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国璋在牢狱,晚上不去,白日里定然要引人注目,林孝珏为了让陵南安心,带着王一生和周二两个人一起去了。
监狱里冯家人已经打点过,而且冯国璋也不是死囚要犯,所以林孝珏很容易就见到了冯国章。
冯国璋人已经瘦了一圈,穿着囚服,披头散发,落魄的一点往日的从容光彩都没有。
见林孝珏来,他手把这监狱的铁栅栏:“小姐,您来了?”声音带着惊喜。
林孝珏走进了,让王一生将食盒递给他:“给大人拿了些吃的,来的时候路上买的,您用吧。”
不光来,还带了食物,这是多么的细心啊,冯国璋揉着眼睛哭起来。
王一生和周二将食盒里的鸡腿肉丸子等荤菜透过栅栏的缝隙放到牢笼里面,然后就退到了两旁不妨碍正主说话的地方。
哭够了的冯国璋捡着吃食狼吞虎咽就开吃,塞了满口之后突然再次热泪纵横,嚎啕大哭。
林孝珏安慰道:“大人有什么委屈就说吧,您这么哭,我也不好受啊。”
冯国璋终于将食物咽下,再次握着栅栏站到林孝珏面前,道;“小姐快救我出去吧,我一日也受不了了。”
林孝珏摇头道:“大人的事官府都有证据,上面又有方景隆卡着,我一时半刻也想不出办法啊。”
“您不能不管我啊。”冯国璋急了:“我有今天,说到底都是为了帮小姐,我那妾室怀有两个月的身孕,被夫人赶出家门差点流产,我本好好的当着官,不愁吃喝有人供奉,这些都是被小姐断送的啊,现在您心语达成,不能不管我。”
林孝珏笑了笑:“我也没说不管,如果真不管,我就不会来见大人了不是?”
冯国璋揉揉眼睛,意识到自己有些激动,又缓和下语气道:“倒是忘了,这黑灯瞎火,小姐还能来看我,又不怕是陷阱,我确实要感谢小姐才对。”
林孝珏又笑了:“我是不怕您有陷阱的,方景隆睚眦必报,他不会再来拉拢你了,即便能,也攀咬不出我什么,也就是说,您是弃子了,能救您的只有我,所以多晚我都不怕。”
冯国璋听了又委屈起来:“那小姐快想想法子啊。”
林孝珏沉吟一下道:“这个法子,很冒险,我也不知道行得通行不通,但是会尽力而为。”
冯国璋听到希望目露惊喜:“小姐到底什么法子?”
林孝珏道:“大人您这次身陷囹圄,说到底是您做了一件大好事,虽然您从前作恶不少,但百姓多没有印象,这次的事大人却美名远播,有好些人都记得大人,我的办法就是在开堂之日,大人您死活不要承认自己犯罪,打死都不要承认,百姓再想到您这一次的贡献,自然认为您是被诬陷的,引起民怨,朝廷就会慎重行事了。”
冯国璋道:“此计可行吗?”
林孝珏微微颔首:“所以您记住,人间正道是沧桑,这些百姓能救您的,只要您死活不肯画押,不过您若承认了,那就完了,因为不管你做了再伟大的事,只要有贪墨这一个污点,就会身败名裂,到时候神仙也救不了您,所以当官什么最重要?名声。”
冯国璋忙不迭的点头:“人家正道是沧桑,如果这次我能出去,以后我一定痛改前非,跟小姐一样,当个好人。”
林孝珏颔首:“那希望咱们运气好吧。”
冯国璋的运气不错,五天后林孝珏跟一些商客在飨悦楼谈东华大街店铺的经营事项,有十七家店铺同意试经营。
刚谈完,河间侯就来了,原来为了感谢林孝珏在瘟疫中的贡献,京城百姓要给林孝珏立生祠,要娶她的画像雕供奉面相呢。
河间侯就是这些知恩图报的百姓中的其中一员,他是特意来同知林孝珏的。
河间候将百姓的心意跟林孝珏说了一遍,又道;“生祠的地点想设立在东华大街这边,因为小姐就是在这里给大家看病的,若是能跟刻有药方的石碑合在一起就更好了。”
霹雳散那块石碑就立在林孝珏空置的一块地皮上,本来也不打算再盖店了。
林孝珏道:“要是想跟石碑合在一起,我倒是能帮忙,那块地皮刚好是我的。”
