎么说?”
“你当王爷怎么拿到虎符?早在司徒和谷老他们进宫后,就着手给皇上用针。而有你的那个邢讯的法子,无上天师也招了,他这一招,自然就可以对症下药,皇上用药后第二天就醒了,只是没对外说罢了。”庄楚然浅笑道:“所以,顺王他们注定会兵败,皇上忍而不发,不过是看他到底能走到哪步,又有多少人是归顺顺王罢了。”
秦如薇听了吁了一口气,心道帝王心果然不好猜测。
“所以昨晚顺王他们也是跳梁小丑一个了?”
庄楚然点了点头:“皇上不过将计就计罢了。”
“你也不跟我说,害我白担心一场。”秦如薇嗔怪的道。
“我也是听令,没法子的事。”庄楚然苦笑道。
“算了,反正现在皇上好了,顺王他们也败了,也是天下太平了。”秦如薇拿起勺子道。
庄楚然摇了摇头道:“皇上,怕是熬不了多少日子了。”
叮的一声,秦如薇的勺子落在瓷盘上,惊讶地看着他。
“皇上老了,之前服用的丹药虽也健体,但服食过多,那些东西又猛,再又在酒色上……他的身子,其实已经被掏空了大半。”庄楚然涩然地道:“如今这一枚丹药更是虎狼之药,算是要了他大半条命了。”
“可他,不是还能出现在宫墙上?”秦如薇声音哽咽。
“不过是强弩之末罢了。”庄楚然道:“这些天,要不是有谷老他们施针用药,只怕……”
秦如薇听了捂着嘴,半晌才问:“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现在也是听天由命,熬的一天是一天。”庄楚然叹声道:“所以你着手准备起来吧,万一……也好立即换上相关事宜,也将圆圆他们接回来吧!”
秦如薇呆呆的,后面庄楚然说了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说不清对皇帝是什么感觉,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没有对自己有什么坏处,也不管出于补偿还是怎样的心理,对她,甚至她的子女都是好的。
如今,这个人可能随时会死。
秦如薇叹了一声。
如庄楚然所说,皇帝老了,也已是强弩之末,再加上对亲子迫害自己的打击,已是药石罔效。
洪德二十七年五月二十酉时三刻,顺景帝殡天,亨年五十七岁,传位于皇六子仁王,着向贵妃殉葬,于皇陵于先皇后合葬,举国齐哀。
听到那九声丧钟敲响,秦如薇的心颤了一下,眼眶一下子湿了,让下人将准备好的白灯笼挂上,也换上粗布麻服,她自己也摘下了身上的首饰,只余素淡的银簪等物。
皇帝殡天,所有妃殡官妇都要进宫哭灵,秦如薇和庄老夫人不例外,第一天两天,皇后体恤,老夫人这样上了年纪的也不必去了,而秦如薇,因着又有了身子,也是意思意思的就是了。
对于自己又再怀上,秦如薇也是觉得意外,之前事儿多,身上有了变化也不知,也是在圆姐儿他们回来后说起弟弟妹妹,丫头们才又想起秦如薇没换洗,这才请了太医来请脉,已是两个多月了。
庄老夫人和宫嬷嬷后怕得很,这阵子那般忙乱,幸好没出大问题来。
停灵一月余,仁王亲自扶灵将帝的灵枢送,入皇陵后,已是六月末了。
一切尘埃落定,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然而,郡主府却是热闹起来了,秦如薇表示很无奈。
为何?
仁王要继承大统,礼部和钦天监择了吉日登基,那么,拥护仁王的功臣自然而然的身价也跟着水涨船高了,包括庄楚然在内。
所以,虽然仍在国丧,但郡主府却是宾客盈门,都借着秦如薇的肚子来送礼说话,实则不是攀关系?
谁不知道未来的皇帝视明慧郡主若亲妹,仁王妃和郡主也亲如姐妹,更别说,明慧郡主还养育过未来帝王嫡长子两年,说不好,那也是下下任皇帝呢。
这也就罢了,明慧郡主的夫婿也是极得仁王信任,可以说是心腹之臣啊!
这样的人家,谁不来巴结?
可很快的,他们就不得门而入了,因为庄大人以秦如薇养胎为名,带着老婆孩子去庄子上休养去了!
七夕,牛郎织女相会的节日,京郊的一处庄子上,郁林清脆,鸟语花香,十分清幽。
有孩子的笑声在山野间响起,声若黄莺,脆如银铃。
秦如薇挺着微突的肚子在小路缓缓走着,庄楚然轻扶着她的腰间,不时要她注意着脚下的石头。
“咱们这样溜出来真的好么?皇上已经来催你两次了吧。”秦如薇笑看着庄楚然道。
“催多少次也是一样,没有什么比得你重要。”庄楚然道:“我也说了,为官几年,我也不曾好好的陪你,如今好容易得了空闲,当然得陪你。嗯,我看这庄子风水好,干脆我们就住到孩子出生了再回去。”
秦如薇失笑,嗔道:“还有六个月呢,哪能这么任性?皇上也是正要用人的时候。”
“总之,你最重要,这下我要亲自陪着你生子,再不让你一个人了。”庄楚然拉着她的手道。
秦如薇心中一暖,道:“傻瓜。”
“有时候当官久了,像这样闲庭野趣也是挺好的。”庄楚然扶着她向前走去道:“偷得浮生半日闲,如今不可劲儿的休养,指不定未来不久就真忙个够呛了。”
秦如薇挑眉看着他道:“也是,你可是拥护皇上登位有功的功臣,这官阶肯定不止升一级,你这样的年岁,也是年轻有为了,相反的,本郡主是人老珠黄了。”
庄楚然后背微凉,觑着她道:“说什么呢!”
“就是说,庄大人年轻有为,官位也高,是不是考虑一下纳个二房三房呀?我瞅着老夫人倒是和几家夫人熟络得很。”
“瞎说什么。”庄楚然咳了一声道:“谁不知道我是妻管严呀,我都这年纪了,还整那啥作甚?”
“你也不过二十七吧。”秦如薇上下看他一眼:“正是好年纪的时候。”
“胡说,我老了,是心有余力不足。”庄楚然凑在她耳边道:“光是娘子一人,为夫已经喂不饱了,哪有余力喂她人。”
秦如薇脸一红:“去你的。”
庄楚然呵呵地笑出声。
“爹爹,娘,你们看,我们抓到鱼了。”圆姐儿捧着个竹篓跑过来,她身边的满哥儿也是一溜小跑,两人后面跟着一串丫头婆子。
在庄子里,孩子们最是快活,下水摸鱼,上山打鸟,都要玩野了。
“大姐姐好棒!”秦如薇和庄楚然夸了一句:“我们今晚就有鱼汤吃了。”
“满哥也有份儿抓。”满哥不甘示弱道。
“嗯,满哥儿也好棒。”
“走,我们再去抓,娘要吃多点鱼汤,小弟弟也好快些出来了。”圆姐儿双颊红扑扑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