飨悦楼厅里和门口都站满了人,初春的雨水沁入骨髓的凉,门口的人打着哆嗦却没人愿意离去。
他们都是来买药材的。
但林孝珏的储备已经空了,尤其是他们要买的是霹雳散的配方药材,更没有。
林孝珏站在正中间看着众人道:“不是我不卖给大家,我已经没有药材了,霍乱这种病,越是着凉越容易生病,还下着雨,大家回去吧,是真的没有了。”
有人可怜巴巴的问道:“小姐,不能再进购一些药材吗?”
林孝珏想了想道:“不瞒大家说,我已经没有钱进购药材了。”
曲国雄这时候拿出一摞账本,道:“大家若是不信就看一看,这一段时间,我家小姐用了八万多两银子,一点回本都没有,现在药材也贵,真的已经无能为力了。”
林孝珏卖的药材价格低,有时候来人一说家中没钱,她也不问具体情况,直接就会散送与人,所以这一段时间都是在做慈善,根本没有入账的银子,还哪来的钱进购药材。
这些来买药的人也确实得过实惠,知道曲国雄所言非虚。
有人擦着眼泪:“别家药房卖的药材我们就更买不起了,只能指望小姐,小姐您若是再不救我们,那就只能等着死了。”
接下来气氛有些沉重,更多的人叹息摇头,甚至垂泪。
曲国雄无奈的看了林孝珏一眼,林孝珏给他一个眼色,于是二人要到账房后议事。
这些买药的百姓见林孝珏要走,就晃了,虽然她说没药材了,但只要人在这,起码心里还有些依靠,可如果她走了,那真是没指望了。
大家就泪眼汪汪的叫着小姐小姐。
林孝珏不忍回头,想了想还是回过头去,把她本来不想说的承诺说了出来:“大家先回去等我,我想办法。”
“我们回去了,小姐就一定能有办法吗?”
“您又有钱了?”
“您能弄到药材?”
林孝珏不愿意许诺,就是怕给人希望,最后希望落空变成失望。
她咬牙道:“您们若是信我,我尽力而为,先回去,在这站着不是办法。”
说完头也不回的去了后面。
她一走,百姓心头慌慌,跃跃欲去拦住她,但都被钱勇等人截住了。
“先回去等吧,回去等,小姐会尽力而为的。”
可这些人谁也不动,宁可挨着冻也不打算离开飨悦楼了。
林孝珏和曲国雄到了账房里,林孝珏问曲国雄:“咱们还剩下多少钱?”
曲国雄都不用看账本:“小姐不能再从店里支钱了,剩下的钱是咱们要开业用的,眼看初春,工程也能起了,如果钱再拿出来,怕瘟疫一过,人家的店铺轰轰烈烈开张,咱们还没等有所作为,就死透了,那这半年来的经营就都白忙活了。”
林孝珏咬着唇,曲国雄又道:“而且也没剩多少银子了,四万两不到,小姐……”他叹息道:“众人拾柴才能火焰高,一万个人给一个人钱,那个人能成为富翁,可你一个人去救一万个人,救不活的,最后你也得被拖累死。”
林孝珏不得不承认的点着头,她如果一意孤行,穷死她一人无妨,可跟着他的人都得饿死,到那时候就算救了别人,也要牺牲自己人。
不能这样做。
她道:“我知道了,我不逞强,尽我所能,无怨无悔而已。”又道:“我不在你这里去想办法,我去找梁大人,希望他能拨一些款项,专门从淮地进购药材。”
曲国雄道;“可远水解不了近渴,官府办事又拖来拖去,从淮地等药材回来,人估计都死的差不多了。”
林孝珏一咬牙:“那也得试,总比什么都不做强。”又道:“我还得去找一个人,那个人如果能争取来,这件事就好办多了。”
曲国雄刚问道是谁?陵南敲门的声音就传来了:“小姐,有人有客来访。”
林孝珏看向曲国雄,朝门口使了个眼色,曲国雄会意,趴着门缝一看,回头道:“是河间候。”
河间候是李宝库的爷爷,上些日子病重,是林孝珏给治好的,河间候和世子相处起来人还可以,可偏偏有个李宝库跟少施行医交好。
林孝珏不知道这河间候来访,到底是敌还是友。
她道;“请进来吧。”
河间候在李世子的陪同下来见林孝珏,一见面十分客气:“几日不见小姐,小姐又瘦了。”
林孝珏回礼:“侯爷精神很好,我到您这个年纪,要是能这么精神就好了。”
老人家最喜欢听的就是身体健康,林孝珏见对方来意友善,于是也客套了下。
河间候当即笑的开朗:“还不多亏小姐的妙手回春啊。”
两边人打过招呼,大家坐好,早有陵南拜好了茶水。
河间候端起来意思一下,然后神情变得严肃,道:“我也不卖关子了,从外面来,您这里的情况我都知道了,小姐是大义之人,您将来必定大有作为,我们父子平日里没什么大志向,但也想积德行善,给子孙积点福泽,所以这里有三万两银票,想交与小姐,小姐您办事不能没有银子,这是我们的一点点心意。”
林孝珏当即就愣住了,虽然她想能想到河间候父子不至于会为难她,但没想到二人会这么慷慨,来给她送银子。
不是给她,是给外面的百姓。
林孝珏吞咽一口,将感动的情绪硬生生压下去,但声音还有些激动:“侯爷您给我上了一课。”
河间候看看儿子,回头问道:“小姐这是怎么个话?”
林孝珏笑的尴尬又真诚:“我一直认为人应当以直报怨,以德报德,我虽给您治好了病,但并不是我心地善良,还是带着怨气呢,不然不能跟您计较被砸坏的窗屋,让您赔钱。是,我还记着李公子跟我不和呢,这么说吧,我一向以理力争,您今日的行为,我很惭愧,也是做不出来的,您大仁大义。”
河间候哈哈大笑:“小姐您谦虚,以直报怨,以德报德,做人当然应该这样,本来就是我家那孙子无礼在先,小姐不计前嫌还能救我性命,这不是以德报怨吗?是您先大仁大量的。”
林孝珏站起来跟河间候父子鞠了一个躬:“总之我代外面的百姓诚然谢您,有您这钱,就能活很多性命。”
河间候给儿子使了个眼色。
李世子忙站起来虚扶林孝珏:“小姐您真的很客气,这是积德行善的好事,平日我们就想有所作为,可这钱还不知道捐到哪里去呢。”
又道:“再者说跟小姐一比,这都不算什么,小姐您的所作所为,不光是受惠的百姓,我们也都看在眼里,您就是性格太刚直,其实钱和力您花费的比谁都多,是我们这些人该惭愧才是。”
林孝珏心中说不出的感激,又有些心酸,一种无形的惭愧蓦然触碰到心底的柔软,她的所作所为虽然从来没有求过任何回报,但能听到这样的评价,实在受用,她以为这世界除了兰君垣,再没有人能理解她呢。
所以她一直活得特别较真,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可李家好竹出歹笋,这到底是黑还是白?
治韩东宝收了八千两银子,本来应该两不相欠,可韩东宝几人对她照顾有加,到底是黑还是黑白?
说到底她欠缺的仁义还是太多,不够宽容。
林孝珏抬起头来对河间候又是郑重一谢:“今日的我,受益匪浅,真的太感谢您了。”