河间候听了大喜,道:“那就这么定了,小姐您对百姓有恩,百姓忘不了您的。”
林孝珏笑了笑,心中却不以为然,她并不想被谁记住,尤其是这些百姓,今日你对他们好了,他们要给你立碑设祠,明日只要你有一点过错,反过来说你虚伪要将你处死的也是这些人。
不过现在她到能利用这件事。
林孝珏道:“小女子这里有一事想请老侯爷帮忙。”
河间候一愣,道:“小姐不妨直说,若老夫力所能及的,一定在所不辞,老夫这条命都是小姐给的。”
林孝珏摇头道:“侯爷以性命相托,救死扶伤这是我医者该做的本份,能治好您,这是咱们的缘分,不必称谢,我接下来要说的事却真真确确是要求侯爷了,因为这事并不是侯爷的本分。”
河间候听她说的如此郑重,也紧张起来,眉心一蹙,抬起胳膊::“小姐请讲,老夫信得过小姐。”
林孝珏微微颔首道:“其实老侯爷应该能看懂这些事,百姓能把你举得越高,就能把你摔的越重,我对什么名声不名声的,并不在意,但这次您说立生祠这件事,我答应了,可我有一事要说在前头,合剂局的管事冯建章大人现在还在牢狱里关着呢,就是因为这次瘟疫,他将合剂局药材发给了百姓,侵犯了上面有些人的利益,所以现在那些人要惩治他,我想利用立生祠这件事来救人,希望侯爷能帮忙。”
河间候心道,这小姐事情倒是看得清楚,知道名声太高不是好事,尤其是她这种少年轻狂的人,一定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样的挫折,如果盛名难副,到时候会更招人非议。
又想她所要求的事,问道:“小姐能告诉老夫,冯大人得罪了什么人吗?”
要想救冯国璋,现在的林孝珏只能通过舆论,她眼睛一定,还是告诉了河间候:“是定国公方景隆的嫌疑。”
“啊!”河间候点点头,没置可否。
林孝珏也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劝说河间候,毕竟方景隆有一定的地位,而且还是贵妃的娘家人,他们论起来都是亲戚。
不过好在过一会河间候又问道:“那小姐要老夫如何帮忙?”他的意思就是肯帮忙了。
林孝珏心里松了一口气,道:“是这样,冯大人还没有受审,我希望立祠与冯大人受审是同一天,这样我就有帮助冯大人脱离危机的方法了,大理寺那边拖延不了多久,所以立祠这边能不能赶超一些时间?”
立祠最重要的事就是雕像,河间候道:“怎么也得半个月时间能雕好塑像,还要搭建祠堂之类,最快也得个把月啊,不过有钱就快一点。”点着头:“雕刻也可以快一点,我倒是有些人脉,好吧,若是这件事,老夫到真的可以帮忙赶一赶时间,二十天完成吧,不过大理寺那边,老夫没有人脉能拖延时间。”
大理寺那边林孝珏倒是有办法。
可二十天到底来不来得及?
她想想道;“那就二十天,中间有什么问题,您再找我,这次冯大人想性命,就交到老侯爷手中了。”
她说着站起,朝河间候深深一鞠躬。
河间候忙站起道:“小姐也不用行礼,老夫之所以愿意帮忙,完全是看在小姐面子上,老夫发现,小姐您是实实在在的好人,您不是沽名钓誉的人,按理说我家从不过问这些事的,但这一次老夫相信冯大人是小姐看重的,也坏不到哪里去。”
林孝珏再次颔首道谢:“定然不辜负老侯爷的一片正义之心。”
建生祠的事最少要二十天之久,这几天冯建章只能等了,林孝珏怕方景隆那边使小动作,又差人送信给陆宏,让他务必拖延道二十天后再审问。
陆宏拿到信之后激动不已,刚好他人在书房,打开了一遍一遍的看啊。
伺候他的属下正是他收养的侄子,问道:“大伯,您很少这么高兴,是不是又看到周小姐的字了。”
陆宏点头:“真希望她多出点事,这样她有事求我,就得给我写信,我就能更多的收集她的墨宝。”
侄儿;“……”有为了几个毛笔字期待人家出事的吗?
