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两人达成赌约之后,贡院门口就安静下来,几百人的地方,甚至比个人闺房还安静。
林孝珏看着人群,陈博彦也在看着人群,当然两个人的期待各不同,一个等着有人出来说要学艺,一个则希望所有人马上散去,那这件事就没悬念了。
突然林孝珏看向薛世攀,道:“如果你输了,真的会给我磕头吗?你要是不磕怎么办?”
薛世攀怒不可遏;“你先收到徒弟再说吧。”
林孝珏笑道:“这个你放心,我出来卜过卦了,小蓄有储,总能收到一个两个徒弟的。”
众人一听,人家这小姐还摆弄玄学。
薛世攀看着这种的反应,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道:“我不信有人会承认自己不是男人。看谁会跟你学艺?”
他这么一说,众人又安静了。
薛世攀笑的就立即很灿烂,而且林孝珏不得不承认,他笑起来,很好看,可还是很欠扁啊。
陵南看这意思,他们家小姐好像输定了,看了看陈博彦,现在好像除了这位陈公子,也没人能制服得了薛世攀了吧?
陈博彦收到示意,垂目一想,倏然抬起头来,笑道;“小姐,小生愿拜你为师。”说着一打拱。
众人先是一愣,接着人群沸腾,陈公子要拜小姐为师?是学富五车的陈博彦公子啊。
这可太给林孝珏长脸了,薛世攀指陈博彦对林孝珏道;“他不能算,如果他算,你们这是明摆着给我设套,刚才谁都看见了,他心中爱慕于你,为了让你赢,不择手段。”
众人也反应过来:“是啊,这能算吗?小姐这样赢了也胜之不武。”
林孝珏回头看向陈博彦,陈博彦能帮他说话她心里是感激的,但她真的不怎么需要,而且她明确说过要与陈博彦划清界限。
她可不想占陈博彦一点点便宜,一点都不想。
就道:“多谢陈公子了,您能替我出头,我始料未及,先说谢过,不过。”话锋一转:“我要是您,我再见您,就是形同陌路,您现在让我很为难,咱们曾经说话的话:”一顿:“还作数。”
还作数!
曾经他们说过什么?
她说要与他陈家和他断绝来往,老死不相往来。
陈博彦明白那三个字的意思,面上一白,显然没想到这时候她还能这么固执,那就是真的不想跟他有任何交集。
其他人纷纷议论,这位陈公子和周小姐曾经到底发什么过什么事?他们又到底说过什么话呢?
薛世攀看着陈博彦失魂落魄的样子提高了左嘴角,道:“我现在相信你们没什么,你是一厢情愿了。”
陈博彦脸上更挂不住了,因为林孝珏也的确没在人前给他留面子。
这时林孝珏看向薛世攀,道:“薛公子想我做的事更是一厢情愿,你是五十步笑百步吧?”他是不喜欢陈博彦替她出头,但也轮不到他薛世攀糟践陈博彦的地步。
“你……”薛世攀因林孝珏给陈博彦出头,笑容凝在脸上,最后忍了忍,道:“你是不知好歹。”
不识好歹吗?是不想欠人情,陈博彦脸上的颜色更加暗淡了。
林孝珏没心情管谁怎么想,她骂完薛世攀,看向众人:“各位举子别光顾着看热闹,别忘了好好考虑一下我的话,三年求学,不收分文,反而贴补家用,三年后行走江湖,救死扶伤,乘传医道,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
她说完,薛世攀明显看见人群中有几个衣着贫寒的人垂下头去,那分明就是思考的意思。
怒道:“做学问求的是真知,岂能因铜臭自甘堕落,没人能看上你的钱。”
“你薛公子当然看不上小姐的钱?因为你薛家钟鸣鼎盛之家,你吃穿不愁,钗环为伴,出入有车马相随,行走有奴役相拥,你当然不在意钱,可你想过别人的死活吗?”
不知又是谁在驳斥这位薛十三,众人听他言语激烈且带说不尽的讥讽之意,全都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
林孝珏见是兰君垣大步流星走过来,嘴角一勾,倏然笑了,总算还有点用,关键时刻没让她一个人扛着。
薛世攀和陈博彦见识兰君垣,脸上不由自主的都变了色,陈博彦跟兰君垣是彻底闹翻了,而薛世攀就从来没喜欢过兰君垣,都是因为林孝珏。
见薛世攀走近,薛世攀微微抬起头道;“你一届武夫,这里有你什么事?”
兰君垣笑道:“路见不平踩一踩,我就看不过薛公子这种自己站着说话不腰疼,还非逼着别人不许吃饭的样子。”
薛世攀眯起眼:“你说谁?”
“就说你。”兰君垣比薛世攀高了一截,低头逼着他的目光:“你不让举子跟小姐学医,明显就是断人活路,”
“你休要胡言,男人顶天立地,大家读的都是圣贤书,区区落榜,只要肯下苦工,还怕没有出路?用不着对个女子跪拜敬茶。”
“学而不思则罔,既然苦工那么有用,那你薛公子为何要拜许文馨先生为师?为何薛大人要对你言传身教呢?是否人人都能如小姐一样自学成才?如果能,那师者传到解惑,他存在的意愿又是为了什么?是不是就不用老师了。”
一连串的逼问特别精彩,还突出了林孝珏可以自学成才,比薛世攀有名师指导更胜一筹。
这让薛世攀不好反驳。他的学问不是父亲和师父教的,那不是欺师灭祖?他心里骂兰君垣跟林孝珏在一起久了,也变得伶牙俐齿起来,十足小人。
但声音没甚底气道:“那也不用跟女子学艺。”
“那你给大伙找个师父。”兰君垣依然逼问着薛世攀,手指确指向众人,道:“你是真的为大家好吗?那你给大家找,你有受人敬仰的老师和父亲,让你的父亲和老师收下这些人,我就认为你真的是为别人着想,真的是男子汉大丈夫,否则,不过是害怕小姐的学问超过你,小肚鸡肠的阴险小人罢了。”末了又加了一句:“满嘴仁义道德,做的事却偏执狭隘,你怎么对得起你薛家的盛名,真是丢人。”
最后这些话说的就太难听了,尤其是他在挑战一个诗书世家的权威。
薛世攀眼中怒火燎原:“你这个莽夫,你在说什么?”
兰君垣回视他:“我说你偏执狭隘,沽名钓誉。”
“你莽夫。”
薛世攀气的全身颤抖,但他毕竟是书生,不会想到动手打人。
这时兰君垣看向众人道:“君子莫听小人挑拨,他薛世攀住高门大院,吃粳米山珍,却不让大家求学,还说是铜臭,大家擦亮眼睛看看他是什么人,他是不是就是沽名钓誉之辈?”
众人都不说话的看向薛世攀,那目光分明带着疑惑。
兰君垣趁热打铁,看向薛世攀道:“除非薛公子能给这些人找到师父,那我就收回我方才的话,还跟您磕头认错,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您敢嘛?”
是啊,薛世攀敢嘛?
如果他敢呢?
在站的学子无不眼冒亮光的看着薛世攀,如果他敢,那落榜都是因祸得福,做许文馨和薛家的徒弟,比作一个小小御史要风光得多。
可他不敢呢?
如果他不敢,或者他不能,那就是这位兰公子说的了,他是沽名钓誉之辈,站着说话不腰疼。
有人起哄道:“薛公子,你就答应给他们看,这事不就解决了吗?”
“就是,您就答应,许先生和薛大人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
“您就答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