陆宏看过信之后还兴致勃勃的给林孝珏回了一封,大致让她不要担心,因为马上要放榜了,朝廷要忙着殿试的事,重臣也要忙着收揽弟子,根本没人会在意冯国璋这样的小事。
接到回信后的林孝珏果真安心了不少。
要是不提她都忘了春闱这件事了。
还有七天放榜,之后是殿试,又有一批人将步入仕途,但自古在这个时候都是几家欢喜见愁的时候,比如白梓岐,那日杨泽文来找人,她派了周敬之去找,可是找了三天,也没找到,不知道这人是不是已经跳了护城河了。
这是命运多舛还没有参加考试就可能阵亡的人,还有一些是参加了考试,但学艺不精,注定要名落孙山,这些人在放榜之日不知道又有几个要轻生。
历届都是如此。
林孝珏放下信叫来陵南,道:“去外院帮我给二兄弟说一声,我要一个巨额条幅,先做好底布,我要亲自提字,放榜之日举在贡院门前,让所有考生都能看见。”
陵南不解:“小姐您又要干什么?”这是什么新的妖蛾子?
林孝珏双目微挑,眉宇间带着不可一世的自信,道:“小姐我要开山收徒了。”
………………
贡院,皇榜之前,人头攒动,熙熙攘攘。
一位行销骨枯的男子像游魂一样轻浮着脚步,努力的想拨开人群,去看那榜单上的名字,可他实在无力,被人群挤得东倒西歪。
若能随波逐流也是好的,可他东倒西歪之后又站不稳,在人群中实在危险,他身边一个结实的老者手疾眼快扶住他,问道:“公子可是来看榜的?您叫什么名字啊?”
男子慢慢说出三个字:“杨泽文。”
老者道:“您这身子骨就别挤了,老汉也识过几个字,我那孙子上了榜,我再帮您看看。”
男子当听到“我那孙子上了榜”的时候,脸色微微有些不自然,但老者并没有细看,老者冲上去又去看榜单,男子在他身后有气无力道谢。
不多时老者又急了回来,大笑道:“恭喜恭喜,杨公子您重了,地五十八名。”
上一届录取人数是三百二十一命,这一届也不会差多少,现在的五十八不出意外殿试之后也是二甲之列,就是进士出身。
男子听了嘴角苦涩一笑,然后朝老者打了个躬:“多谢老先生了。”
那老头看他情绪不对,问道:“怎么中了还不高兴,您是不是病了?”
男子摇摇头:“中的不是我,是我的朋友,老先生您此时是不是很鄙视我?但我真的很难受,朋友如果失败了,我会难受,但现在我没成功,朋友成功了,我也难受。”
男子正是多日不见的白梓岐,他还活着,他自己没能进入考场考试,今日是特地来看杨泽文的榜。
白梓岐说完之后就浑浑噩噩转了身,那老者在他身后直摇头:“说的都说好些什么啊?”
十年寒窗无人问,没有一举成名,混的身无分文,只能看别人欢天喜地当官升迁,感觉这些年书都白读了,可不读书又能干什么呢?肩不能抗手不能担,百无一用是书生。
白梓岐正生无可恋之际,就听左耳边突然沸腾起来,他停下脚步转身去看,原本一些看榜的学子不知为何都往贡院对面的方向跑。
“快看那字,真是好字,觉得出自名家之手。”
“写的什么啊?”
“不是名家之手,是周施医馆的周小姐写的。”
“小姐在收徒弟啊?”
“小姐真是心大,这是要手落榜举子为徒?”
白梓岐听见熟悉人的事,忙抬头看,贡院对面是一堵高墙,墙上站着两个衣着醒目的男子,两个男子分立左右,站着一个巨大横幅。
横幅有几长长,一人高。
白梓岐不用仔细看都能看见那条幅上的字写的是什么。
不为良相,便为良医。
“不为良相,便为良医,这是范仲淹的名句,各位才子,有谁入仕无望,却又有一颗赤子之心,想要有所作为的,不妨投我周氏门下,管保你三年之后,医有所成,不再自怨自艾,怀疑自己学识不够。”
白梓岐看罢横幅,又听墙底下有熟悉的声音传来,有些结巴,但让人听了十分安心的那种语调。
还真是曾与他有过恩情的周清野小姐,小姐这是做什么?朝廷放榜她来收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